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悲哀的相逢

妖盟。

  言轻舒正在苦苦支撑，房间内的红色灵气几乎要将碧绿的术光遮掩，仿佛昭示着人力总有尽时。

  娇艳的明识之花开始枯萎，花瓣凋零，随着红色灵气涌入黑暗旋涡当中，原先因净化之力而缩小范围的旋涡已经恢复原来大小。

  要结束了吗？

  不！

  不行！

  伴随着无力感而来的是更加强烈的不甘与坚定，就算豁尽一切，她都要让这场灾难停下！

  而她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柳神的恩赐，以毁掉这份传承百年的神恩为代价，或许就可以将阵法核心破坏掉！

  但这样做的话，医族的未来……

  神恩是沟通神明与信徒之间的桥梁，一旦被毁，医族将永远失去柳神的庇佑，而没有神恩庇佑的部落，衰落是其注定的命运。

  只是，现下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

  主意已定，言轻舒将周身术力内聚于体，打算以命献祭，忽然她听到一个声音。

  “婷婷，你在哪儿？”

  让她深陷梦魇的沙哑声音却说出了一个只有她苦苦寻觅九年之人才知晓的昵称，这让言轻舒一时愣住了。

  真的是他吗？

  她的相公……

  “婷婷，你在哪里？婷婷！婷婷！你在哪里啊？”

  听到越来越清晰的声音，言轻舒的心却痛到窒息，原以为此生再见不得，却不料相逢亦是同样悲哀。

  她声音颤抖的回应道：“罗爱，我在这里。”

  “罗爱，我在这里啊！”

  “罗爱，你在哪儿啊？”这一句话，从九年前来到九年后，更是伴随她度过这九年里每一个日夜，到了如今，终是有了结局。

  言轻舒想要站起来寻他，但失血过多的身体却在起身瞬间便因虚弱而跌倒在地。

  幽罗此刻也来到房内，看到了已经染成血人的妻子。

  言轻舒亦看到他，那绿色的人形灵气，眼熟极了。

  失散九年的夫妻再次相逢，一人站在门口，一人瘫坐在地上，彼此相望，却是沉默无言。

  生死两茫茫，相逢亦不识，风霜满面，人事皆非，终究是天意难测！

  幽罗步伐缓慢的向言轻舒走去，每走一步都如坠深渊，他不安、愧疚、恐惧，甚至想要就此逃离这里，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往言轻舒身上看去，如同他停不下的脚步。

  仿佛饮鸩止渴般，她的身影是他现在苟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一走到言轻舒面前，幽罗就像失了力气般突然跪了下来，他伸出手想要碰触对方的脸，看着那伤痕累累的脸，却不知该从何下手。

  脸变了，声音也变了，深爱的妻子因为妖血而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但是幽罗确信，是她，就是她！

  明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对方熟悉的！为什么那时他没有想到呢？为什么没有想到呢？！甚至还想……还想……

  蓦然，幽罗停下动作，双手转而重重锤向地面，带起沉闷的声响。

  “婷婷，我、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还活着，不知道你就是言轻舒，不知道自己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原来我们早就相逢。”

  言轻舒用她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捧起幽罗的脸，神情哀伤，“只是，相逢的时间太晚，也太短。”

  体内不断消失的内元将幽罗的理智拉回，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人，他的声音几乎哽咽，带着卑微的、小心翼翼的恳求：“婷婷，我们、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言轻舒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拉住幽罗，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而随着两人的动作，言轻舒身上的鲜血不可避免的沾到幽罗的黑袍上，血腥味瞬间将两人包裹其中。

  噗嗤！

  碧绿色的术力光柱贯穿心脏，感受到疼痛的幽罗慢慢低下头，有点错愕地看着自己的伤势，随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言轻舒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可以这么冷血，一边说着道歉的话，一边却在亲手杀害爱她的相公。

  双刀会、烈火教、祭祀台、余烬灰原、妖盟、川萝神庙……那些她看到的、没看到的因幽罗而死的人和妖，是她永远无法偿还的罪孽。

  “罗爱…死了好多人……也死了好多妖……我、我真的救不了他们，我真的救不了他们啊！”

  歉疚的话像是一把把利刃扎在幽罗的心脏上，比言轻舒刺的那一刀要痛多了。

  他一把搂住对方，一声叹息裹挟着无奈从胸腔深处伴随话语吐出，却带着心甘情愿的意味，“做错事的人是我，该道歉的人也应该是我才对。”

  绿色的光柱骤然消散，言轻舒脸上的明识之花彻底凋零，体内的妖血与神赐已经被她全都聚在一处，这让她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

  她无力的攀附在幽罗怀中，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余光却看向那身侧的黑色旋涡，有气无力道：“罗爱，我还有件事情要去做。”

  “嗯，我知道的。”幽罗无视胸口汩汩冒出的鲜血，先前残存在体内的神赐缓慢修复着心脏，他却不管不顾，只是轻柔地拍着言轻舒的后背，带着安抚的心思，“你知道的，我向来拿你没办法。”

  自始至终，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复仇，也不是什么人妖分治的远大理想。

  他想要的、他渴望的，向来只是那一点人之常情。

  如此，就足够了。

  ……

  此时方才匆匆赶到的无月看着两人相拥的身影，错愕不已，她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言盟主！”

  无月想要阻止，却已是晚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言轻舒偏了偏头，嘴型动了动：对不起。

  在那瞬间，无月已然明了许妄一的猜测是对的，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言盟主，不要啊！！”

  无月意欲上前，但随着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旋涡之中，猛烈的风暴乍然而起，以旋涡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出，瞬间席卷整个灭魂夺灵阵法，她首当其冲，直接被轰出房外。

  若不是许妄一及时赶到，帮她挡下部分冲击，恐怕她要伤的更加严重。

  不过此时也没什么差别了。

  倒在地上的无月眼前一片黑暗，几乎失去站起的力气。

  而在旋涡的中心，原本无边无际的黑暗开始逐渐消散，黑暗被无尽的绿光所代替，一道璀璨的绿色光柱冲天而起，将整个天穹都点亮，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的灭魂夺灵阵法开始消失，那些常人所看不见的红色灵气被强大的净化力量所驱散。

  而在“柳神的恩赐”消散天地时，所有医族之妖忽然有所感应，仿佛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断掉，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像是一点涟漪，在心间扩散，在族群酝酿。

  一切都结束了。

  无月恍惚想着，随即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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