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虚惊
只见殿中的白玉台上方，赫然有一红衣女子竟在半空中翩翩起舞！
女子脸上戴着面纱，看不清面容。
她双手绑着两根绸缎，借着白玉台上的六根楠木柱，竟似天上仙女。
伴随着琴声，她虽在半空中飘荡起舞，歌声却清晰的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皇帝双眸紧紧盯着那少女，手中不断摩挲着碧玉扳指，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直到一曲终了，空中的仙子飘飘然落地，似乎还余音绕梁，叫人久久回味。
安娜恭恭敬敬的跪下行大礼，脆生生道：“民女安娜，祝皇帝陛下岁岁年年有今朝。”
话音落下，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柳婻的手放在独幽琴上，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就连手心都起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放肆！”
这声音，并不是来自皇帝，而是来自蒋贵妃，“竟然在陛下面前，演奏这首曲子！秦王妃，蕙嫔，你们胆子可真大！”
柳婻连忙屈膝，就连蕙嫔也跪在了一旁：“臣妾只是想着陛下喜欢古琴，所以……”
“所以你就私自让人编排《长相思》？蕙嫔啊蕙嫔，秦王妃不懂事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
“这世上，谁人不知这首曲子，乃是皇上与先皇后的定情之曲？镇国侯被关入大牢时，先皇后日夜在长乐宫中弹奏此曲！”
蒋贵妃眼底满是冷嘲热讽，嘴角更是抑制不住的上扬。
柳婻越听越惊心，这不就是一首先皇后经常唱的曲子吗，怎么还有这样的故事？
她完了！
皇帝脸色这般难看，想必当年先皇后自戕之前，必定是一直弹奏这首曲子，想让皇帝念及夫妻情分，为镇国侯求情！
然而皇帝不仅是皇后的夫君，更是天下之君，怎会容许自己眼底藏污纳垢？
只怕他后来再也不碰七弦琴，也是因为先皇后的缘故吧。
柳婻吞了吞唾沫，颤声道：“父皇恕罪，儿臣只是听见这首曲子分外喜爱，故此学了一番，并不知道这首曲子的意义。”
柳学士见女儿遭此劫难，连忙挺身而出：“小女自幼长在闺中，不通世事，竟犯了陛下的大忌。”
“还望陛下念在小女初犯，要罚就罚微臣吧，都怪微臣不曾教导过小女宫中之事！”
老父亲热泪盈眶，令柳婻心里也难受得紧。
她本该在父母膝下好好尽孝，现在却被迫入宫小住，还差点害死了母亲。
现在更是连累爹爹，让他屡次下不来台，她真是不孝。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这对父女的笑话。
满室寂静得不像话，但人人脸上都堆着一副看好戏的戏谑笑意。
皇帝终于开了口，却只是问她：“宫中分明已经不再有这曲子了，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在……在东宫。”柳婻只能实话实说，“儿臣时常向太子请教佛经典故，偶然有一日听见太子殿下在东宫弹奏。”
一提起这儿子，皇帝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他竟然会教你。”
“是儿臣脸皮厚，求太子殿下教的。殿下不堪我扰，于是教了儿臣。”柳婻语气都充满了不自信。
完了，她就不该拿自己准备的贺礼装作戚良的，否则就不可能有这么多事！
然而现在已经晚了，后悔药也没得吃。
皇帝道：“这首曲子，当年也是朕教他的。他如今既教了你，便是你半个师父，而朕自然也算是你的半个师祖了。”
闻言，柳婻心中的大石头瞬间落地。
她喜上眉梢，于是拜道：“师祖在上，受徒孙一拜！”
这下好了，刚才还想看好戏的众人，顿时都惊呆了。
其中不乏许多老臣旧人，七年前那场腥风血雨都是经历过的，早已成了皇帝心中的禁忌啊？
蒋贵妃的脸色更是如同吞了苍蝇一般难看至极，这简直就像柳婻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伸手给了她一耳光似的！
皇帝眉开眼笑：“独幽虽是名琴，但你琴技生疏，只弹奏出此琴的十分之一妙处。等朕改日有空了，再指点你的琴技。”
“那徒孙就先恭谢师祖隆恩了。”柳婻又说了几句漂亮话，直哄得他高兴。
“柳爱卿，你瞧瞧你这女儿，人美嘴甜的，你哪里还用担心她做错什么事。只管放心就好了。”皇帝打趣道。
柳学士抬袖擦了擦额角汗珠：“是陛下仁慈。”
众人都已经起来了，唯有红衣少女还在跪着。
皇帝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她身上：“你方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帝陛下的话，民女安娜。”安娜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
蒋贵妃气得咬牙，她现在动不了柳婻和蕙嫔，只能将气撒到了她身上：“天子近旁，竟还以面纱遮挡。难道是容貌粗鄙丑陋到无法见人了吗？！”
安娜缓缓揭开面纱，那张带着异域风情的美艳容颜，就这么露在众人眼前。
皇帝呼吸一滞，跟当日见到柳张氏时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
不，好像还要如痴如醉！
“你吓坏她了。”他不满的瞥了眼蒋氏，随后招了招手，“上前来，跟朕说说，方才你在天上是怎么跳的舞？”
一场宫宴，风向几经变化，叫众人都没了吃酒的兴致。
今日一过，只怕这前朝和后宫，都要变了天色！
柳婻寻了借口说要醒酒，独自一人离开了麟德殿。
现在正是日落时分，天边晚霞灿烂，一阵微风拂过，她汗湿的脊背都透着丝丝凉意。
麟德殿建于高台之上，往下即可俯瞰太液池等诸多宫殿。
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太液池旁的假山处。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女人的啜泣声。
“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真的不想再伺候他了。润郎，你想想法子，将我带出宫去吧！”
柳婻心中一惊，她连忙将身子贴在假山处，仔细听那两人的对话。
紧接着，一道沉闷的男人声音响起：“你再忍一忍，等我大事一成，必定娶你。”
“可是，你当初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到了……”
女人还想再说什么，那男人骤然打断道：“此香可助你笼络老皇帝的心。”
柳婻禁不住心中的好奇，这宫中总共就四个妃嫔，这个女人是谁？
她双手紧紧贴在石壁上，小心翼翼的探头往前看去——
只见，那个正双眼通红啜泣的人，是存在感向来很弱的陆昭仪！
她忽然想起赏花宴那日，陆昭仪就是宣称病了，不能赴会。
可柳婻却在离开迎春宫时，撞见她匆匆路过迎春宫，当时是不是也在与这个男人私会？
可惜这个男人是背对着她的，她看不见他的正脸，只是觉得他身形背影似乎有点眼熟。
却又想不起他究竟是谁。
就在柳婻屏住了呼吸，准备撤回身子时，指尖一划，假山石壁上吧嗒落下了一颗小石头。
“谁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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