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死前作大恶
“殿下，别看了，早就没影了。”
庭院里，凌然收回遥望向远处天穹的视线。
“小太子妃这会儿估计已经回到了太子府，您就算望眼欲穿，也不可能把人看回来。”
说着，凌然偷觑了眼六皇子的脸色。
见他脸色不是很糟糕，不像是下一刻就会倒地不起的样子，凌然顿时恶向胆边生，口无忌拦道：“殿下，见也见过了，就别再念念不忘了。”
“不如考虑些实实在在的正事。”凌然笑得恶劣，“譬如造一个几寸大的棺材，用什么木料，陪葬用哪些……”
“嗯，有理。”六皇子点点头。
他不见被凌然冒犯到，反而认真考虑起了凌然的建议，棺材倒是次要的，但是陪葬……
六皇子揣紧了怀中暖炉，缓慢转身，步履不稳地走向寝殿。
那暖炉已经用的比较旧了，兴许是时常被人摩挲把玩的缘故，铜漆的颜色较先前暗沉了许多，雕花的纹路也变得光滑平整了。
故而刚才顾银韵没能发现。
这铜手炉就是中秋那夜在翊府时，六皇子故意喊冷，从她手中抢去的那一个。
后来，六皇子并不知足，频频地故技重施。
从顾银韵那儿骗来的手炉，算起来已有了三四个，它们都被六皇子好好地存放起来，宝贝似的供着。
“我怕冷，埋我的时候，记得把案台上的铜炉都放进棺材里。”他边踏进殿中，边吩咐身后跟随的凌然，“还有两绢方帕，都是我从小皇嫂那里顺来的。”
凌然瞬间了悟他的心思，出言提醒道：“殿下，小太子妃住在这里时，还落了两件袄衫在这。”
六皇子步下一顿。
若非凌然提醒，他确实没想到这个。
“用小皇嫂的衣物做我的陪葬，多少有些逾越了。”六皇子道，“不过反正也没旁人知道，到时候收叠好，也放进我的棺椁中。”
他说着话，吃力地迈过门槛。
房间里昏暗一片，待凌然点燃了灯烛，才能看清案架上的一方匕首，和临窗桌面上的一盆紫伞。
那紫伞花叶尽秃，竟还倔强地活着。
皇兄伤重时，小皇嫂吵着要去宫中寻仇，每每夺了他的匕首，薅光他的紫伞，然后痛晕在门槛边上，昏睡过去。
那段时间府中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每日清晨给皇兄洒一把效用猛烈的草药，看皇兄疼得频频皱眉龇牙咧嘴，他的心情就能明亮上一整天。
然后，就去厢房看着丫鬟给小皇嫂喂药。
小皇嫂怕苦，即使昏睡着，遇到口苦的药也不愿意喝，喂进去便吐出来，像是小鱼在吐泡泡。
他看得喜欢，于是配药时，又多添了许多苦味的药材，想着先把小皇嫂苦得愁眉苦脸，再拿了蜜饯去哄。
谁知新药方用了没两天，就被翊府来的那个老头看破。
老头笑骂他两句“小兔崽子”，反手把药方改了回去。老头是有真才实学的，对研毒制药也颇有见解。
是以多余出来的空闲时光，他们会坐在一处饮茶对弈，聊上几句。
老头说些年轻时纵情山水的趣事，他则谈论新制的毒药，或者请老头到庭院里那片种着奇花异草的园地里走走。
后来，皇兄醒了。
皇兄既醒，就是死不成了，没好透的伤也无需再治，拍拍屁股便回去了太子府。
他每天的乐趣少了一半，但想着小皇嫂还在，皇兄离开后的日子倒也不会太过无聊。
可没多久，小皇嫂也走了。
她回去到翊府，跟着一同离开的还有她的贴身丫鬟，以及那个名叫姜也的老头。
转眼，府中剩下了他孤零零的一个。
不变的只有空旷的殿宇，吵闹的药人，看着碍眼的凌然，还有桌上尚未研制出的半盏新毒。
这种孤寂，他以往是习惯了的。
可当熙熙攘攘的热闹氛围曾经填满过这里，又在他心生欢悦时潮水般突然褪去……往日的习惯蓦地就变成一种折磨，令他难以忍受。
夜晚静得恼人，连流光溢彩的奇毒草药都失去了它们的光泽，变得平平无奇。
他忽然产生了一种疑惑——
小皇嫂不曾出现的时候，他是如何忍耐得了如此乏味的生活？
“殿下？”
凌然的一声提醒，将六皇子渺远的思绪拽回到现在。
秋日斜阳照耀的金色长廊化作水波散去，厢房中顾银韵恬静的睡颜也随之消散无踪。
摇曳烛火下，仍是一株紫伞孤独挺立在桌案上，烛光模糊了它的半片残叶，像是有火焰烧在上面。
“凌然，我死后，你去暗中护着小皇嫂。”
“遵命，殿下。”凌然应得爽快。
六皇子一听就知道他在放屁。
“答应得这么快，是怕我听不出来你在骗人吗？”他疲惫地坐到软榻上，盯着凌然笑道，“估计我一死，你就会拍拍屁股离开京城，比追兔子的狗还快。”
凌然耸耸肩，没有否认：“殿下，身后之事，惦记那么多作甚？我有没有骗您，没必要那么较真。您就当是……”
他油嘴滑舌，忽地神色一变。
六皇子最是清楚他的性子，他不是那种愚忠的仆从，会因主子死前的一句话，浪费自己的大好时光，傻乎乎地跑去给另一个人卖命。
他之所以追随六皇子，更多是因为两者臭味相投，他认同六皇子的志趣。
六皇子既明白这一点——
明白他不可能听从命令去保护小太子妃，为何还要多此一举，专门嘱咐他一句呢？
除非……
凌然大惊失色，脸色像吃了苍蝇那样难看。
“殿下，难道你给我下毒？！”他控诉。
六皇子干脆利落地点头承认：“是啊，我是给你下了毒。”他云淡风轻地补充道，“是一种蛊毒，月中发作，吞筋噬骨，叫人痛不欲生。”
凌然的眉毛抽搐了一下。
“别慌啊，凌然。我死前，会给你一剂药方。每月一服，能减缓疼痛。”六皇子笑得眯起眼睛，“但药方中，有一味药是不可或缺的，就是小皇嫂的鲜血。”
“换句话说……”
他轻飘飘地断言：“要是小皇嫂出了什么意外，你就等着活生生地疼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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