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厦已倾之四【醉扶归】
七日之间,却是世间万般的轮回。
七日来,怡亲王府府门紧闭。
父子俩也曾拼力硬闯,大声呼喝着事关紧急,也曾破口怒骂,将那利害关系隐晦的说了又说,也曾苦苦哀求,但求能见上怡亲王一面,那侍卫通报了一次又一次后,先还是虚于应付说有事不见,令他们回去,后来却是棍棒相加强赶他们走,最后见他们执拗地跪在府门外,索性不予理睬。
失魂落魄、慌乱焦躁的雪芹拉着垂头丧气、无计可施的若容,一遍遍叫着:“爹爹!你快想想办法啊!”“爹爹!夜长梦多啊!”“爹爹,救不出襄玉,我们如何回去见子佩姨姨?如何对得起红钰姨姨在天之灵啊!”
然而,怡亲王府的大门,对于这无助的父子二人,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那有关天香的一切,竟似恍然一梦般,没有一丝踪迹可寻。
…… ……
怡亲王弘晓满面怒色,暴跳如雷,对着陆守义一脚踢去:“你个混帐!你不是说那母女二人已经被烧身亡了吗?怎么这曹家的人口口声声在喊咱们送进宫的女子,就是那个女子?!”
陆守义匍匐在地磕头不止:“奴才确确实实是打听得是这样的。奴才……奴才也不知道曹家人为什么要这么说!”
弘晓怒道:“如果这女子果真是我父王之女,她与万岁爷岂不是堂兄妹?此乃颠倒人伦、有违法度、欺君罔上之事,如果万岁已经宠幸与她……这可如何是好!”越想心里越怕。
“王爷息怒啊!那女子如今已经进宫,也并未传出什么不妥的消息,想来对她自己的出身来历并不知情,或许她并非真的是咱们安置的那人也未可知,万不可因为曹家之人的一派胡言而前功尽弃啊!”陆守义见弘晓沉吟起来,越发大胆地说:“此事不论真假,咱只能权当作无事才好!”
“可是……可是这万一曹家这些人再吵嚷起来,或者说与其他人听,如何是好?”
“杀人灭口!斩草除根!”那陆守义狠狠地做了个手势。
“住口!“弘晓喝道:“父王一生心性纯善,从不曾有害人之心,本王也是自小家学源泉,如今家内朝中纷扰不断,何必枉生杀戮?当日派人去抢这女子出来时,早已叮嘱你,悄悄行事,万不可有差池!你却好,派人横抢硬夺,酿成人命。你派人再去西山,好好劝告他们,万事三缄其口,有上次的教训,他们学得乖一些就好!”弘晓吩咐道。
“那这门口的两个人呢?任凭他们跪在门外号丧?还是一顿棍子打走?”
“不必理会。时间长了,他们自知无望,自己会走。”
“可是,他们会不会再去对别人说?”
“你觉得谁敢管这些闲事?……”
…… ……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不是曹施主吗?你跪在这门府前做什么?”绝望恍惚间,忽地一声佛号传来,一个人影站在他们身前,俯身问道。
若容恍惚抬头,但见一芒鞋破钵的光头和尚,身后跟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瑟缩身影,还有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女孩子,仿佛在梦中一般,他不信任似地道:“你……你是……培茗?你是曹……”
“施主,这不是讲话地方!”那和尚急忙截住若容话语,道:“小僧法号空空!本次入京,原就是为了寻施主而来。只是敢问施主,如何这般模样跪在这王府前?”
雪芹也立时认出了出家为僧的培茗,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急叫道:“大师!大师已一向对王府宫廷之事最是熟悉不过,最有办法,如今你快设法救命啊!”也顾不上许多,急忙忙将事情经过删繁就简说了出来。
那空空和尚听闻,长叹一声,道:“红尘万般皆苦,纷扰何时能消?你们如今这样苦苦哀求甚或威胁,不但必定无果,甚至会惹祸上身。待贫僧假借化缘之由,去后面下人处打探一下消息再说吧!”说罢,伸手将身后之人拉到面前,道:“前日贫僧去北边布法,巧遇这位施主因身染重病,被看押发配囚犯的兵卒抛弃在路边,贫僧就将他救下,一并回了京师寻亲访友。可怜他如今,唯有这一个女儿,一路上对他呵护关照,相依为命!你们……你们叙叙吧!”说着,转身拉起若容等,将一行人带到墙角边无人处,自己却向角门边走去。
“二哥!”那衣衫褴褛之人突然跪在若荣脚下,低声啜泣起来:“我无颜再见曹家之人,无颜对父母叔婶在天之灵……当日一心扒高向上,如今被发配关外,幸亏培茗相救,潜逃回来,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曹颀!你真的是曹颀?三……三弟!”若荣泪如雨下,经过太多的悲欢离合后,兄弟俩抱头痛哭,似要哭尽这一生的颠沛流离。
那雪芹默默地站在边上流泪,听着他兄弟低声诉说着前尘旧事,看着站在一边暗暗垂泪的女子,心中暗暗祈祷着,团圆了,但愿一切都能团圆!
