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太师自首

楚绯澜低头，看着腰间那张如玉般精致的脸，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带着渴望与难过，本就是一双含情脉脉的星眸，被他这一望，楚绯澜觉得好像自己不把世间最珍贵难得的珍宝给他就是罪大恶极一样。

  “起码让我亲手做好往生牌，让温时温池他们给我送出去吧。”

  可是楚绯澜还是狠下心肠拒绝了他。因为比起陌玉知道了真相，他宁可陌玉伤心难过跟他生气。

  “寡人可以派璇玑国贤名远播功法最强的僧者来宫中为你的亲人超度，你可以做好往生牌后让僧者为你挂上。”

  说罢，便推开苏陌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苏陌玉看着楚绯澜的身影，脸色逐渐变得阴沉，他倒是失策了，如今那些密信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就算是楚绯澜也堵不住悠悠之口。楚绯澜自然是绝不愿自己出宫的，一旦出宫这件事就再也瞒不住他了。

  门口的温时走进来，挤眉弄眼，“损了那啥又折兵哦~”

  苏陌玉只觉得某处又隐隐作痛起来，脸色不善的转身回到殿里，穿戴好之后，睨了温时一眼，既然他不放行，大不了再想办法，总之事情一结束，他就离开璇玑。

  到时候楚绯澜和太师被世人千夫所指，他再趁机帮王兄夺回玉瑶国。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轩窗，太师正满脸疲惫与憔悴的坐在桌案前，宛如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烛台上流尽的红泪已经凝固，显然，太师一夜未眠，而红烛陪伴了他一整晚。红泪顺着烛台流到了桌案上，流到了太师的手旁，可太师却似丝毫没有察觉，只双目无神的看着手上的两页信纸。

  这封信是昨晚突然被飞镖射进来的，来者武功高强，等太师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唯一敢确定的就是这封信是一直隐藏在背后要对付他和陛下的那人写的。

  信中给他下了最后的通牒，如果今日再没有罪魁祸首承认罪过，他就把楚绯澜更多的阴谋公之于众，让叛军更有理由侵吞璇玑江山，让他们尽失人心。很明显，幕后主使这是等不及了，但信中并没有说一定要陛下承认，只是说他和陛下之间要有一个人承认。

  他不知道陛下是不是也收到了这样的一封信，但想了一个晚上，他还是觉得，如果真要有人认罪，那个人一定不能是陛下。

  这封信很明白他的痛点，那就是这些事情所带来的后果——让他们人心尽失，让叛军和有异心的诸侯国主挑起战争，让璇玑王朝生灵涂炭。

  或许，真是因果循环的报应吧，他自己做错的事情，是要付出代价的，绝不能牵连到陛下。

  太师呆滞的抬起眼，温暖明亮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只觉得那双疲惫的眼睛十分刺目。太师沙哑的开口，叫来下人。

  吩咐下人侍婢为他穿戴梳洗，梳洗完毕后，连日来的病态与憔悴总算被遮掩了一些，整个人像是恢复了从前那样的神采奕奕——如果忽略太师眼里的悲怆与疲惫的话。

  太师一身华贵的紫色锦袍，裳摆和上衣上的仙鹤栩栩如生，头上是束发嵌玉紫金冠，一只上好的岫玉簪稳稳的插着。这一身行头不仅是一品大臣的专属朝服，仙鹤更寓意着长命百岁美好福意，都是楚绯澜亲赏的。

  管家苦口婆心的劝道：“老爷，您真要进宫？”

  此刻的太师大约是想好了该怎么做，眼神中多了几分坚毅，他豁然一笑，只是笑容里的酸涩有几分戳心。

  “你何必忧心，人总有这一天的，这也是我该受着的。”

  管家还是劝道：“老爷，陛下一定有办法的，您真的不与陛下再商量一下吗？其实老奴一直想不通，老爷您在官场上纵横几十年，经历过多少狂风暴雨，从来都是运筹帷幄，毫不惧怕。怎么这一次这样轻易的就……”

