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平息神明怒火的故事

见到依莉丝跪在地上迟迟不起，樱子低头看了看直播间的讨论：

  “这家伙在搞什么？为什么不打了？”

  “版主搞这么大动静，结果就给大伙看这个？”

  “搞快点，最好把她砍成尸块什么的。”

  樱子彻底怒了。她在讨论区发了句：“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了？这是两个人赌上性命的决斗，会出人命的！难道没有人报警吗，只会在这里看着吗？！”

  结果，底下的回复让她更加绝望：

  “都给你懂完了，宁就只会站在道德高地指责我们了是吧？”

  “大伙来这里都是看乐子的，都一样烂，谁又比谁高贵啊？”

  “老婆老婆，恰个v。”

  注意到樱子急得快要哭出来了，里维凑过去：“你在看什么？”

  “你这个网站里的评论都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发出来的啊，他们在发这些话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早就把人性舍弃掉了吗？！”

  “啊，我感觉的确是的。该不会是你和花川原相处的时间太久了，拔高了对人类道德的标准吧？”里维说，“我办这些网站也有一段时间了，对我的用户群体还是很了解的。给你举个例子吧，樱子，如果我身在一座荒岛，身上有两把枪。但是荒岛上还有一大群猴子，单打独斗肯定不是对手，那我该如何从它们手中夺取这座荒岛的所有权呢？”

  “我不知道。”

  “答案是，把这两把枪给它们，让它们自相残杀。”

  “…………”

  “很快，我就会听到枪声——那是猴子有了武器，于是开始对看不爽的同类大开杀戒，而我身处暗区，只需要隐藏好自己，就拿坐享其成。不久后，岛上的最后两只猴子拿着枪，同归于尽了。而我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明处，并且正式宣布自己成了荒岛的新主人——对于我的网站里的这些人，我的态度就是这样的。给他们话语权，把代表枪支的怪谈故事给他们看，再让他们展开关于真相的激烈冲突。久而久之，这些人就变成了没有判断力的废人了。哈哈，可能他们还觉得自己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并且在沾沾自喜吧，但他们没有想过，自己了解到的，只是世界真相的冰山一角而已。让人变愚蠢的方式，并非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而是只知道一部分。”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不可能光是找乐子吧。”樱子盯着里维，说。

  “当然不是，我的计划可能需要很久才能实现。”

  里维停下车，望着前方，说，“好像已经开始了。”

  “什么？”

  “人们期待着天使重现于世的一天，就在此刻！”

  樱子这才发现，电视塔顶发生了爆炸。

  “花川原！”

  她冲出里维的轿车，喊道。

  “你别担心，花川原是肯定不会有危险的。况且……不出我所料。”

  远处的夜空中，有一道异样的光点。

  “果然，他们开始行动了。”里维说到，“卡斯特尼亚……”

  爱丽丝突然拿出一把手枪，对准了依莉丝。没想到，依莉丝仅仅是朝着空气挥刀，爆发出一道光束。

  “该死……”

  爱丽丝急忙丢下手枪，向后退去。光束打在栏杆上，花川原回头望去，发现被击中的地方出现了一片裂口。

  相比之下，爱丽丝的武器就显得很弱势了。依莉丝抓住这个机会，展开了暴风骤雨般的进攻。根本无法接近对方，爱丽丝只能不断尝试躲闪。

  由于依莉丝不顾一切地挥砍，电视塔的天台受到了严重的损坏。当晚，新秋原市的许多市民都体验到了电视信号突然消失的经历。

  浓烟散去，只见爱丽丝用袖剑艰难地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她身上已经布满了伤痕。

  尽管心里很清楚爱丽丝是踏过无数次生死边缘的人，花川原依旧意识到，这一次她的确被逼上绝境了。她的对手比以往任何对手都更加危险，更加致命。

  “爱丽丝小姐……”

  “啧，好痛……”