那曹颀拉过身旁的女孩子,道:“这是茹缇,可怜我一家骨肉,如今只剩得我们两人了。原只想攀附高门,恨曹家对待我母亲不公,甚至娶妻生子,我都不肯回曹家一次,茹缇也从不曾进过家门,实在惭愧!”
那女子盈盈下拜:“见过伯父,见过兄长!”
正当他们一家团聚之时,只听得那边空空和尚的脚步声轻轻响起。大家才止住悲戚,俱满怀期许地望着他。那空空和尚叹口气道:“我恰遇了一个在王府里伺候过襄玉的老婆子,据她说,襄玉被抢来第二天就被送进了宫里,一直是用药药晕过去的,一乘素轿就抬走了,也不知到了宫里怎么样了。”
“不要啊!襄玉!”不待他说完,雪芹就不可遏制地一声声叫道:“不可以!不可以啊!”
“不可以不可以的!这……这可如何是好!”若荣也哭道:“可怜襄玉如此年幼,怎么可以经受这样的折辱!”
茹缇闻言,竖起柳眉:“让我去会一会这个什么怡亲王爷,他这是强抢民女!我就不信,这天子脚下,他堂堂王爷,连一句道理也听不懂!”
空空和尚道:“姑娘所言虽有理,只是那怡亲王爷,又岂是你能见到的!”
曹颀亦低声叹息道:“世间事是不是都如此因果循环!这是不是又一个熙嫔颦如?”
熙嫔颦如!此言一出,大家俱都愣在当地,眼前闪过了,却是熙嫔颦如那哀怨纠结的一生。
“熙嫔!对了!咱们还有一个办法,唯一一个办法,如今求怡亲王肯定已无济于事,咱们去求慎郡王吧!慎郡王是颦如之子,与曹家沾亲带故,又是性情之人,又深得万岁信任,又对襄玉之时深知原委,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曹颀说道。
雪芹闻言,如病急乱投医般叫道:“我见过慎郡王,那王爷是最至情至性之人,深得当今万岁器重,他一定能想办法救出襄玉!”
空空和尚亦叹息道:“如今此般境况,怕是任谁都回天乏术!”
……
慎郡王府大门紧闭,府内詹事、长史官张守能见是王爷亲眷,丝毫无怠慢之意,笑脸相迎,留下曹颀父女、空空和尚在门房喝茶,却将雪芹父子请到正厅,殷勤伺候茶水,却言道王爷自从卸任出来,早已不问世事,如今与郑板桥等一行多人出外云游,吟诗作画去了,少则个把月,多则一年半载,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雪芹不甘心,仍是将所来目的合盘托出,转托那张守能代为转告王爷,此乃十万火急之事。张守能听罢,沉吟一笑,说:“按理此事不该小人听闻,小人也会当做全然不知。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内中涉及过多皇家隐私,如果真的生米已做成熟饭,任谁出面,怕也无济于事,反而会惹得万岁爷龙颜大怒,难免不会起杀人灭口之心。诸位大人如需小人回奏王爷,小人必当一字不错转告,如一意要等王爷回来进宫去向万岁讨情,一则王爷归府时日未定,二则恐怕此传言一出,被其他别有用心之人听闻,对大人等有害无益,三则这时间也耽搁不起。还请各位大人定夺!”
这些时日辗转与平郡王府、怡亲王府、慎郡王府之前,眼见得侯门王府庭院深深、如天渊之隔,虽多有血亲联络,如今却因为家道中落、世事沧桑而落得不得门而入,虽万分危急,亦无可如何,若容越思越想,心中早已灰了大半,想了想道:“罢了!我等回去了。你无需对王爷即任何人提及此事,权当我等不曾来过好了!”
…… ……
西山仍是那个西山,小屋仍是那间小屋,却已是物是人非。
一见若容等人,蕙兰大哭着道:“先生啊!你快拿个主意吧!前日那些黑衣人又来了,用剑指着子佩姨姨,恶狠狠地说,如果我们想活命,就不许乱说话,否则他们就……就……”
“让他们来杀了我吧!襄玉救不回来,我也不活着了!”子佩倒在床上,哀哀哭道。
雪芹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若荣喃喃道:“茫茫天地,何处容我等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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