  太师叹了口气，眼里闪烁着晶莹，“我前半生，为先帝鞠躬尽瘁，在朝堂上与先帝同仇敌忾，外御敌，内除奸佞，那时候年轻气盛，又得先帝信任，以忠臣二字自勉，所以天不怕地不怕。辅佐当今陛下后，在朝堂上虽然叱咤风云，权势滔天，但局势不同了，再没有人在身后助我，只有我一人艰苦的撑起璇玑，护着陛下。想的东西多了，做的错事也就多了。虽然历经风雨，位高权重，运筹帷幄，但终归不是无敌。”

  太师用袖掩住口咳嗽起来，咳完后，深吸一口气道：“苏氏先王之死本就是我的罪过，幕后之人又如此神秘，就连陛下都查不到线索，此事有关帝家声誉与威严，事关重大，确实棘手。最重要的是，叛军正利用此事蛊惑人心，如果不能好好的解决，定会动摇璇玑王朝的根基！所以，我不是怕那个毫无踪迹的幕后主使，我是怕因为我的罪过而连累璇玑王朝陷入战乱，连累百姓流离失所，更连累了陛下的千古英名啊！”

  “可如今的陛下也对您信赖有加啊，如今陛下已经能独当一面，定能护得住您的！”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不能护我！只要陛下护了我，那么陛下就会牵连其中，圣誉与威严有损不说，还会动摇江山。所以我绝不能把陛下牵扯进来！”

  管家瞪大了眼睛，“老爷不若再等等？陛下睿智无双，定能找出幕后主使的！”

  太师的语气愈发激动起来：“怎么找？事情发生这么久了陛下倾尽全力有找到半点线索吗？你怎么还不明白？事已至此，幕后主使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找出幕后主使也是无用。重要的是这件事情带来的后果！即使陛下能找出幕后主使，但却无法堵住悠悠之口，无法压制住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趁乱起兵之心！”

  管家深深的把头低了下去，声音悲伤的让人抓不住：“所以，老爷已经决定用自己一命，换得此事息事宁人，换得璇玑和陛下的圣誉清白，平安无虞是吗？”

  太师坚定的摇摇头，“不，这件事本来就和陛下无关。我只是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而已。”

  看着太师的马车往宫中而去，管家泪眼朦胧的站在门口，却无法阻止。

  宫中某处。

  潇潇目光如炬，脸上无喜无惧，一片风轻云淡。

  面对对面的男人审视和质疑的目光，潇潇不卑不亢的道：“将军这是何意？将军细想，陌玉殿下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在既安城，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掀起这么大风浪？宫中禁卫森严，到处都是陛下的人，陌玉殿下有这样的本事吗？”

  顾北月轻笑，“他没有。你呢？或者说，你的主子呢？”

  潇潇闻言，没有一丝慌张，反而佯装诧异与微愠，道：“将军谬赞了。若是潇潇或者吾王有这样大的本事，又何至于连进区区一个玉清殿都要靠将军帮忙？”

  这倒是实话，王上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帝宫里来。更何况密信一事她也确实没帮上什么忙。

  顾北月绕着潇潇走了一圈，眼里尽是凌厉，似乎在怀疑潇潇话里的真假。

  “那为什么，他还不肯走？”

  潇潇从容不迫的道：“其实陌玉殿下一直都很想找机会离开，只是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贸然离开，只怕陛下会追查到底。这一点，将军也很清楚。”

  顾北月只觉得好笑，分明是苏陌玉赖在陛下身边不愿意离开，他要是想走，怎么会找不到机会？看来还是要自己动手赶走他。

  顾北月锐利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潇潇的神色，却依旧不见她脸上有半分不自然，遂气笑道：“口齿倒是伶俐。这么说，密信一事，当真不是他所为。”

  潇潇转身面对顾北月，恭敬道：“将军明鉴。”

  顾北月在长亭中来回踱步，思考了片刻，觉得潇潇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只是他还未全信。

  他警告潇潇：“这件事最好和他无关，不然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无论是他还是你，都别想活着离开既安城。”

  潇潇心中一咯噔，脸上微微露出几分惊讶，这一切都被顾北月看在眼里。潇潇皱眉道：“将军之前明明和吾王有过商议，会助陌玉殿下离开璇玑的，您是一国上将军，不会言而无信吧。”

