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夜间来客
快要入秋了，却还是如盛夏般闷热。
李凤鸾靠在椅背上，湿漉漉的秀发自然垂下。被火烧得参差不齐的长发，如今已经被修剪的整齐。
除了手背的疤痕，翟道口那两日像是很久前的一场梦。
白果用长绒巾包裹住发梢，反复了几遍。直到发尾不再滴水，她才拿起淡黄色的香膏，均匀涂在发梢上。
李凤鸾闭着眼睛，唇角微勾。
果子味的油膏酸酸甜甜，是她喜欢的味道。
白果双手合拢，轻拍了一下。
李凤鸾睁开眼，侧首看向她。
白果比划道：“姑娘，夜里虽热，不能贪凉。奴婢把冰罐子拿远一些？”
白果怕她不懂，走到床榻边，把放着瓷罐的弯脚凳搬到了离床榻两步远的位置。
李凤鸾笑着应道：“嗯，好。”
她夏日贪凉，月事痛起来的比冬日还严重。
但她忍得极好，也不知萧子裕如何发现的。反正这个夏日她连凉茶都未喝到几口，甚至屋中只放了一罐子的冰块纳凉。
说是纳凉，实际上杯水车薪，靠近了冰罐子也没什么凉气。
白果铺好床榻，安静地离开了。
李凤鸾觉得自己从前挺爱睡觉的。至少，不会辗转反侧一个时辰也睡不着。
即使有时候早上起很早，晚上明明有了睡意，却也如何都睡不着。
她睡不着的时候，就在想从前的事。
有些是记忆里的，有些是记忆里梦中的。
想得多了，她其实有些分不清哪些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哪些是梦中的。
比如芳秀宫那场大火，她其实记不清了。可是，记忆里却有在他背上的感觉。她十分确定，那是十几岁的他。她记得他身上的温热，记得他透着光的耳廓，记得他紧抿的薄唇。
可是，那天好像是深夜。
这样真实的记忆与触觉，却是一场梦。
关于他的记忆，没有很多。那些她记忆深刻的瞬间，在每一夜像走马观灯般浮现在她眼前。
她真得很怕自己会忘记什么。
但是，其实每一夜的梦中，她都有一些新的记忆。
她有时会做一些荒诞的梦，比如梦到他和萧子裕在下棋。
只是她看不清棋盘上的黑白子，没办法知道谁的棋技更厉害些。
她其实挺想和他下一盘棋的。
或许是想在梦中见到心中人，她心中念了许多遍他的名字。
在繁杂思绪中睡着的她，嘴角带着甜甜的微笑，应是如愿以偿了。
夜色渐深，今夜值守的疾风在主院墙头上，睡得正沉。
一个摇晃的光影越来越近，是一蓝裙女子提了一个灯笼，悄声走进了院内。
来人对王府似乎很熟悉。她径直走向卧房，慢慢打开房门，闪身进去后，又悄声关上房门。
进了萧子裕的卧房，王芙正心中窃喜，可她没有看见预料中熟睡的萧子裕。床榻上侧卧的少女睡得正香，晃晃悠悠的烛火映着她精致白皙的脸庞。
虽闭着眼，却不影响她的美。
王芙只觉得怒血沸腾，想掐死眼前捷足先登的贱婢。
她提着灯笼靠近，映在床帐上的烛火突然颤抖起来。
床榻边，白色的蚕丝广袖堆在一起，露出的光洁臂弯上，有一枚红色的守宫砂。
只有南面的女子喜欢点守宫砂这种东西，可她见过的守宫砂都点在小臂上。
这点在臂弯上的守宫砂，让她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她无意识的后退两步，撞倒了放着冰罐子的木凳。
瓷罐坠落，四分五裂。
她震惊得目光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眸。
不同于她的，床榻上的眸子清冷、平静。
李凤鸾睁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一位穿着蓝色清透纱裙的美艳女子，提着灯笼正一脸震惊地看向自己。
她一瞬间便反应过来眼前女子是何人，为何而来。
显然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李凤鸾动作比脑子更快，她利落下床。
王芙见她动作，扔下灯笼冲出房间，正撞上听见声响前来查看的萧子裕。
“子裕哥哥，她……她要杀我！”
王芙出门时被门槛绊倒在地，看见萧子裕，她慌张地没有起身，直接哭喊着抱住萧子裕双腿。
李凤鸾紧跟着迈出门。她右手握着刚捡的碎瓷片，鲜血从指缝间溢出，可冲外的尖角却是干净的。
王芙没有说错，她确实是要杀她的。
萧子裕猜出王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他不知道李凤鸾为什么要杀她。他看向李凤鸾，似乎在等她解释。
王芙见二人都没有出声，这才想起站起身，躲到萧子裕身后。
“卫国只有皇家女子的守宫砂在臂弯上！你是那个……”王芙突然住口，后退了两步。
那女子有守宫砂，说明萧子裕没有碰过她。那萧子裕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身份？可是，萧子裕是见过那个和亲公主的，也就是说萧子裕不需要通过守宫砂判断她的身份……
王芙终于捋清了思路，她的心也越跳越快。
“守宫砂？”萧子裕询问的声音有些喑哑。
他找到她那日就看见了她被抹花的假守宫砂。他不是不清楚她和陈鸣和同睡一榻的事，她哪里来的守宫砂？
李凤鸾蹙眉道：“今日沐浴后忘记遮了，是我不小心。”
“你……”萧子裕停顿片刻，喉结滚动，他转口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李凤鸾看了一眼萧子裕身后的王芙，她扔下手中沾血的碎瓷片，平静道：“你不必为难，我可以接受我原本的命运。”
萧子裕勾唇回道：“在这里，我才是天。”
李凤鸾回到屋内，萧子裕随手带上房门。
他瞥了一眼站在院门处一脸愧疚的疾风，最后才看向王芙。
王芙的喘息声急促，“你……你敢……萧子裕，我可是陛下亲封的蓉映郡主！我爹……我爹可是功臣……萧子裕……你……”
萧子裕的目光没有波动，她的身份确实棘手一些，但也不麻烦。西户京往岐京的匪寇也不少，只要今日随她来西户京的人都处理干净，他口中的便是事实。
“你去接亲，偷梁换柱，此事……可是欺君罔上！”
“子裕哥哥，你……你……不忍心的……”
“我谁也不会说的，她可以做你的侍妾，好不好……”
从恐吓到威胁，再到求饶，王芙没有看到萧子裕的神色有丝毫的变化。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真得要死了。
“你叫劲草一起，与她同行之人，一个都不留，扔祈留山里。”
萧子裕只是瞥了王芙一眼，疾风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杀人这件事，疾风自认比劲草更熟练些。他手起刀落，白绢绕颈，一滴血都没有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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