  爱丽丝小声自言自语。她捂着胳膊，单膝跪地，“花川原，秋凛懿有没有对你说过，我有自残的怪习惯？”

  “诶？是的，他是这么说过……”

  “大概你无法理解我的做法，现在我就告诉你吧——只有疼痛，才能提醒我，自己是作为一个‘人’而活着。”

  爱丽丝自嘲般地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花川原看见，爱丽丝的手枪落在了不远处。

  他急忙冲过去，捡起手枪。

  爱丽丝与依莉丝的战斗仍在继续，在熟悉了依莉丝的节奏之后，爱丽丝明显得心应手了一些。渐渐的，她再次取得了优势，依莉丝的攻势变缓慢了，但爱丽丝似乎不受影响。

  几轮交锋过后，天台已经面目全非了。依莉丝举起武士刀，刀刃上爆发出绚丽的光芒。花川原知道如果她这一刀毁出去，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情急之下，他双手举起手枪，对准了依莉丝。

  依莉丝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与自己毫无过节的少年会朝着自己举枪。只要花川原按下扳机，毫无防备的依莉丝一定会沦为他手中的亡魂。

  花川原的手颤抖着。自己与面前的少女并无任何交集，但此刻，他不得不举枪向着对方。

  里维曾经对樱子说过，一个人不经意的举动，可能会影响很多人，甚至是整个世界。

  仅仅是樱子在游轮上不经意的一瞥，让她与名为花川原的少年相遇；爱丽丝一瞬间的迟疑，让她失去了杀死里维的机会。许多改变世界的时刻，都只是由一瞬间的意志驱动而成的。

  也正是此刻，花川原控制住了即将按下扳机的双手。

  他没有开枪。

  “哼。”

  仿佛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爱丽丝发出了一声轻笑。

  风雪吹动着花川原的面庞。没有人能看清，少年此时的神情是何等模样。

  “我就知道你不会开枪的，花川原。如果开枪的话，那就不会是你了。”爱丽丝小声说道。

  与此同时，依莉丝用能够活动的右手，紧握住武士刀，一跃而起，刺向爱丽丝的胸膛。

  作为回应，爱丽丝也亮出了她的袖剑。

  胜负在这一刻，再也无法更改。

  “…………”

  “…………”

  爱丽丝无言地注视着胸前的刀刃。

  本应刺进胸膛的武士刀，此刻却被某个异物给挡住了。

  “哈，原来是你这家伙。”

  爱丽丝发出了释然的笑声。

  只见她的胸口，在风衣之下，是一颗由项链串起来的红宝石。

  这颗红宝石是花川原送给她的送别礼物。花川原还特别强调了，让秋凛懿一定要把宝石带给她。

  与她的情况不同的是，爱丽丝的袖剑精准地贯穿了依莉丝的身体。

  正是花川原的礼物，主宰了这场对决的结果。刀刃刺中宝石的概率可能不到千分之一，然而在故事结局早已注定的情况下，这种情况便一定会发生。

  正如爱丽丝说的，依莉丝不可能战胜她。

  武士刀落在了地上。

  爱丽丝托住将要倒下的身躯，缓缓跪坐在地上。依莉丝的伤势太重，已经奄奄一息了。

  “到最后，你还是没有赢过我啊，依莉丝。

  依莉丝没有说话，只是茫然地望着无垠的夜空。

  “我挺想知道你此时此刻感受如何的，毕竟你一直输给我。我倒是没什么感觉，谁让我永远比你厉害呢。啊不，感觉还是有的，无穷无尽的痛觉，现在我肩膀痛，手臂疼，腿也疼——这么多伤口都是拜你所赐。但我不会责怪你，因为我喜欢伤口，你应该记得，小时候我就喜欢拿刀划自己的手，直到现在我还在做自残的行为。嘁，我果然是个不可理喻的人。