  “哼，”顾北月冷笑一声，脸上阴鹜之色渐重，“是他在陛下面前对我多番羞辱，逼我对他起的杀心，我容忍至今已是宽宏大量，你却还没能将他带走，那是你的过失。如果这件事真的和他有关，那么他的目的就是想对陛下不利，我焉能留他性命？”

  潇潇只道：“此事确实与陌玉殿下无关。陌玉殿下之所以迟迟未走，只是一直没想到万全之策罢了。不然就算陌玉殿下逃得出既安城，陛下也会用陌颜国主威胁陌玉殿下再回到他身边，将军您说对吗？”

  顾北月诡秘一笑，道：“这有何难？我说过，陛下这边我来。”

  接着喃喃自语般低声了一句：“正好时机也到了，该让他滚了。”

  潇潇狐疑的看着顾北月，顾北月看着潇潇，冷漠的道：“你不用管太多，静待时机就好。等我查明了密信一事，确定不是他所为之后，就会尽快把他这个祸害弄出宫去。但如果，让我查明密信一事真是他所为，我一定会杀了他！”

  最后一句话，话里尽是威胁和肃杀之气。

  不等潇潇回复，顾北月的贴身侍卫洛远迄慌慌张张的跑来，在顾北月耳边私语了几句。紧接着顾北月的神色就瞬间变得震惊不已，像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一样，紧接着看了懵逼的潇潇一看就步履匆匆的离去了。

  “太师怎么会突然……”

  洛远迄小跑着跟上自家将军的步伐，同样焦急的答道：“属下也不知道。刚刚散朝，太师就拦住了百官，当着百官的面向陛下认了罪，说苏氏先王之死都是太师和威国主密谋的，还请求陛下赐死，以平天下民怨。”

  顾北月心急如焚，不明白太师为什么突然就站出来承认了，心中隐隐猜想是不是前线的战况还有叛军的所作所为传到了太师耳里，还是有谁威胁了太师。

  顾北月急匆匆的往左政殿赶，问道：“陛下怎么说？”

  洛远迄道：“属下不知，属下一得到消息就来禀报将军了，此时想必陛下和太师还在殿上呢吧。”

  顾北月猛然停下脚步，“最近监视玉清殿的那些个人没有什么消息吗？昨日，或者前日，玉清殿有没有什么人出来过。”

  洛远迄想了想，道：“属下也觉得奇怪，将军和顾副统领往玉清殿派去的眼线这段时间什么消息也没有，就连那一个，最近也安静得很。如果不是他确实没有动作，那就是……他早已经发现了我们的人，所以故意避开了！”

  顾北月脸色阴沉得可怕，像极了一头在暴怒边缘酝酿狂风暴雨的狮子，可来不及想太多，眼下护住太师要紧，于是便匆匆赶往正在早朝的左政殿。

  “太师，你可知这是死罪？！”

  楚绯澜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嗓音极低极怒，目光紧盯着殿中央直挺挺跪着的太师，眼里仿佛酝酿着狂风暴雨。周身强大的气息压得一殿鸦雀无声，即使朝臣们震惊不已，也不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刚下早朝，他还没有走出左政殿，就得到太师有事启奏的消息，便坐回到了殿上，百官也都重新排列殿中。他原以为是太师已经查出什么线索，却没想到太师是来认罪的，还把自己是如何忌惮苏启焕、如何和威尚辰传信密谋、如何假借陛下的名义引诱威尚辰共谋等种种事情都说得一清二楚。

  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他想保太师不是那么容易的。楚绯澜心中一团无名火越烧越旺，整个人都要气炸了，一贯的矜漠都失了色。

  可殿中的太师却一脸淡然，不顾楚绯澜的暗示与提醒，朗声道：“微臣知罪，请陛下降罪。如今天下流言纷纷，有不轨之徒污蔑陛下圣誉，叛军更是欲借此事祸乱璇玑，这一切的一切，实乃微臣之过。还请陛下秉公处理，以平人心，让叛军和心怀不轨之徒无计可施。”

  楚绯澜紧紧的抓住帝座扶手上的青龙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只不过在宽大的袖子的遮掩下，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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