第28章 花儿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众人躲到了一处村中无人居住的破庙后面。
虽然没做什么坏事,但毕竟把人家祖宗亲戚炸得满地都是。在陈泫和秦双雁回来之前,他们还是不要在村里人面前晃悠的好,省得又一个不小心,再被人家杵一镰刀。
破庙里黑漆漆的,透着一股焦霉味儿。虽然偏远,但这里也没有逃脱被焚烧的宿命。
原先摆在供桌后的神像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熏黑成一团,连身形都很难辨认。
为了不被人发现,众人并没有生火的打算,各自找了一个角落休息。
宁云浅实在是累坏了,刚坐下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沉睡,不时发出几声哼哼。
迟重林则不浪费一分一秒,直接开始打坐修行,把第一次见到如此做派的柳思远吓得咋舌。
“真勤奋啊,小师弟……”他感叹道,“难怪人家能七天筑基呢,要我这么练,我肯定不出两天就得疯。”
“把衣服脱了,”薛旻不理他,绕到他背后道,“我看看伤口。”
“已经没事了,真的。”柳思远仰头看他,笑道,“只是创口长了些,看着流血多吓人而已,其实不是很深,回头稍微养养就好了。”
“少扯别的,”薛旻板着脸,硬声硬气道,“严不严重我亲眼看过才算。”
柳思远拗不过他,只得乖乖听话。他一边解开上衣的束带,一边欣慰地感慨道:“长大了啊,阿旻,现在都开始教训师兄了。好厉害,师兄好怕。”
“因为现在变得不靠谱的是师兄你啊,”薛旻摁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处的血肉与衣物剥离,“竟然被一个普通人伤成这样。太狼狈了。”
“当时太突然了,我压根没考虑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柳思远叹了口气,拍拍背后人的手,借机教育道,“不过这次确实是我的疏忽,吃一堑长一智,你也要吸取师兄的教训啊,师弟。”
“……你还是安静歇会儿吧。”薛旻无情道。
柳思远泄气地垂下头,不说话了。
伤口处凝成的血痂与里衣黏在一起,薛旻需很小心才能将皮肉完好的与布料分开。
上衣刚脱至一半,突然从柳思远胸口处“咚”的一声掉出个东西,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一圈,正好滚到薛旻脚边。
他捡起来一看,是个小小的莲花绣金锦囊,里面似乎装着一个硬质球状物。
“这是什么?”薛旻问。
“嗯?”柳思远不知何时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他抬头看向薛旻手中的东西,揉了揉眼角道,“哦,这是宁道友借我保命的护身符,忘记还了。阿旻你先帮我收着吧,待会儿等他醒了再给他。”
“既然是护身符,这种东西,还是你亲自拿着比较好。”薛旻重又把锦囊塞到他手上,起身后看了看他光裸的肩膀,“冷吗?我治疗术刚学会没多久,可能会比较慢。”
“没事,慢慢来。”柳思远打了个哈欠,“好困,现在什么时辰了?”
“大概子时吧。”薛旻正欲继续施术,却见庙门旁被烧焦的枯枝忽然猛地晃动了一下。
他顿时停住动作,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剑柄,警惕地盯着庙门。
柳思远随即也发现了门口的情况,随之一同警戒起来。
他们两人距离庙门最近,迟重林和宁云浅都坐在靠内侧的角落,相对还算安全。
“咔嚓、咔嚓。”
门口传来缓慢的脚步声,枯枝晃动的幅度更大了,庙门口隐隐出现一道矮小的黑影。
——要来了!是没清理干净的尸鬼吗?!
薛旻到底没经历过正儿八经的实战,此刻手心不免有些发汗,心跳如雷。
柳思远看出他露怯,不动声色地起身,将他挡在自己身后。
只见那黑影一步步靠近,眼看就要进入庙门——
“啪——!”黑影被门槛绊倒,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柳思远:“……”
薛旻:“……”
“呜……”那黑影小小的呻吟一声,接着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月光下,两个俏皮小辫和黑亮的眼睛格外显眼。
“花儿?”柳思远愕然起身,“你来这儿做什么?”