  “还记得吗，小的时候，你就喜欢依偎在凯文的怀里，听他讲故事——就像现在的你这样。我很清楚地记得，那天下午，你靠在凯文的身边，他在把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故事念给你，一切是那么美好，而我只能在远处看你们玩耍。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也能有这样的生活，那该多好。可是你现在还是这样，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依莉丝没有说话。

  “后来我的确取代了你，但我依旧没能拥有你的人生。我最终还是被迫进行了家族的实验——他们将天使融合进了我的身体里，从此以后我的意识里混入了一个外来者。在那时我在意识到，实验台上的你经历了多么大的痛苦。我也不需要你的原谅，但我希望你能把我的话听完。”

  仍然无人回应。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

  爱丽丝看向身旁的依莉丝，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正如曾经的无数个午后，她在自己的怀中沉睡的样子。

  “…………”

  晶莹的泪水如同决堤般落下。爱丽丝仿佛又看见了那段时光，和依莉丝在家族的花园中玩耍的场景。这些场景好像只存在于梦中——不对，她宁愿这只是一场梦。从依莉丝代替自己参加实验的那一天开始，她们就已经一步步地走进了深渊。这一路以来，她走过了太多，但结局似乎就如这一场决斗一般，早已被他人设计好了。

  花川原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两人。

  身后传来了螺旋桨转动的声音。他急忙转过身，却看见一架直升机出现在半空中。

  “小心！”

  爱丽丝喊道。她猛地跃起，扑倒了花川原。

  炮火如同暴风骤雨般席卷而来。等到烟雾散去后，花川原抬起头，看见了伤痕累累的爱丽丝瘫坐在自己身边。

  “卡斯特尼亚行动真快啊，”爱丽丝说，“我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让天使重现于世，看来他们今天是非要杀了我不可了。而且，如果找到我的人是凯文的话……”

  “为什么要救我，爱丽丝？”

  “哈哈，理由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救了我一命，我现在还给你，没有问题吧？”

  “可是……”

  “没必要觉得可惜，一切皆是命运罢了。哦不，命运这个词也不大合适，应该说……设定。我们所有人，都只是在朝着既定的结果前进罢了。”

  花川原叹了口气，说：

  “可能是吧。我目睹过那么多悲剧，却无法改变任何事。”

  “你当然不能改变，其他人都能与命运抗争，只有你不行，这是你的使命。”

  “但是，即使结局无法改变，我们也可以自己决定，该以何种姿态抵达这个终点，不是吗？”

  “是啊。”

  爱丽丝望向天空，说道。

  “卡斯特尼亚家族的家伙们……即使是你们，也无法与神作对吧！”

  第二轮攻势来了。炮火轰鸣，巨大的冲击把花川原掀翻，他在最后一刻抓住栏杆，拼命控制着平衡。

  然而，栏杆支撑不住重量，断开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爱丽丝抓住了他的手，才让他没有坠落。

  “爱丽丝！”

  “我知道，你想让我把你拉上来，和我一同面对敌人。”

  “诶——？”

  “但是，如果我这么做的话，就没法让你活下来了。他们会把你当作蚂蚁一样随手碾死。”

  “我有办法，快让我上去！”

  “家族里的事，就不用麻烦你了。花川原，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想对你说，非常感谢你和樱子一路上的帮助。记得把我的话对樱子转述一下，之前在游轮上捅了她一刀，因为当时把她当成危险人物了。现在看，感觉她只是个热心肠的傻白甜而已。还有秋凛懿，我还真有点担心他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算了，担心又有什么用呢？再艰难也总归要走下去吧。”

  “爱丽丝……”

  “哈哈，你们这些善良的人们，以后都会上天堂的。不像我，杀了那么多人，死后肯定会下地狱吧。不过别忘了，你的故事，是人类尝试平息神明怒火的故事。”

  爱丽丝松开手，花川原向着脚下的无底深渊坠去。

  少女站起身，面对着空中朝她架起枪炮的直升机，冷笑一声，从工具箱里拿出了火箭筒。

  几乎同时，爱丽丝小声嘀咕了一句：

  “真令人受不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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