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倾诉

周凌玲睡得很浅，稍稍一点声响就醒了。

  这两天在床上躺太久头疼，她强撑着术后的疼痛，坐了起来，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薄薄的衬衣，扶着墙慢慢的走了出来。

  他听到身后玻璃门拉开的声音，转过头就看见凌玲靠在门框上，眉头皱了皱，正神色不明地看着他，两个人默默对视了一眼，赵东阳意识到不对，朝她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赶紧将烟头摁灭在了烟灰缸里，周凌玲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从他面前越过走到了沙发椅上坐下。

  天灰蒙蒙的，铅灰色的云铺满了整个天空，让空气都沉闷起来。

  她虚弱地靠在沙发椅上，像一尊木雕一动不动地，宛如失去了生命。

  他在饮水机前接了一杯热水，搁到了她旁边的桌前。

  她神情木木的，眼眶泛红，眼神空洞，望着远方，怔愣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她没有反应，他轻声说道：“凌玲，喝杯热水”。

  凌玲仿佛才从思绪中惊醒，木然地拿起桌旁的水杯，轻抿了一口后，将水杯放回到了桌旁。

  天越来越暗了，像是要下雨。那种将落未落的阵势悬得人心烦意乱。

  临放假前，部门经理突然给了一个新项目给他，五月中旬要完成，他们这些做软件的人，虽然工资不错，但是付出的辛苦也是无法想象的，有的时候，遇到卡壳的时候，他们坐在电脑前一待一整天，想破脑袋可能都没有结果，加班那是常有的事情。

  公司效益不错，经常会在放长假前，丢一个项目过来，其实就是要让他们放假也不能休息，这两天他都没有时间看一眼。

  赵东阳不敢走远，坐在圆桌前一边工作，一边留意她。

  周凌玲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径直走进了房间，关门。

  赵东阳知道任何一个女孩子经历这样的事情，内心的创伤不是一朝一夕能平复的，只能交给时间去抚平一切。

  看着紧闭的门半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雨在后半夜的时候落了下来。

  周凌玲睡到了半夜是被窗外落下的雨声吵醒的，嘀嘀答答地落在窗台上，她躺在床上，拿过手机，是爸爸发过来的信息，那些关心的话语，让周凌玲感到羞愧。她辜负了父母的教育与爱护，她觉得最无法面对的就是自己的父母了，心里懊悔不已。

  赵东阳和衣躺在沙发上睡不着，辗转反侧，新项目他做着做着，就遇到了拦路虎，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怎么继续，他洗完澡就躺在了沙发上，静下心来想问题。

  他听见一阵压抑的呜咽，声音很小，细微缥缈，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听着格外让人心疼。

  赵东阳想了想，还是敲响她的房门。

  里面的哭泣声马上停止了，过了半晌，恢复了平静，他不放心，便说道：“凌玲，我进来了”。

  片刻后，门轻轻从里面打开了。

  房间里灯光朦胧，走近一看，周凌玲满脸泪痕，眼睛红肿，形容憔悴不堪。

  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一个女孩子遭遇这样的伤害，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和绝望，所有的话语在遭遇身心的重挫后，都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和无济于事，在他的内心深处对她有着特殊的感情，心疼、痛惜，还有隐隐地怒其不争，他是能够体会到她的痛苦。

  这样的伤痛并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治愈的，也不是任何人可以帮他分担的，只能依靠她自己去想通，还有时间，慢慢地去淡化，走出阴影，重新面对崭新的生活。

  他到客厅里倒了一杯温水给她，周凌玲轻抿了几口，放在床头柜，抱着膝盖靠在床头上，神情愣怔，赵东阳静静地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

  两个人沉默不语，窗外雨声淅沥，更显得房间里寂静无声。

  房间里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垂着眼睫，有一种支离破碎的空洞。

  她呆呆地凝望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握着杯身手紧了几分，一幕幕像电影的场镜头在眼前慢慢地回放，她尽量地装作局外人身份去说别人的故事，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她和徐凌柏在一场饭局上相识，客户为难她，想灌醉她，他帮她解围，她以为自己得罪了客户，会失去工作，她没有想到徐凌柏能耐这么大，不仅让那个为难她的客户从此以后不敢再纠缠她，还跟他们公司合作。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了小三，徐凌柏有一个在缠绵病榻的妻子，而今天他有这么大的成就，得益他妻子娘家的助力，他是不会为了她和他妻子离婚的。

