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厦已倾之三【武陵春】
平郡王府侍卫森严,那宽大显赫的府门前,一对雄赳赳的石头狮子昂然蹲坐在门口,将那金刚怒目瞪视着来往之人,使得许许多多人在它面前自惭形秽然后知难而退。
一如王府前的家丁,虽是认得若容父子,从前也曾见到世子福彭与雪芹挽手大笑从门中出入,但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福彭将自己深藏在府中,任凭那曹家父子在府门外等候了一整天,天渐黄昏,却传下话来,因公务繁忙,无暇见曹家父子,请今后还是不要再来为好。
若容淡定一笑:“人家躲避我们尤恐不及,那定是有大事情了,我们好自为之,走了吧!”
雪芹不甘心,好话歹话软化硬话的与那家丁说尽了,只是想求见世子一面,见那家丁一派鄙夷神色,爱理不理,心下气恼,指着府门大骂大叫。
女扮男装的蕙兰在一边安静守着若容,见雪芹无计可施,走上来笑道:“看我来试一试!”于是对那家丁说:“劳烦这位小哥再进去回禀一声,曹家父子死赖在门口,世子不见就不肯走,世子如果想息事宁人,还是见一面的好!”
那家丁冷笑道:“去去去!小王爷言道,不见就是不见,啰嗦什么!”
蕙兰也冷笑道:“事关重大,如果出点差池,你吃罪得起吗?曹大人与小王爷,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也是血亲。你只说,这街上人来人往、轿马纷纷,保不定有什么公侯大人从这边过,如果看到曹家父子在平郡王府门前,肯定都会以为原来平郡王府与曹家有血亲关系,仍来往密切,这恐怕不是世子所愿吧?世子必然会见的!”说着,从衣袖中偷偷递上一块二两重的银子塞子家丁手中。
那家丁会意一笑,道:“那我就按照你说的,再替你们通报一次。如果再不成,可就回去吧,别再闹腾了!”
果然,那家丁出来就招手叫他们进去,福彭在书房等候。
然而让雪芹失望的事,那福彭虽然出来相见,去无一丝一毫亲热之意,冷着一张脸,冷冰冰地迎面说道:“曹家之事,你们求我也无益,那曹颀发配与曹霈罢官,乃万岁下的旨意,铁板钉钉,绝无更改的了。”
若容急忙制止正要发怒的雪芹,施礼道:“我等此来,原本也没想求你搭救他们,但这朗朗乾坤,总要给人个明白说法,究竟所犯何罪?如何就这样雷霆万钧将曹家尽数毁灭?贵妃娘娘在深宫可安好?”
见若容如此问,福彭垂头想了想道:“此事原本万岁下旨不得外传,但咱们毕竟是至亲,实不忍心将你们蒙在鼓里。”于是就将木兰秋闱发生的曹颖之死等事情详细告知,直听得若容等人目瞪口呆,最后福彭叹息道:“此事如此重大,又牵连众多,慎郡王都被赶出朝堂,只做个闲散之人了,万岁未将曹家斩草除根、赶尽杀绝,已是天大隆恩,这些内情你们知道了也就全明白了,如今已无人能挽救曹家危局。今后你们也不要再到平郡王府来了,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爱莫能助,只求不要再节外生枝就好!”
说着,命家人取来一包银子,交到若容手中道:“离开京城,越远越好,再不要回来了!”
若容将银子一推,轻笑道:“我等自有我等的去处!”说完,与蕙兰一起拉着仍呆愣的雪芹走出了王府。
见雪芹那茫然的失魂落魄样子,若容摇头叹气道:“傻孩子,你如何还是看不开!曹家的一切,早已经不复存在,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我们如今能做的,是手上的书,能呵护的,是身边的人!”蕙兰亦对着雪芹的耳朵,大声道:“过去的早就过去了,我们还是赶快回西山吧!”
西山,茅屋,书稿,襄玉……雪芹心中渐渐升起缕缕暖意。
…… ……
雨后的西山,满目的萧条,红叶如火更如血。
如那小屋门前的斑斑血迹。
雪芹心中震惊,疾步跑过去,却只见红钰软软地倒在门外地上,身下,是大片的血迹。
“红钰姨姨!你……你怎了?”雪芹急忙扶起气息全无的红钰的身子,赫然发现,胸口血流如注,竟是被残忍的一剑穿胸而过,眼见是不得救了,大哭道:“这……爹爹、蕙兰,红钰姨姨受伤了啊!”