见两人认识,薛旻才松开剑柄上的手,暗中松了口气。
“我爹……我爹叫我过来的。”花儿的声音很小,慢吞吞地嚅嗫道,“他伤了你,心里过意不去,叫我向你赔罪……”
先不论爹犯的错,叫女儿过来赔罪的这给道理。为了不吓到小姑娘,柳思远忙将上衣披上穿好,这才准备走过去与她讲话。
“别过去。”
一旁角落里的迟重林突然开口道。
“嗯?”柳思远和薛旻俱是一愣,扭头看向他。
迟重林盘坐在墙角,淡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隐隐发着光,像隐藏在暗处观察猎物、伺机而动的鹰隼。
“离她远点。无论她是谁,都不是人。”
话音还未落,花儿突然发出一声尖啸。
那张稚嫩的孩童面容从嘴部臌胀撕裂,从中喷出的却不是血肉,而是诡异的暗红色浓雾。
那浓雾如有神智,凝聚成无数根尖刺,直朝众人冲来。
“小心!!”薛旻一把抓住柳思远,将他甩到自己身后,眉心亮起的白光瞬间笼罩住了两人。
陈泫施下的护身咒催动了。
另一边,迟重林也一把捞起昏睡的宁云浅,将他纳入护身咒保护的范围内。
密密麻麻的红针刺向众人,又被护身咒牢牢挡在光罩之外。
“这是……什么东西?”透过细密的针尖,薛旻看着面前的“花儿”,惊悚道。
女孩的面部已经开裂成一道深渊,不断从中喷出会凝练成尖刺的浓雾。
随着浓雾的涌出,她的身体逐渐变得干瘪、萎缩,最终化为一具黑褐色的空壳,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倒真应了这个名字,像花儿一样凋谢了。
又等待片刻,浓雾逐渐散去,方才的惊险仿佛像梦一样,只有地上的一捧残壳才能证明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我的亲娘……”宁云浅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两步,难以置信道,“这、花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先别急,很可能不是真身。”薛旻上前两步,想去确认那残壳的材质,“我知道有种皮偶术,可以把人偶做的与真人几乎一模一样。但人皮和兽皮就算做得再像,也还是可以区分的。”
“阿旻,还是等师叔他们回来吧。”柳思远拉住他的手,“我担心会有什么危险。”
“没事,师兄,我会很小心的。”薛旻笑笑,轻轻挣开他,“再说了,不还有六师叔的护身咒吗,没问题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柳思远自然没了再阻拦的理由。
是啊,有六师叔的护身咒在呢,不会有事的。
薛旻谨慎地走到距离残壳几步之遥的位置,俯下身细细观察。
花儿的头颅是被保存最完好的部位,依稀还可以看到焦黑的头骨。
而她身体的其他部位,骨骼似乎全都不翼而飞,所剩下的只有像被焚烧得焦脆的秸秆一样的皮肤,依稀还能看到植物的纤维肌理。
很显然,除了脑袋似乎是真货,其他部位无一例外都是仿制的。
得出结论后,薛旻松了口气,刚想起身离开,却发现花儿的头骨正中有一道裂缝。
那条缝很窄小,但依稀能透过它看到头骨的内侧结构。
薛旻像着了魔一样,俯下身,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那条裂痕的内部。
幽幽的,一小团紫红色的火苗颤巍巍地从裂缝中钻出。
它在花儿的头骨上跳跃、舞动。火花轻盈飘渺,像一朵盛开在骸骨上的幽冥之花。
薛旻被这朵奇异的花儿迷住了,竟不由得伸出手想要触摸。
只摸一下,哪怕能碰到一瞬间也好……
“阿旻!”柳思远的声音突然贯穿大脑。
薛旻只觉得指尖一烫,下意识猛地抽回手。
再一回头,柳思远就站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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