  徐凌柏和那些对她垂涎三尺的男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徐凌柏的手段更高级，在那场饭局的时候，她可能已经成为了他的猎物，世界上没有童话，只不过是对方的见识和情商都比你高，然后俯身迎合你罢了。

  知道真相后的她，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改变，周凌玲再也不是那个骄傲纯洁的女孩，而他也不是那个救她于水火的英雄，曾经让她仰慕甚至心存幻想的男性形象轰然倒塌，说到底，他和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一样，他利用自己手中的物质俘获她，在她的身上寻找新鲜感，刺激感来调味他的生活。“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以此满足中年男人情感的虚荣心。

  她在他营造的世界里，慢慢养成了强烈的虚荣心和依赖感，出行有豪车接送，住豪华别墅，有专门的衣帽间，里面挂满了各种漂亮的衣服、鞋子、包包，名牌化妆品……

  这样的生活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不知不觉中让她渐渐变得懒散，丧失了生活的斗志，忘记了自己的理想，当青春不再时，而这一切都是一场虚幻泡影，自己就会像这只在温水中青蛙一样，不知道危险正一步步的靠近，直到不知不觉的死掉。

  很多次她都下定决心要离开他，可是她已经陷进去了，他是那样的有魅力，她在他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了，已经习惯了，再说了那些喜欢她的男生，以前她看不上的男生，现在都已经结婚了，她陷在一种自我否定中，她都这样了，还有谁会瞧得上她了。

  如果说以前的她是懵懂无知，但是后面知道真相的她却是选择自我麻痹，自甘堕落地选择他安排的生活，没有自我，失去自由，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可是她并不稀罕这些物质上的满足，如果她需要，她可以通过努力去获得，她只想要一个真心的爱人。

  赵东阳看着她消瘦的脸庞煞白，眼眶红肿，眼睑下方是一片乌青，严重的睡眠不足，眸底更是水蒙蒙一片，心下一痛，握着她的手，放柔了声音：“你怀孕了，他知道吗？”

  周凌玲眼珠顺着腮边滑下，一颗颗不间断道：“他已经有一个儿子了，自从知道我怀孕后，他便一次次催促我去打胎，给我转了一笔钱，我们为了这件事情大吵了一架，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我发消息给他，打电话给他，他都视而不见。”

  像这样的成功人士，他们都是有耐心捕杀猎物的高手，他们善于伪装，把自己包装得很完美，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一开始怎么能分辨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段，他们投其所好，以爱的名义裹着糖衣炮弹来麻痹她们，她怎么能逃开猎人精心布置的陷阱，但看清的时候，才发现身陷囹圄，难以挣脱。

  周凌玲从小被父母保护的太好，除了有些任性、娇纵外，心思其实很单纯简单，对于一个从小一帆风顺的女孩，偶遇挫折，有人为她解决麻烦，而这个人不仅帅气多金，还见多识广，最容易俘获周凌玲这样心思单纯又高傲的女孩了。

  赵东阳真想找到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狠狠地将他揍一顿。他双手抱着凌玲的肩膀，心疼不已地说道：“凌玲，离开他，不要再错下去了，你会找到一个真正珍惜你，爱你的人。”。

  “我是一个坏女孩，像我这样的人，还能奢望谁会来爱我，我还能嫁给谁”。周凌玲嘴角浮起一抹嘲讽和轻蔑。

  “凌玲，你不能将别人的过错背负在自己身上惩罚困囹自己，只要你愿意走出去，你依然是美好的，你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难道你要像现在一样和他做一对见不得阳光的恋人，做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不要再错下去了，他不值得你这样付出。”他循循善诱，像是在劝返一只迷途的羔羊，他的语气是那样的真挚而恳切，好像如果他不够严肃不够认真，这件事情就成了他的错误和失职。

  周凌玲望着他，有一刻的愣神，心潮起伏，眼前的这个男人和记忆中那个熟悉的男孩重合了，只是他已褪去了少年时代的青涩和腼腆，他的眼眸深邃悠远，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像一个磁石一样，不由自主地牵引着你的思维。

  曾经，无论在何时，只要她一个电话或者是一条信息，他就会丢下所有的一切来到她的身旁，生怕她受了半分的委屈，她的眼中热泪盈眶。

  “命运里所有的赠送，都早已经暗中标好了价格”这个世界没有童话故事，所谓完美恋人，不过是对方的见识和情商都比你高，然后俯身迎合你罢了。他一定是有目的接近你的。真正的猎手，常常会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明白这一切时，都已经为时已晚，她现在被伤的体无完肤。甚至对爱情不再有任何的憧憬与期待，心如止水，不会再泛起一丝涟漪。