若容见雪芹跑过去时,心中已知不妙,如今再听到雪芹之言,低头见雪芹怀抱着浑身是血的红钰,立时愣在当地。
倒还是蕙兰,虽是年轻女子,却有胆有识,见状急忙道:“快去找找子佩姨姨和襄玉小姐!”说罢拉了若荣就向屋内冲去,但见屋内一片凌乱狼藉,那子佩软软地伏在书案上。若荣见状大哭道:“子佩!子佩啊!”
“先生!先生你先别哭,这屋里没有血迹,子佩姨姨应该没事的!”蕙兰说着,急忙过去扶起子佩身子,却见她怀中紧紧抱着书稿,头上一片淤青,却是昏迷过去。蕙兰慌乱得又是掐人中又是呼唤,子佩才悠悠转醒过来,开口便急急道:“不许动先生的书稿!”
“没事了!没事了!子佩,是我们!我们回来了!这里,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若容急忙扶着子佩,不自觉得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完全忘了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却似见到失散的亲人般。
“先生,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快带着子佩姨姨去看看红钰姨姨,我去屋后找找襄玉小姐!”蕙兰说着,转身向屋后跑去。
雪芹跪在地上,怀抱着红钰的头,试图用手掩住红钰胸口的伤,但那伤口又深又大,血汩汩流出,如何掩得住,却碰到了伤口的痛处,红钰微微的挣扎喘息起来,雪芹心中又着急牵挂襄玉等人,正焦灼万分,无计可施,见若荣搀扶着子佩从屋内踉踉跄跄奔过来,急忙叫道:“爹爹,红钰姨姨醒了,快来啊!”
子佩一见,吓得跌倒在地上,拉着红钰的手,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痛哭。
那红钰一息尚存,挣扎着叹息道:“子佩,熙嫔娘娘……娘娘说……让你……照顾好先生!”又喘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艰难地拉了子佩的手,搭在若容手上,那双目光渐渐涣散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若容和子佩。
子佩何等冰雪聪明,立时明白了红钰的意思,又忽地想起那日带若容进宫出来时颦如哀声嘱托“替我照顾好他”,如今怡亲王胤祥早已先去多时,自己颠沛流离,多亏若容父子相救,同在患难之中,这后半生也只得为他红袖添香、执笔研磨,再无其它奢望,于是连忙抓起红钰的手道:“你放心,我答应过颦姐姐,我会照顾先生的!”
正说着,蕙兰匆匆跑来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我找遍了屋前屋后,就是找不到襄玉小姐!”
“啊!”雪芹闻言大惊。“再去找啊!附近呢?林子里呢?”
“不用找了……襄玉……”红钰喘息着说:“襄玉……怡亲王府……抓走了!我……我拦不住……”子佩急忙问:“你是说,那些黑衣人是怡亲王府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们……他们抓走了襄玉?你拦他们,被他们刺伤的?他们直奔屋内,我……我还以为,他们是来抢先生书稿的呢!”子佩想了想道:“不对啊!怡亲王府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抓走,只抓襄玉?”
“他们……肯定不知道……真相。那个人得手后说,咱们怡亲王真……真有眼光,这……这小妞……皇上……皇上肯定能……能喜欢……”红钰拼尽力气说道,未待说完,一口气提不上来,眼见已魂散魄消,却还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紧拉了若容的手吐出三两个字“西山……”便香消玉损。
“襄玉……送与皇上?!不可以啊!一定要去救她啊!”子佩焦急狂乱地说。
若容眼前,浮过红钰当日巧计救天香时那伶俐聪慧模样,如今就这样惨死,心痛如割,再看子佩痛不欲生的焦灼,立时道:““子佩,你别急,我去!我立刻就去!我去将利害关系对怡亲王讲清楚!”若容站起身来叮嘱蕙兰道:“你和雪芹守护好子佩姨姨,将红钰姨姨成殓好,我死也要救出襄玉来!”
雪芹急忙将红钰放平在地上,哭着道:“爹爹,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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