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无为有处一【丑奴儿】

清。康熙五十年。江宁。

  风变得寒冷起来，树木枯调，万物苍凉。江宁织造府里一片肃杀。

  李桐用斩钉截铁地声音怒斥着曹頔，曹頔很吃惊：“怎么，子母炮图是真有其事？找到了？在哪里？”

  “在若容屋子里找到的，现在在老太太那里，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这东西是罪魁祸首，藏在家里，时刻都会起风波，不如尽早送到该送的人手上。”李桐说。“江南咱们四家织造，联络有亲、互相帮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其他三家都已经改旗易帜另寻生路了。眼看着万岁爷春秋已高，曹家安危是要系在下一任主子身上的，现在不用心谋划，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曹頔摇摇头，再摇摇头，他比李桐更明白局势的危机，这些年跟在叔父身边，他与叔父曹寅一样，忠于康熙帝，寄希望于康熙帝，因而自小就认为康熙帝之后，必定是太子胤礽登基，三十年了一直是这样的，谁知道，太子会被废掉呢！他在外帮着叔父任上事情处理，在内打点府里生计，一年到头奔波劳碌，却年近而立，仍没有个正经名头出身，万一叔父有个变故，自己该如何立身？这次老太太计议要给兄弟们上京捐前程，这怎么安排，都应该有自己的份了吧。他烦恼得不得了，没心情听李桐那些说法，只说：“这些事情，你不要管，交给外头男人们处理吧！”

  李桐看着他寥落离去的身影，恨得直咬牙，她想了想，说：“百合，帮我写封信给我爹爹，告诉他，八阿哥一直在寻找的威远将军戴梓的子母炮图在曹府搜出来了，然后需要如何做，让他老人家定夺吧！”

  百合无不担忧地问：“这图不是说在老太太手上吗？告诉李老爷，会不会惹老太太不高兴？”

  李桐想了想说：“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是大事，就这么做吧！”

  曹頔最终卖了曹家几十亩田地，才凑足了给太子的银子。

  老太君黯然泪下：“就算咱曹家倾家荡产，也要扶助太子殿下！那是万岁最心爱的骨肉，是咱阖家的大恩人啊！”

  谁想，没几日，曹寅回府的时候，怒气冲冲、气急败坏，直接冲到老太太的上房，屏退家人，回道：“老太太，不好了！不知道怎么，苏州李煦知道了咱们仍然在为太子筹款，也知道了子母炮图的事情，派人带信给我，让我想清楚了，去找他共商大事。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同僚这么久，又是实在亲戚，一向相处融洽和睦，互相扶持，从来没起过争执，这事处理不好，可能会有麻烦。”

  孙老太君也吓了一跳，说：“图的事就你太太和桐丫头知道，筹款是頔儿在操办，他一向谨慎，莫非是桐丫头告诉她父亲的？叫来问问清楚。这家里出了内鬼还了得！”

  李桐被百合搀扶着，缓缓走来，毫无畏惧的意思。她很坦然承认了是她告知的父亲，她跪在地上哭着说：“老太太，我也是为了咱家好啊。如今这形势，咱再不找棵大树来乘凉，恐怕就来不及了！我父亲无论如何不会害了咱家的！”

  曹頔听了李桐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你这个鲁莽的妇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家里上有老太太、老爷太太，外有我和众位兄弟，这些大事哪里由得你擅自做主？你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曹寅唯有叹气。

  老太君最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看了看这每日膝下承欢、操劳家事的李桐，如今病病歪歪、面黄肌瘦的样子，成家这么多年，却没得一儿半女，实在是怪可怜的，但这大事擅自决断、大胆妄为，却是不可容忍的，尤其在这时局关键之时，她想了想，说：“頔儿，算了，扶你媳妇起来吧，她也是好心。只是现在这时机，是不该做这样的事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看着怎么回复你父亲，只说你前日的信说得莽撞了，查清楚了才知道根本没有那些事情。”

  李桐唯有哭着答应了，不敢再有一句多话。

  曹頔怒气未消，索性就搬到芷园东书房里住，不再回自己那院。

  然而没几日，京城殷贵有宫中新消息传来，胤礽再次被立为太子，迁回毓庆宫，昭告天地，举国欢庆。据说是因为康熙帝查清楚了胤礽是被大阿哥咒魇了才迷失本性，如今已大好了，完全能作为合格储君，担当国之大任，尤其是皇太孙弘皙，聪明机敏，贤德仁孝，皇家血脉昌隆，国本永固。

  此消息在曹府无异于皇恩浩荡，全家喜气盈腮，额手相庆，曹寅总算可以长嘘一口气了。

  又过几日，殷贵又带来绝密消息，在八阿哥胤禩的逼迫下，其生母良妃自杀身亡，康熙帝大怒，对胤禩不睬不问，彻底冷藏。

  这接二连三的消息，令曹府欢呼雀跃，却使得李桐大放悲声：“完了完了！我爹爹在朝中尚可保无虞，毕竟他仍是万岁的宠臣，可我在曹府中，岌岌可危了！”

  正感叹着，孙老太君命人抬着软椅，带着李夫人亲自来到李桐的院子，来探望她。

  李桐正躺在床上，听丫头报说老太太和太太来了，惊讶得赶紧挣扎着起来，出去迎接，心内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待老太太和李夫人坐定，李桐亲自捧了茶奉上，惴惴不安地在旁边椅子上坐了，说：“多谢老太太、太太记挂着我，还亲自来看我，这我哪里担当得起。”

  老太君笑着说：“今儿天气好，我带着太太出来园子里逛逛，这么些日子没见到你上来，我少了许多开心处呢，就顺便来看看你。”

  夫人李夫人赶紧说：“是啊，老太太今儿高兴，来看看你，是不是身上好些了？”

  “回老祖宗的话，我基本上全好了，过不几天就又能在您老人家膝下承欢了，也可以再出来帮着太太料理家务了！”李桐赶紧说。

  孙老太君慈爱地拉过她的手，笑着说：“好孩子，你身上好了比什么都强。你好好养着吧，这女人啊，身子最要紧，养好了，还得再生子嗣呢。家里的事情你就先不用操心了，你颙大嫂子虽然太老实点，如今钰丫头也过门这么久了，估计着也能操点心了，那孩子还有点算计。先让她们管着，等你大好了再说吧！”说完，笑着对李夫人说：“咱也顺便去若容屋里逛逛，看看他们小夫妻在做什么。”

  李夫人与李桐一并被老太君这突然的决定震惊，李夫人不好说什么，一个是自己侄女，一个是自己外甥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只能摇摇头看了李桐一眼，跟着老太君出去了。

  李桐浑身软绵绵地跌坐在地上，欲哭无泪，这么多年的操持，就这么被抛弃了吗？她急需找人商议，转头问小丫头：“你百合姐姐呢？”

  小丫头战兢兢地回答：“百合姐姐去东书房给二爷送衣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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