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老陈


洛南盯着眼翳老者,久久没有说话。

  不用猜他也清楚,身后这道铁门是用来防止自己逃跑的。

  准确来说,是防止家属逃跑的。

  既然如此,家属区是什么性质的地方,他也大概知道了。

  “来吧,孩子,大家都在等你。”

  眼翳老者说完,身旁一名护士动了。

  她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卡片,卡片中弹出细小尖锐的针头。

  而在护士的腰间,绑着两根采血用的真空管。

  “别动。”护士毫不客气地揪住了洛南的手指。

  眼翳老者温和地望着洛南:“别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是做个简单的体检,我们家属区有些身体不适的老人,需要确保不会把病菌传染给他们。”

  眼翳老者慈祥得就像是在公园榕树根下棋的老爷爷,耐心地引导洛南,可洛南却没有半分触动。

  他盯着护士看:“你们想要血是吗?”

  护士眼皮也不抬一下:“别多嘴,采血很快的。”

  “不如我帮帮你吧。”

  “什么……”

  护士诧异地抬头,忽然一股灼热的液体盖住了她的脸。

  护士惊叫一声,与此同时,她身后的几名护士也一同大声尖叫起来。

  从洛南手腕处涌出的鲜血猛地溅射开来,在场的老者护士无一幸免,大半面墙上满是血迹。

  像是当场捏爆了一颗汁水饱满的番茄。

  洛南回身,猛地推了一把铁门。

  可惜铁门已经上锁,他没有成功推开。

  “抓住他!”被洛南戏耍的护士大吼一声。

  不必她说,几名督导员早已扑了上来,一人抱住洛南的一只手或者一只脚,硬生生地将洛南摁倒在地。

  护士阴沉着脸上来,丝毫不顾及自身形象,抬起高跟鞋重重地踹在洛南的腹部。

  “该死的小贱人,给我把他送到丁区!”

  “是!”

  督导员七手八脚地架起洛南,摁着他的肩膀扭送离开。

  洛南被限制了全身自由,仅剩下脑袋可以自由转动。

  他扭头望了一眼眼翳老者,他身上的白大褂有一半都被鲜血浸染,然而他依旧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座后现代风格的雕塑。

  他看向洛南,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露出了令人胆寒的笑意。

  “进去!”

  督导员带洛南来到一处格外阴暗的空间,打开沉重的铁门后,粗暴地把他推了进去。

  咔!

  洛南摔在地上,听到身后铁门重重地关上。

  “呸!真是晦气!”

  洛南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只想假扮闹事家属闯入家属区,没想到这地方的人员配备超出了他的想象,光是他见过的督导员就不下十人之多。

  “到底是什么地方,竟然安排这么多人把守?”

  “咳咳……这里是……丁区……”

  一个沧桑的声音忽然从屋内响起,引得洛南猛然回过头去。

  就在他的左手边,一个中年男人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洛南这才注意到,这个房间有两张铁床,说明那名中年男人正是他的「室友」。

  除了铁床之外,房间整体呈长方形,四周是未上漆的水泥墙,角落还放着一个简陋的便盆。

  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双人牢房,连洛南平时住的出租屋都比这里要大。

  “你是?”

  洛南狐疑地看向中年男人。

  “叫我老陈吧,哎,真是家门不幸呐。”

  中年男人上来就感叹自己的家庭,多少令洛南有些警觉。

  “难道……你也是被家里人强行送进来的?”

  “是啊,咳咳。”

  老陈艰难地挪动双腿,坐到了床边,洛南发现他的腰可能有问题,动作很不麻利。

  洛南认为可以从他身上获知一点线索。

  “老陈,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满脸胡子,长相偏胖的男人,他应该是今天稍早时候被带进来的。”

  老陈双手扶住床边,吃力地撑住自己的身体。

  “我不知道,我没机会离开这个房间。”

  洛南觉得可惜,只好换了一个话题。

  “老陈,你刚才说的丁区是什么意思?”

  老陈懊丧地摇摇头:“我也只是听说的,他们把家属区分为四个区甲乙丙丁,而丁区的待遇是最差的。”

  洛南一愣。

  在他们都没有开口的间隙,他隐约听见了隔壁传来的哀嚎声。

  看样子是受到了相当可怕的对待。

  “什么意思?他们难道还敢打我们?”

  老陈看了洛南一眼,苦笑道:“打?那都是轻的了,在这里应该叫「折磨」!”

  “凭什么?我们都是家里人入局才被抓过来的,最起码我们的家人还在给他们送钱,他们敢对我们动手,不怕赚不到钱吗?”

  老陈觉得洛南的想法太过年轻,满是皱纹的脸上又多了几分苦涩。

  “孩子啊,你还年轻,真不应该掺合这件事……你是怎么进来的?”

  洛南想了想说:“我妈进了组织,前前后后投了六十多万,我刚要阻止,就被她一通电话给带过来了。”

  “差不多啊,和我差不多啊。”

  老陈一阵惋惜。

  “老陈你也是?”

  “我是被我的儿子送来的,也怪我平时对他太好了,才让他走上了歧路!全都怪我!咳咳咳!咳咳咳……”

  老陈一想起自己的儿子,情绪变得激动。

  “别激动,慢慢说。”

  洛南坐在老陈的床边,抚过他的后背,帮他抚顺气息。

  “咳咳……怎么说呢?我是一个仪表仪器厂的普工,专门做杂活的,干了有三十多年吧?”

  “咳,咳咳,我这个好像是叫尘肺病吧?整天在切割车间里干活,那里粉尘铁屑满天飞,早期又没有劳保护具,就这么落下病根了。”

  “工厂不给工人买医保吗?”

  “医保这东西啊,都说有用,但又没几个人买。还有人拿医保换全勤的,不买医保一年会发个全勤标兵奖,有几百块呢。”

  老陈的气差不多顺了,不过说话总会时不时咳嗽。

  他气短,说一段话就要歇上一会儿。

  洛南也不着急,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

  “那时候我就发誓,将来我有了儿子,不能再让他受这份苦。”

  “他妈妈走得早,婴幼儿时期我就给他买进口的奶粉和玩具,从小不让他吃亏。小子也够争气,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出成绩那天,我在村里逢人就吹我儿子聪明。”

  说起儿子的辉煌时期,老陈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骄傲。

  然而,他的骄傲立马黯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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