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念安
苏婉今天偶然路过了村里的私塾。
稚子们的读书声透过窗户，传到了苏婉的耳边。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娘亲还在世的时候，她也曾在这念过一段时间的书。
“万幻不侵情自绝，一心无染念安生……”夫子的声音将苏婉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没有什么幻想自然便没有什么牵挂，一心一意去求取平淡的生活……”
念安？
苏婉在心里默念道。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睛里一下子便有了光，连忙跑到了榕树下。
顾不上将头上的汗水给擦干，苏婉随意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将这两个字写了出来。
然后她伸手指了指愣在一旁的少年，再指了指地上的字。
可少年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两个字，并未有什么反应。
苏婉看他无动于衷的样子，便只好放弃，眼中的光也逐渐熄灭。
此时的她有多么的希望自己能够说话， 这样她就能大声的告诉少年
“看！这是你的新名字！念安！”
村里的孩子们看苏婉和念安走的近，就经常跑到村门口去找念安。
因为念安不会对他们的举动做出任何反应，于是就只能乖乖挨这些孩子们的揍。
苏婉每次遇见，就会捡起地上的石头去将那些孩子驱赶开来。
日子一长，那些孩子就经常趁着苏婉一个人在家时，去她家门口闹。
“哑巴！哑巴！傻子！傻子！天生一对！”
那些孩子们见苏婉没有反应，就会朝她身上砸石头。
倘若只是一两块还躲得过来，但人一多身上难免会被砸出一些淤青。
每回苏婉去看念安的时候，念安都会贴心地替她治好伤。
春夏秋冬，四季更迭。
苏婉本以为她会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可在她及笄的前一个晚上，她无意间听到了继母和父亲之间的谈话……
“这几年干旱越来越严重了，家里的米面已经不多了，过几天去镇上再买些吧？”
“买买买！买什么呀？你也不看看家里还有多少钱！？前几日芸娘过来找我谈话了，说钱老爷看上了苏婉……”
“混账！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
听到父亲的话，苏婉的心中隐隐有了些期待……
“钱老爷愿意给一百两银子！一百两！而且你看那小哑巴，能有几个人愿意娶她的？留在家里只是浪费粮食，还不如趁早嫁了呢！”
尖锐刺耳的女声如同一把利剑直生生地刺在了苏皖的胸口。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苏婉慌不择乱地跑向村口。
不知何时，她早已泪流满面，夜晚的风吹到脸上犹如被刀割一般。
村里一直有一个传言，说村口的那棵榕树是山神的化身，正因有它在，村庄才能够越来越繁荣。
苏婉本是不信这些的，但今夜她想试试……
望着那巨大的榕树，苏婉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心里祈祷着。
山神大人，信女苏婉在此许愿，希望有人能帮我脱离苦海……
可苏婉心里也十分清楚，没有人能够帮她，但她又忍不住期待。
愿望不就是自己怎么也无法实现的心愿吗？
想着想着，她突然有一种无力感，眼眶里逐渐蓄满了泪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下一秒，苏婉惊讶地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带你走……”
这是她第一次听少年说话，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她依旧听懂了。
月光下，两具年轻热血的身体紧贴着，胸腔里是两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撞击着。
第二天晚上，苏婉确定继母和父亲都睡下后，便拿起自己早早就准备好的包裹，飞奔向村口。
苏婉感觉此刻的她好像一只马上就要冲破牢笼飞向天空的小鸟。
她一边跑着，一边忍不住开始憧憬未来。
等出了村口她便要和念安跑得远远的，找到一个地方落脚后，白天他们两个可以一起上山采药。
对了！她还会一点刺绣，可以拿出去卖钱……
苏婉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开始上扬，眼睛里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
可当她跑到村门口时，眼前的景象让她感觉自己浑身都被浇了一盆冷水。
她怔怔地看着那火把下的一张张面孔。
他们像是一群厉鬼一般将她团团包围住，在她面前张牙舞爪……
她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念安的影子，可却什么也没看到。
“我们已经将那傻子扔到山上让他自生自灭，你就安心和钱老爷完婚吧……”村长说出的话比寒冰还要彻骨。
“也不知道你这孩子是怎么想的，钱老爷有多好啊……”
“你长这么大也该懂得为家里分担一些了……”
“……”
村民们的脸逐渐扭曲。
苏婉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其他人的话语她仿佛都没有听见，她只知道一件事情。
念安……没了？
泪水“啪嗒——啪嗒——”地顺着脸颊坠落，可苏婉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那棵榕树。
不……不可能！她要去找念安！他们还约定好了要一起逃出这个村子！
可像是察觉到了苏婉的动作，村民们再一次将她给围住，并且死死拽着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
苏婉拼命地挣扎着，无声地哭泣着，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只困顿的野兽，发出低低的嘶吼声。
周围的人却只是麻木地看着她在那里闹，好似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
村口近在咫尺，可苏婉却感觉这之间隔了重重的山峰，是她这辈子都翻不过去的距离……
天际渐渐出现了一抹紫红色的朝晖。
终于，苏婉无力地瘫倒在地。
她愣愣地看着榕树上的那只小鸟。
小鸟依旧在唱着歌，迎接崭新的一天，而她“死”在了她及笄的那一天。
苏婉这段时间一直被锁在房门里，不让出来，外面甚至还有一个人在看管着，以免她逃脱。
但她早就已经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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