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脉脉此情终难诉
颍州大营 中军帐
可晴原本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踏进这里。
世事难料,谁想得到,不过一个月,这中军主帅就已经换了人来做呢?
宁北落,真的言出必行,带着她来“主持军务”了。
只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物是人非。
中军帐内的布置依然熟悉,就连角落里的针线筐都还像以前一样,却早已没有了当初的人。
盈盈的看着自己。
可是每次她转身,却什么也没有。
那么,就再也不回头了。
只要不回头,他就永远在她身后。
叶呈轩战死,宋怡卿战死,疏墨战死,许辰失踪,宇文合昀离开。
剑圣居一脉,如今居然只剩下貌合神离背道而驰的宁北落和慕可晴。
怎么能不让人唏嘘感慨呢?
是的,宇文合昀走了。
送来了那只鹰之后,走的干脆利落,潇洒的很,挥一挥衣袖,只带走两袖清风。
身后一身少年装扮的山药背着药篓提着药箱踉踉跄跄的跟随。
宇文合昀离开那天,就是可晴恢复记忆那天。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一味的疼宠,而是略有些严厉的说:“丫头,你得学着长大了。没有人能永远陪着你。”
“你以为是我对你下了***你才忘了的吗?那些只会那些只会致幻,只是为了麻醉你的痛苦,却夺不走你的记忆。到底为什么想要忘记,你自己应该问一问自己的心。”
问心吗?
失去了他,她还有心吗?
“你不愿意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你不能接受的是他的离开还是他的遗弃?你要相信,如果可以,他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愿意遗弃你。”
“可是……”
他还是走了,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可晴怆然凄惶的看着宇文合昀,根本不去细想宇文合昀到底在说什么,眼神暗淡无光,甚至空洞的没有焦距,像是一只受伤绝望的小兽,不求生还,只求速死。
宇文合昀叹了口气,郑重其事的说道:“丫头,考验一个人的勇气,不是看她敢不敢去死,而是看她能不能活下去,能不能活的更好。死去之后,真的有另外一个世界吗?你相信吗?我是不信的。我所知道的是人死如灯灭,魂飞魄散,如烟如尘。如果连你都选择忘记,还有谁会愿意记得他?带着关于他的记忆活下去,不好吗?”
“记得,有什么用?”她低声问道。
那些记忆,不能拥抱她,不能温暖她,虚幻的不可以触摸,就算记住了,又有什么用?
未来的未来,她还是一个人,还是没有他。
“丫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当你不能拥有的时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这句借用河图《烬》里的台词,蛮好听的一首歌。)世人都记得征西将军,记得剑圣居疏先生,可是谁记得疏墨?”宇文合昀微微牵动了嘴角,展开了一个不像是笑容的表情:“古书上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丫头,别怕失去他,他永远在,没有人会忘记他。可是如果没有你在这世界上,他就永远都缺失一部分。丫头,和天下人一起,记住完整的他,知道吗?”
“骗人……”可晴喃喃道。
“就当我是骗人吧。”宇文合昀并不否认,坦荡的问道:“骗到你了吗?”
可晴的目光像是有了实质一样仔仔细细的描摹了宇文合昀的脸,终于敛尽了泪水和忧伤,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罕见的平静,语气里的遗憾很淡,欣喜也很淡,宇文合昀却清楚的感受到了:“真是……被你骗到了,怎么办?”
她眼睛依然清澈,却不见底,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到万尺深海的那种平和。
宇文合昀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丫头,要学着长大呀。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我走了。我答应过大师兄,要替他看看大弈的万里河山。你有自己的路要走,好好照顾自己。”
宇文合昀走了,宁北落开始忙起来。
他们也从郊区的院子里正式搬到了颍州大营。
他还记得当日的戏言:等你好了,带你来主持大局。
他们却已经没有了当日的心情。
甜蜜来的这样快,走的也这样匆忙。
如今颍州和宁州的军队都在此驻扎,圣驾在颍州府衙也已经月余,据说只等陵寝建好便要起驾回京了。
是的,颍州城郊建起了一座气冲霄汉磅礴凛然的陵墓,龙潜渊也即将返程了。
陵墓的面积其实并不大,单却有铁骨铮铮的气势和傲然。
陵墓里葬的,是九曜星宫阵北侧早已没有人形的灰烬。只要能收集的骨灰全都被细心收集,然后妥善安放,请了圣旨建了这规模宏大的陵寝,安放战死将士们的骨灰。
疏墨虽然死了,可是颍州军从此也不再是颍州军。
颍州军残存的每个人心中都有执迷,各自有他们无从忘却的往事和理想。
他们这一生的执迷可能不过便是,当日校场之上,那沸腾于心间热血的仰慕心仪,身着战袍驰骋沙场的征西将军,温文儒雅清朗如风月,却有天神一般勇武的气概。
他说,战争来了,我会站在最前面。
他说,你们都是我大弈的好男儿。
他说,有家眷的后退,没有后顾之忧的,跟着我来。
汗青之上,一个个登记上他们的名字。
“老子六亲皆无,舍得一身剐!”
“血仇未报,我怎么能后退!”
“我是长子,供养父母,还有我兄弟在!”
“护卫妻儿,乃是丈夫的担当,为什么不让我去?!”
他们活着,因为他们有妻儿,有家眷,他们有需要的人。
他们死去,可他们虽然没有妻儿,没有家眷,活着的人却永远都不会忘记。
为了国家。
因为有这四个字,所有的杀戮都有了救赎。
他们一心一意跟着疏墨的脚步,言死,不言败。
只要有疏墨在,便没人怕牺牲,便没人会绝望。
他们死,愿意同疏墨并肩血战至死。
他们生,愿意为疏墨庸碌平凡此生。
疏墨没有战功,不曾有过神话般的传说来给这些将士们敬仰,可是他有他的魅力。
他落落坦荡,从不高高在上,却让这些人不由自主的仰望。
他不善言辞,从不絮絮多话,却让这些兵打从心底里信服。
他不游说,不劝导。
他只是身先士卒,永无二话。
他也曾尝到过断手削足血淋淋的教训,付出过此生都不愿再回想的惨烈的代价。
但是他总是能安慰自己:无论是最后活着的将士们,还是勇于赴死的同袍们,包括疏墨在内。所有的热血和生命,都是为了国,为了家。
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
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
千金轻,一诺重。
颍州城外的丰碑上,铭刻在最高处的,正是疏墨的名字。
颍州人,也开始供奉起疏将军,文才武德兼备的至圣至德之人。
中军帐里就有这么一尊金塑。
疏将军一身儒将风采,淡然高雅,一袭布衣敢挡千军万马。
背后的剑匣里,安放着一把朴素的古纹剑。
剑上的花纹,就是剑圣居多年来的宗义。
疏墨所背负的,从来不仅仅是他一人的兴衰荣辱。
就如这把遗留下来的古纹剑上那两句铭文——
宁死,永不言悔。
宁死,永不言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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