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望千年

一声不解风情之音从身后传来，搅乱了宁静的气氛，也打断了这对璧人的缠绵。

  二人猛然回首，却见一位神女正傲立于身后，准确的说是悬于身后，因为她那双皎白玉足正离地悬空。

  青鸾惊叫一声：“姑姑！”

  顾钦烽心中一惊，暗忖道：“鸾儿叫她姑姑？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西王母？”

  他又仔细打量一遍眼前这位神女，只见她体态雍容，神色端庄，身着一袭白色锦袍，周身散发着五彩神光，光芒较青鸾更为耀眼，但面色却比青鸾暗淡少许，脸上还隐隐透着晶莹。

  这般形象与顾钦烽想象中的西王母倒也相符，但不知为何，这神女对他似乎怀有敌意。

  还未等顾钦烽行礼问候，神女率先开口：“你是从人间来的？”

  顾钦烽站起身子，拱手道：“正是，晚辈名叫顾钦烽，浙江严州人，如今在昆仑派习武，师承天璇子李卿玄，平日里就住在这昆仑山中.......”

  神女眉眼微皱，厉声打断：“我问你是否来自人间，你回答是与不是即可，啰嗦这么多做甚！既然你来自人间，那就你跟我走一趟！”

  神女轻挥衣袖，随即移形换景，顾钦烽还在愣神，身边的青鸾早已消失不见！

  他猛然回首，那片浩瀚瑶池也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雄伟宫殿。宫殿墙体皆由黄金堆砌，看不清到底有多高，十二根参天巨柱立在其中，每根柱子上刻着八条蛟龙，皆栩栩如生，一把白玉雕成的座椅摆宫殿前方，而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陈设了，空荡荡的大殿虽金碧辉煌却略带凄凉。

  神女带着他走到大殿东侧，脚步停在一张巨幅古画前。画中有八匹颜色各异的骏马拉着一架辇车，车上坐着一位英姿勃发的男子，腰携长剑，威风凛凛，通过其衣着来看，似是一位君王。而车辇后则跟随着一队武士，皆身披盔甲，手执金戈，眼中透着杀气。

  神女痴痴的望着画中君王，道：“你认识他吗？他是你们人间的王。”

  顾钦烽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如果这位神女是西王母，那画中的君王应该就是穆天子。

  他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道：“如果晚辈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大周天子，谥号穆王。相传穆天子曾驰八骏于昆仑山会见西王母，我想您就是传说中西王母吧。”

  那神女愣在原地，旋即闭上眼眸，脑海中似在回想很久以前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神女缓缓睁开双眼，却不经意间逃出一滴晶莹泪珠，她怔怔道：“西王母......西王母......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只有他这么叫过我......”

  神女低声呢喃，彷佛在回味着当年的情话，忽然她抬起头，急声道：“既然连你都知道这件事，证明他没有忘记我！他现在还好吗？他走时曾承诺三年之后再回来，我不懂三年是多久，现在人间过了几年？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顾钦烽万万没想到，西王母竟然如此深情，即便时过千年，依然在痴痴等待穆天子归来。

  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楚，但又不忍心欺骗这位痴情人，于是选择了实言相告：“如今距离穆天子生活的年代已经过了两千多年......他早已经死了。”

  “什么！你说他已经死了！”

  顾钦烽此言一出，西王母犹如五雷轰顶，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千万滴泪水从眼中滂沱而出！顾钦烽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这份跨越千年的等待，谁又能体会得了。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是她的一个信念，她相信他会信守不渝，终有一天会驾着龙辇再次西来。你为什么违背誓言，你为什么到死也不回来看我一眼？！

  就在这时，青鸾匆忙飞入殿中，她看到顾钦烽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才算落下。反倒是姑姑的状态令人担忧，其双目空洞，泪如泉涌，对她的到来似乎没有察觉。

  青鸾向顾钦烽询问原由，顾钦烽便将方才的对话再次复述了一遍，青鸾不禁喟叹：“我以为姑姑是要赶你走，没想到却是为了那个人。哎......姑姑......她也是个苦命人。”

  此时无声胜有声，三人静静地站在大殿中，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穆王无情，神女有泪，西王母脚下的泪水已然汇聚成河，青鸾的眼眶也早已湿润，她即是同情姑姑，也是为己生悲。

