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夜魂症发作
寂静之夜,清辉满地,偶有风声扫过树梢,也很快归于沉寂。
苏陌玉独自一人,站在偌大的广场上,四下一片黑暗,他明明感觉得到月亮的亮光铺满了地面,却还是看不清楚身边任何东西。他抬头看向天边,天边圆圆的满月正高悬着,银光如涓涓流水般柔和,苏陌玉一眨眼,银月便突然诡异的变成了殷红的血色,就连月亮旁边的乌云都变成了红雾,丝丝缕缕的像血一样的红雾在天空中飘荡。苏陌玉心中一骇,急忙退后一步,低头一看,脚下、地面、树上、石柱上到处都是一片殷红,红得让人心慌,就连呼吸都是一股铁锈般的腥味,令人作呕。
苏陌玉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苏陌玉按住胸口,片刻,他突然觉得胸口剧痛,再一看,胸口上已经插了一支羽箭。
他向前方一看,广场上突然多了很多人,确切的说,是多了很多尸体。七横八竖的,有他的父王,他的母后,他的大王兄,他的二王兄,还有夏无寒,温时和温池,余初良,王瀚渊,还有舒眉……
那满目的红,都是他们身体里蜿蜒流淌出来的血!
四周突然变得嘈杂,兵刃相接的打斗声、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惨烈的嚎叫声、咒骂声、猖狂得意的大笑声,简直要把他的大脑撕裂!他狠狠的握紧了拳头,努力的抑制着胸口和头脑的痛苦!
正前方站着的,是……
苏陌玉抬起艰难的步伐,想看清楚前面那熟悉的轮廓,他边走边拨开遮挡视线的血雾,走到台阶前,站在那大殿前方的人一动不动。他越走越近,急切的想要看清楚,他伸手一挥,血雾散开,他终于看清了拿着弓箭凝视着他的那个男人,他,他是——
楚绯澜!
苏陌玉顿时停滞了呼吸,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看着那个神情冷漠、眉眼还带着一抹嘲讽与不屑的楚绯澜,大脑一片空白。
他明明站在九层台阶之下,仰望着楚绯澜,下一刻,他伸出手,却好像真真实实的抱住了他,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楚绯澜毫无动作。
“为……什么?”他干涩嘶哑的轻声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把利剑,捅穿了他的腹部,他流着泪缓缓抬起头,却发现自己抱着的,是面目狰狞的威尚辰。
耳畔传来楚绯澜焦灼而艰难的声音,像是穿过了时空回荡在他耳边:“陌玉,陌玉……醒醒……”
苏陌玉猛然惊醒,浑身已经湿透,大汗淋漓,整张脸涨得发红!
苏陌玉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这才发觉,自己的双手正死死的掐住楚绯澜的肩膀,楚绯澜忍着剧痛将他唤醒,神色紧张。
苏陌玉赶紧松开手,一骨碌爬起来,殿中并未点灯,因为怕苏陌玉着凉,窗户也关了,一片漆黑之中,他能隐隐约约的看到楚绯澜痛苦的神色。
那一瞬间,苏陌玉脑海里什么都想不到了,赶紧扑上去,愧疚着急的问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么样?要不要叫医丞?”
楚绯澜见他醒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两人睡得正香,睡梦中他突然觉得身边人有异动,从小就养成不能沉睡一有动静就会醒来的习惯的他转醒,只见身边的人儿冒着汗,脸上绯红一片,睡得一点都不安稳,腿瞪手乱,似乎得了梦魇。
楚绯澜本想抱住他,好好安慰一番,却不想他突然发难,双手狠狠的掐住了自己的肩膀,像是要杀了自己一样。
楚绯澜心中一惊,随即想起来温时所说,明白过来,苏陌玉这是夜魂症发作了。
楚绯澜怕此时宣医丞会将此事宣扬出去,置苏陌玉于风口浪尖上,到时候,那些大臣定会给他的陌玉安上弑君谋反的罪名,向自己施压。所以,楚绯澜只得独自轻声劝哄,将苏陌玉摇醒。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也别叫医丞,这件事不能传扬出去。”
楚绯澜拍了拍苏陌玉的背,满脸心疼。
苏陌玉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面对楚绯澜。
齐承安的那番话,已经深深的在他心里扎了根,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面对楚绯澜,可如今尚没有找到证据的他,又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去对待他。
“楚绯澜……我……”
楚绯澜以为他是因为伤到了而心怀愧疚,于是笑道:“你不必担心,真的没事,一点都不疼,反倒是你,”楚绯澜伸手贴在了苏陌玉额头上,想看看他有没有退热。“你的烧退了吗?还难不难受?”