  以前她看见爸爸这么喜欢赵东阳，心里暗暗有几分嫉妒，觉得明明是属于自己的爱，被他分去了，她委屈地问爸爸：“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东阳，我看，他是您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我只是您捡来的，您太偏心了，我讨厌他。”

  “孩子，爸爸，是因为爱你才喜欢东阳，你这样的性格，爸爸交给谁都放心，除了东阳，你以后就会明白爸爸对你的一片苦心”。爸爸的话语像风一样在耳边吹过，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今天言犹在耳，才真正体会了爸爸的良苦用心。

  他功课好，人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而且什么事情交给他，他都会完成的很好。

  放暑假和寒假，他都会来他们家打工并给她补课，因为爸爸喜欢他，全家人都喜欢他，那时的她特别嫉妒他，甚到是讨厌他，有的时候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她还会充满恶意的捉弄他，可他从不与她计较，总是毫不在意，一笑了之。

  读大学的时候，周凌玲恋爱了，撞破了男朋友脚踏几只船，一气之下，他果断地和男朋友分手了，她很伤心，在学校附近酒吧喝了很多的酒，脑子不清醒，拨了一个电话给他，他正在外面兼职赚钱，接到她的电话，生怕她有什么危险，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酒吧，她不愿意回学校，他想着她这样回学校影响也不好，便在学校附近旅馆租了一间房。

  那晚，她胡言乱语说了很多，絮絮叨叨，还吐了他全身，他帮她清理污秽，在半梦半醒中，她隐约听到他在床边低语道:“傻女孩，你为什么总是识人不明呢？”

  周凌玲抓着他的衣服又哭又闹，任凭他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她哭哭啼啼道：“为什么他信誓旦旦地说只爱我一个，却要背叛我。你们男生都是这样的？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我讨厌你们这些男生，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她依稀记得他喃喃自语道：“我不是这样的。”

  “你喜欢我吗？”  她突然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看着他欲言又止，涨红了脸的窘态，却还是没有勇气说出那句话。

  她心里很是失落，浅浅一笑道：“我就跟你说的玩的，看把你吓的，你就是一个胆小鬼。”她抓着他的衣服，用手指点着他的心窝，嘴角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道：“爸爸说你聪明，我看你就是一个呆子，一个很呆的呆子。”

  说完她翻了个身，背朝着他，嘴巴却不满地嘟嘟囔囔个不停。

  他看她呼吸均匀，睡得很香，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你总是舍近求远，你面前有一个这么爱你的男生，为什么你总是看见。”  可惜她已经睡着了，听不见了。

  其实他也一样傻，他想要跟她告白，却害怕永远会失去的风险，一直以好朋友的身份待在她的身边。可他从来都不会流露出他喜欢她，只让她以为他是她的大哥哥、知心朋友。

  他们都很傻，这个世界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真正的友谊。只不过是一个装傻一个无意罢了。

  每次遇到任何事情，她最先想到的就是他，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了，可她是女孩子，怎么能让她向他表白呢，她有她的矜持和骄傲，何况她身边总是围绕着不少的追求者，她没有精力去看清自己的内心。

  她对他是动过心的，如果他们都能勇敢一点点，可能她和他这份年少的情谊就不是这样的结局或者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也许她该庆幸他们仍然是朋友。

  他们的关系始终都保持在恋人未满，友达以上。

  周凌玲经过这一番折腾，感到浑身都疲惫不堪，赵东阳说的很对，她要将自己的身体先养好，这样要死要活只是在伤害自己，对于别人来说毫发无损。

  赵东阳到洗手间拿了一条毛巾，打了一盆温水端了过来，将毛巾浸湿拧干，拿给她，这几天她哭的太多了，鼻头红红的，眼睛肿肿的，让人看了都忍不住的心疼，他将温热毛巾递给她，周凌玲擦了擦脸。

  赵东阳收拾好脸盆和毛巾，走了出去。

  周凌玲望着他背影，小声说道：“这件事你能不告诉我爸、妈吗？”

  赵东阳脚步一滞，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

  他轻轻关上门，房间里顿时安静得可怕，周凌玲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心底珍藏多年的东西瞬间被抽走，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力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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