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万艳同杯四【谪仙怨】

心满意足的孙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说：“好了好了，一切都顺了，以后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看着身边年过半百的儿子曹寅和媳妇李夫人，长孙曹颙和长孙媳马绾，还有她最宠爱的若容和子钰，尤其若容这孩子，自从婚前大闹一次然后自己想通了以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再不似从前那样顽皮任性、与丫头们嬉笑无常，如今在子钰的规劝下，据说每日读书作文，看来是立志要举业齐家的了。再放眼看大儿子曹宣留下的几个孩子，长孙曹顺留下的重孙曹霂也粉妆玉琢、聪明伶俐，曹頔大方持重，曹颀也是一表人才，虽然长子曹宣是老爷侍妾所生，不是自己所出，世袭的爵位仍是曹宣袭了，自己的亲儿子曹寅因着从小跟康熙帝出生入死的关系，做了这江宁织造。世袭的爵位因时隔几代，原本的一等公爵至曹顺也只是四等将军了，再往下沿袭，恐怕就无法长久了，毕竟这几个孙子是承欢与自己膝下，前程还是要自己来安排考虑的。

  于是老太君笑着对曹寅说：“你这江宁任上也十几年了，万岁主子又有好几年未见了，如今，家事和顺，你是不是计议着上京一次，一来面圣述职，给主子请安，二来给平郡王妃贺喜，三来拜望熙妃娘娘，四来也带孩子们内务府挂个名，谋个前程？”

  看着母亲欢天喜地的神情，曹寅急忙一扫愁容，笑着回道：“老太太考虑周全，儿也正在考虑这个事情。只是现在朝中局势未明，太子被废，阿哥争位，万岁将众多阿哥全部圈禁了起来，京官都躲避唯恐不及，很怕引祸上身被无故牵连，外任官员更是谨小慎微，这时节，最好还是过些时日再入京的好，免得引人猜疑。再有，孩子们都大了，此次前去，带哪几个去，还得老太太斟酌裁定。”

  孙老太君赞许地说：“还是你头脑清醒。这事，看看情势再定吧！”

  头脑清醒的不仅曹寅一个，还有李桐。

  李桐病了。确切说，是小产了，好容易怀了个孩子，五六个月了，还是掉了。她躺在床上，忧心忡忡。陪房大丫头百合轻轻走进来，招呼下人摆上午饭，说：“奶奶，吃点东西补补身子吧。刚刚听上房的丫头说，老太太和老爷在合计着上京的事呢。”

  李桐揉揉太阳穴，叹息说：“这一上京，还不知道要多少使用呢，哪里来得这些银子啊！这些年咱们在这府当家主事惯了的，太太万事撒手，都由着咱们的性子行事，虽说一向井井有条，可是这两年日用越发紧了，银子总是不够使用，来往多次接驾不说，还要打点太子殿下派来人的索取，这是稍微迟缓一点都不行的，后来又添了平郡王府的往来贺仪、宫中熙妃娘娘内外的打点关防，更是紧上加紧。老爷任上的亏空，前日追查就差点出了大事，幸亏万岁爷周旋过了关卡，但万岁仍是下令要慢慢清还的，如今哪里去变出这么多银两来填这些窟窿？”

  百合劝道：“奶奶别操这些心了。好容易怀了个哥儿，还是掉了，焉知道不是平日气恼伤着了？咱们是那边的人，早晚是要回那府里去的。”

  李桐听了这个，火气更大了：“还说这个，这府里的事，咱们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罪！就这次我这一点子小病，几日不能管事，老太太就派了颙大奶奶来操持家事。这大爷新娶进门的颙大奶奶，那是娇生惯养的马家大小姐，原本是他父亲以女子无才便是德来教养出来的清净无为、平和淡定的人，她那样的人，面慈心软，菩萨一样，对待下人总是恩多威少，任由下人们哄骗欺瞒，如若不是咱们从中调停，还不知要出多少岔子。可偏生家里人从主子到下人，居然都夸说大奶奶良善可亲，反而愈显出咱们的尖刻寡恩不能容人。”

  百合也叹息说：“这是奶奶多心了。颙大奶奶那个人，到真是菩萨一样，没一点子争胜的心，凡是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倒是頫二奶奶，很是能干。这次因她才过门，老太太说她还是新媳妇，让她静养着，没让她跟颙大奶奶一同管事，不过我们这些底下人看着，早早晚晚这些家事，是要頫二奶奶接手的。”

  “是啊。我虑的就是这个。如今咱们老爷没了，家计远不如以前了，世袭也尽了，全凭着这府里照看。如果真的那一天，这边有了子钰这样的人当家立事，咱们就得回那府去了，咱家二爷要是能立得住还好，万一二爷心思不在这些，咱们的日子就更艰难了。这次老爷上京，不知道会给谁捐前程呢！”

  “快别提二爷了。不是奴才说句不尊重的话，咱二爷心思都在老爷身上，哪里管咱们的事？饶是咱们这么辛苦操持着，他还是常抱怨奶奶持家无方，不能节俭呢。我看啊，就是奶奶现能变出几万银子，咱二爷转头也能花了。”百合正说着，外面小丫头来回说，頔二爷回来了。

  曹頔气喘吁吁地进来，也顾不上桌上的剩茶是谁喝的，端起来咕嘟嘟一气喝了下去，说：“事情都一件接一件赶在一起了。家里现在还能拿得出五百两银子吗？废太子那边又打发人来取，说用来活动的，咱又不能不给！”

  李桐一听他回来不问身上安好，开口只说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冷哼道：“家里有钱没钱你还不知道？鸡吃了过年粮，你还做梦呢。再说了，这太子已经被废了，还填这个无底窟窿做什么？我们李家怎么没这么艰难？那是因为有八阿哥罩着！”

  曹頔不耐烦地说：“这些朝廷大事，你一个女人见识短浅，知道什么！太子虽然被废了，被圈禁着，京里人谁不知道万岁经常召他入宫？焉知道不会再立？太子与咱家有情有义，不为报答，就为情分上，也不能不帮忙！八阿哥现在不是一样也被圈禁了？还被削掉了贝勒爵位，不该是他的，他争不来。有钱没钱，不过是白问你一句，没有咱再想别的办法，你也太爱动气了！”

  李桐不依不饶地说：“我怎么见识短浅了？我们李家一样做织造的，如今地缝子扫一扫都够你们曹家过几年的了。我爹爹远见卓识，谁都像你们，胆小怕事，畏畏缩缩的！那子母炮图，就该趁着现在这当口，交给八阿哥去，送个整人情！”

  曹頔大怒，说：“曹家只与太子有情分，其余免谈！”

  李桐冲着丈夫曹頔大吼到：“全家性命早晚败在你手上！我告诉你，现在结交八阿哥，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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