楚绯澜亲昵的动作让苏陌玉有些抗拒,他躲开了楚绯澜的手,楚绯澜的手顿在空中,有些尴尬。
楚绯澜见苏陌玉这样,联想到之前苏陌玉的种种异样举动,心中存了疑影。温时不是说,夜魂症是在受了刺激的情况下才会发作的吗?
楚绯澜慢慢放下手,两人沉默了片刻。随即,楚绯澜轻轻的握起苏陌玉的手,虽然如今两手摆动起来肩膀处疼痛难忍,但他还是强忍着痛,将苏陌玉拥入怀中。
在漆黑而静寂的夜里,苏陌玉清晰的感觉到楚绯澜强有力的心跳声,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苏陌玉就这样静静的听着楚绯澜的心跳声,便觉得莫名的心安和平静。
“陌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好吗?怎么会突然就发起了热,又怎么突然梦魇发病?”
苏陌玉跟随着楚绯澜的呼吸声,渐渐的平静下来,他的下巴靠在楚绯澜的肩膀上,似乎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他心中苦笑,还没从刚才的噩梦中出来啊。
“没事,这谁还没个病痛呢?可能是因为今日在宫外玩得太过头了着凉了也不知道,回到殿里后,一冷一暖的,身子不适应,就发热了。医丞不是说,我中毒后身体一直虚弱吗?风邪入体,所以将夜魂症也牵出来了吧。”
对于这个解释,楚绯澜半信半疑,他素来敏锐,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他问道:“今日你在颜如玉听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苏陌玉也知道楚绯澜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却不料他冷不丁抛出这样一个问题,温时的搪塞他虽然知道,但他怎么知道这样的曲子叫什么名字,于是道:“做什么?”
“我派人去禁了这曲子,免得惹你胡思乱想!”
苏陌玉哑然,愣了片刻,幽幽的说了四个字:“欲盖弥彰!”
楚绯澜身子一僵,随即搂他更紧了,语气里带着点委屈和忿忿不平:“你就这般不信任我?”
苏陌玉一怔,心一紧,从心口蔓延出无尽的酸涩。这话,像是质问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似乎真的没有给到他很大的信任。
可是,事情已经摆在眼前,齐承安解释的一切都那么合理,如今事情的发展也正楚绯澜的好处追求,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任何破绽,也想不出第二个“真相”。
苏陌玉眨了眨眼睛,小声的道:“我困了……”
这撒娇似的软糯低语让楚绯澜忍不住笑开了眉眼,轻柔的将苏陌玉放好,为他盖上被子,楚绯澜柔声道:“好,睡吧。”
翌日,等苏陌玉醒来时,身边早已无人,一摸被褥,冷冰冰的。
苏陌玉用了早膳后,大宫监就来传令,又赏了他不少的名贵玉石和珍稀补药。
苏陌玉叹了口气,楚绯澜知道自己喜欢玉,总是三天两头的送,自己开心了他送,不开心了也送,小到玉佩玉扳指玉珠,大到一整块天然玉石,玉清殿都快塞不下了,真教他无语,哪有这样的?
看着苏陌玉不说话,大宫监又笑眯眯的道:“陛下对侍君的心意,天底下,有谁不羡慕的,侍君真是好福气啊。”
苏陌玉挑了挑眉,呵呵。
苏陌玉问道:“大宫监,敢问今日,太师可有上朝?”