  不知过了多久，西王母终于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青鸾，又把目光落在顾钦烽身上，恨恨道：“小子，你是不是将来也会离开这里！”

  顾钦烽被问的猝不及防，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西王母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厉喝：“如果你终究要走，那现在就走！”

  青鸾听闻西王母要将顾钦烽赶走，泪水唰唰地从眼中坠落，她急忙跪地哀求：“姑姑！您不要现在就赶他走，我知道我们不能长相厮守，但哪怕片刻也好，只要能多和他待一会儿，我便觉得世间一切都是美好的，求姑姑让他多待一段时间吧！”

  西王母看着泪眼婆娑的青鸾，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这孩子从小生活在这里，虽然自在却也孤单，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心上人闯进她的世界，自己怎会忍心拆散他们。

  可她知道，尘世中人有无数剪不断的丝线捆绑着他们，顾钦烽终究还会像穆天子那样离去，他在这多待一刻，将来青鸾就要多添一份眷念，最终还是苦了她自己。

  哎！孽缘啊！

  “我再问一遍，你愿不愿意陪青鸾永远的留在这！”

  西王母再次问了相同的问题，顾钦烽看向青鸾，而青鸾的泪眼也在望着他，他知道青鸾在等待他的答案。

  顾钦烽的表情逐渐沉重，琐事再次涌入心中，这段愉快的日子，让他暂时忘记了外面的世界，而青鸾的话又把他从梦境拉回到现实。

  扪心自问，他的确舍不得离开这里，他喜欢青鸾，也喜欢这片仙境，在这里他能忘记一切烦恼，但他真的可以永远留在这里吗？

  顾钦烽心中思忖：“我突然失踪，师父肯定万分焦急，他老人家的养育之恩今生还未报答，若再让师父因为我增添忧愁，那我岂不成了不忠不孝之徒？我曾亲眼目睹父亲和几位叔伯惨死，如此血海深仇若是不报，还有何面目存活于世？项二叔为了救我，以血肉之躯挡住恶徒，如今生死未明，我岂能不去寻找？”

  一想到这些，顾钦烽心中仿佛压了千斤巨石，沉默了许久，他突然攥住青鸾的手，大声道：“鸾儿，我不能哄骗你，我最终还是要回去的，但我想带你一起回去，你跟我走吧！”

  青鸾早已料到这个答案，虽然心中已有准备，但依然痛如刀割，眼泪如雨水般滑落，将那白玉面庞浸的更加晶莹，她哽咽道：“钦烽，鸾儿不能和你一起走，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变成少女模样，在你们的世界里......我只能是只青鸟。”

  顾钦烽将青鸾紧紧抱住，激动的说：“没关系的，无论你是少女还是青鸟，你都是我的鸾儿，我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离开这里，我不但会变成青鸟，寿命也会和普通飞鸟一般。我不怕死，我已经活的太久了，我只是怕到那时你会更加难过。咱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冥冥中有了这段缘分，我知道你终究会离开这里，可我却害怕这一刻到来。”

  青鸾潸然泪下，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趴在顾钦烽怀中放声痛哭，柔软的身躯不断颤抖。

  顾钦烽紧紧抱着她，他感受到青鸾的泪水已经打湿他的衣衫，他的心里也在滴血，他想答应青鸾永远永远的留在这，却迟迟无法开口。

  “钦烽哥哥，你不要因为我而为难，要走便走吧。鸾儿想让你时时刻刻都快乐，不愿看到你难过的样子。”

  顾钦烽淌下两行热泪，轻轻地抚摸着青鸾的脸蛋，柔声道：“鸾儿，等我处理完所有事情，就回来找你。到那时，咱们还在当初相遇的那个山谷碰面。”

  青鸾抬起泪眼，泫然道：“你说的可是心里话，你可莫要哄骗我！”

  顾钦烽四指指天，凛然道：“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西王母看着这对苦命鸳鸯，心中不禁恻然，为何命运为何如此残忍，要让可怜的青鸾经历自己曾经的痛苦。然而她知道，此刻不能心软，否则痛苦就会不断加深。

  她再次挥出衣袖，将二人生生分开，没有道别，没有流连，顾钦烽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青鸾痴痴地望着眼前——钦烽哥哥刚才还在的地方，她低声念道：“姑姑，钦烽真的会回来吗。”

  西王母未作回应，只留下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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