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依为命
公元2048年,漫天飞雪将大地裹上银装,树梢垂下晶莹冰挂,夕阳西斜,满天红霞映照天际,宁静的气息如同轻柔的雪花,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给这个清冷的季节增添了几分温暖。
一只浑身漆黑如墨的乌鸦,落在枝叶泛黄的大树上,张开轻盈的翅膀在树枝上摇晃,犀利的眸光四处张望,视线所及之处,始终有一抹喜庆嫣红,它烦躁地啼叫两声,打破偌大厂区内的宁静。
今日是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忙着贴春联、放鞭炮,张罗着丰盛的年夜饭。
但在深港市国富电子厂区内,成百上千的打工人,在机械嘈杂的流水线上,苦苦等待着下班的钟声响起……
双桥岗,南一门,F20厂房内。
一个肚子大得跟袋粮食似的,耷拉在裤腰上的大胖子,一边神色木讷打着螺丝,一边摇头晃脑背诵着打油诗:
“追魂夺命流水线,暗无天日鬼车间。
生死轮回两班倒,废寝忘食终无言。
加班加点不加薪,螺丝打到手抽筋。
一顿操作猛如虎,工资到手两千五。
初见不知提桶意,再见已是跑路人。”
站在他侧地对面的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
那少年身躯略显消瘦,衣衫整洁,五官端正,棱角分明,留着一头刚好能遮住额头的飘逸短发,明眸皓齿,嘴角噙着微笑,眼神中透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他拿着扫描仪,快速将流水线上的产品扫描一遍,装作‘痛心疾首’,道:“大宝贝,诗吟得不错,应情应景,不仅富含哲学与诗意,还折射出了现实的残酷和人到中年的无奈,高,真高。”
“有多高呀?”蔡大宝贝原本耷拉着的眼皮,微微上扬,嘴角划过一抹得意的笑容,问道。
“四五层楼那么高吧!想不到像你这般拥有才华的人,竟也屈尊‘国富电子厂’打螺丝,真乃大夏诗坛的一大损失呀,若生在盛唐,至少能和李太白掰掰手腕。”
蔡大宝贝四十来岁,身材发福的厉害,被突如其来的彩虹屁给拍乐了,立即从昏昏欲睡的状态翻醒过来,咧嘴憨笑道:“郭超跃兄弟谬赞了,这都是前辈们在厕所门板上刻下的血泪,我不生产诗,只是诗坛中的搬运工……”
“哈哈……”周边的人闻言,顿时被逗乐了。
“大胖,瘦猴,你们俩还在唠啥?堵线啦,没看到咩?”负责这条流水线的线长谢言奇,操着一口浓重的港腔,声音骤然从后方传了过来,打断两人的互相吹捧。
郭超越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长得纤瘦,所以在电子厂里工友都称呼他为瘦猴。
蔡言奇和郭超越闻言,面面相觑,相视一笑后,手中的动作不由得加快半分。
线长谢言奇长得凶神恶煞,五大三粗,但为人和蔼,平易近人。
在他负责的流水线上,只要做到不‘堵线’,即便你在流水线上闹翻了天,他都不管你。
“铃铃铃……”
众人心心念念的铃声按时响起,在岗位中工作了十多个小时的流水线工人们,立即变得精神抖擞,纷纷脱掉静电手套,摘掉静电帽,三三两两结伴走向集合地点,准备下班打卡。
“两百五十块又到手了。”郭超跃一如既往地站在队伍后面,捋了捋被静电帽压塌的头发,心里默默算着这半个月的工时。
“终于要放年假了!”蔡大宝站在郭超越身旁,帮他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面露期待。
对于国富的正式员工来说,一年工作到头,就这么一个长假。
“放假又没有钱?更没地方去,高兴个啥子嘞!”郭超跃泼了一盆冷水。
蔡建国摆摆手,眯着宛如月牙般的眼眸,苦口婆心说道:“超跃兄弟,不是我说你,你来厂里也快两个多月了吧!不累吗?年轻人想挣钱,可以理解,但千万别想待在这儿挣钱。电子厂待久了,少年的心气,就消磨没了,年轻人要有朝气,要多去闯闯,多看看。”
“呦呵,说你胖,你还真拽上了,讲得头头是道。”
郭超跃整理了静电帽,不让帽子压塌发型,轻声道:“这世道都乱成这样了,能有口饭吃,就算不错,还想去外面闯荡?难不成想沦为变异怪物的粪便?”
公元2034年,一颗直径五十一英里、名为“宙斯”的陨石在地球牵引下,朝大气层迸射而来。
人类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末日,朝“宙斯”发射21枚‘超能原子弹’。
在81亿人的见证下,“宙斯”被轰碎成无数颗细碎陨石,纷纷坠落向地球各处。
自此以后,全球瘟疫开始横行、物种开始异变,所有动植物开始超级进化。
人类逐渐丧失对地球的控制,无奈筑起‘钢铁基地’,保护人类不受变异怪物的侵袭,繁衍生息,史称末日纪元。
“哎,在厂里上班都麻木了,竟忘了这茬,这个乱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世道了。”
蔡建国反应过来,摸了摸已经快谢顶的稀疏头发,继续问道:“那你咋不参军呢?”
郭超跃嘟着嘴巴,耸耸肩膀,无奈道:“我倒是想,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算了,多说无益,线长来了。”
郭超越其实也曾幻想过踏上征途,上阵杀敌,誓死扞卫国家疆土……
但爷爷去世得早,家里还有个妹妹需要他照顾,因此初中便早早辍学了,到处打工挣钱养家。
不一会儿,线长谢言奇就拿出在职名单,走到队伍跟前,点了名后,随意拿出钢笔勾画几下,抬头道:“今年年假只有八天,回来后,全部转为夜班,个别想申请延长假期的,解散后单独来办公室找我,只有三个名额,先到先得,下班吧。”
线长谢言奇做事毫不拖泥带水,说完后,径直朝线长办公室走去。
郭超跃立即脱离队伍,跑下楼去,轻车熟路脱掉静电服和静电帽,然后将其摆放整齐,放入储物柜内,怀着愉快的心情,径直走出厂区。
还未等他走下双桥岗,拐弯处立即有团黑影朝他扑了过来,挽住郭超跃手腕,娇俏道:“郭超跃,今天我要吃饺子,牛肉馅的。”
说着,她另一只手撩了撩额头上被寒风吹乱的刘海,露出了那张令人惊艳的脸庞。
那姑娘大概十七八岁,脸上稚气刚脱,身上穿着臃肿校服,却自然流露出青春洋溢、朝气蓬勃的气息。
“牛肉馅饺子,有点小贵呀。”
郭超跃闻言,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即悄无声息吞了口唾沫,义正辞严道:“林舒怡,再过一个月你就要高考了,咱们以后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嘞,得省着点花,不然上大学的报名费和生活费,可就没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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