大宫监摇摇头,道:“今日太师还是没上朝,萧统领昨日回禀,说侍君去探望之时,太师卧榻不起,连面都没见上,陛下心中担忧,所以决定,等午后亲自去探望太师,顾将军也会一道前去。陛下和顾将军都是太师教导出来的得意弟子,素日里,陛下便十分尊敬太师,此番太师生病,陛下自然是要去探望的。”
苏陌玉闻言,眼睛一亮,道:“劳烦大宫监和陛下说一声,我也要去。”
大宫监道:“侍君您的身子……”
“无碍,已大好了,说来,我也十分敬仰太师,昨日未能见到,心中总是遗憾,今日,还是想亲自去看看,才安心。”
大宫监笑着走了。
温时温池走上前来,与苏陌玉对视,三人一言不发,但那平静如水的目光中,却暗含了千言万语。
楚绯澜,我希望,我好不容易动的心,没有错付。
如果你不值得,我会毫不犹豫的收回自己的心,将你弃之如敝履;如果你值得,我此生,无论生死,无论祸福,都不会再离开你的臂弯。
听到大宫监的回禀,楚绯澜皱了皱眉,沉声道:“胡闹,他身子还没好,去什么去?他的心意太师知晓足矣,让他好好休息着。”
顾北月在一边听着,只觉得分外刺耳。
“陛下的身子也不好,去了的话,太师问起来怎么办?”
顾北月略有几分赌气的意思。
楚绯澜看他一眼,矜贵淡漠的神情出现了一丝丝尴尬。
“顾将军,你何时变得牙尖嘴利、专拆人台了?”
顾北月听着他话里的揶揄,淡淡一笑,“微臣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话说,陛下真的不用宣医丞来看看?”
早朝之时,他就觉得楚绯澜有些不对劲,散了早朝之后来找他,才看出来,他的两个肩膀似乎都受了伤。问他,他也不肯说是怎么来的,又不肯宣医丞,但疼得这般,连手都抬不起来,又如何遮掩得住?
楚绯澜叹了口气,面色流露出几分无奈,这副模样去看太师,以太师的火眼金睛,肯定会被发现。
陌玉可真舍得,那是往死里掐的呢,连皮都掐脱了一层,青青紫紫的,血都流出来了。
顾北月见他不搭腔,也是无奈,知道他的脾气向来说一不二,便不作多说。
两人于是去了趟太师府。
“昨日萧烬和墨玉同寡人说,太师卧榻不起,寡人心中甚是担忧,遂来探望太师,今日,太师却好像康复了许多。”
看着面前面色如常的太师,楚绯澜放下心来。
太师心中有苦难言,只得道:“多谢陛下关心,昨日不过是身体疲惫,所以在榻上休息了半日,怕风寒传染给玉侍君,所以不敢相见,其实并不严重,害得陛下担忧,是微臣之过。”
楚绯澜道:“太师身体没事就好,寡人从宫中带来些延年益寿的滋补药材,太师请收下,日日服用一些,强身健体也可。”
太师感激道:“多谢陛下。”
顾北月也将自己带来的礼物奉上了,并笑道:“太师没去上朝的这几日,陛下可更忙了,听大宫监说,陛下忙得连饭都忘了吃,桌案上的茶水都喝光了一整壶!”
太师爽朗一笑,心知顾北月这是在故意逗他开心。
“顾北月,你是仗着寡人不敢责罚你是不是,敢拿寡人来消遣!”楚绯澜佯装怒意,顾北月裂开嘴一笑,脸上毫不惧怕。
楚绯澜想起苏陌玉,又道:“今日,本来墨玉也想来探望太师的,但昨日回宫后发了高热,寡人怕他身子骨没好全,便没带他来,但他尊敬、关心太师的心意,寡人还是替他带到。”
顾北月见他总是三句不离苏陌玉,心里有些不爽,慢慢敛了笑意,眼神淡淡的投掷在别处。
而太师闻言,有些忧心忡忡,他不确定苏陌玉究竟知道了多少,也不确定苏陌玉突然对自己这么关心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封威胁信,他至今也没查出来是谁所为,如果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为了除掉他,那么必定是朝中与他不睦的大臣;如果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为了玉瑶国,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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