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嫉妒宛如毒药
天一亮,唢呐声出,撕扯开这阴沉的云层。何府执事人拿着“引”字白纸贴开路,后面跟着心怀鬼胎的何府一行人,何秋今日正式下葬。
“抬棺棺,土埋埋,小鬼堵道来要钱。你不给,我不给,究竟是谁更难缠。”两个调皮的小孩丝毫感觉不到悲凉压抑的气氛,边跳边唱着顺口溜,旁边的母亲见此,一人赏了一巴掌。“不许胡闹。”
一号宿舍里,江问清懒洋洋地靠在貂绒小榻上。醇香浓厚的八马红茶在杯盏里摇晃,看得出今天小侯爷心情很好。
“昨晚你们在天禄阁都查到什么东西了?”
“所有从事渔业行当的人员我们都排查了一遍,又把只打十字双扣结的渔场筛选了一下。最后只有三个人符合,分别是日啸鱼庄的谢添,宝业渔场的贾青云,以及兰湾渔港的杨万三。”
“杨万三跟杨巧,他俩会有什么亲戚关系吗?” 江问清反复琢磨这两个名字。
贺子霖听完老妪的讲述后对杨巧印象差到极点。“问清,你是怀疑他俩都姓杨,所以可能中间会有什么牵连。”
去天禄阁的二人听说了何家背后的风流事后,崔思昂摇了摇玉骨扇,敛起笑意。
“可能性不大。杨巧是虹州人士,杨万三家从祖父辈起便从明州搬来盛京了。家庭成员简单,叫得上名的总共就这么几个。没有证据表明他俩有什么关系,大概率只是同姓而已。”
“至于谢添,比我们高一个年级,根本不认识何秋,没有作案动机。贾青云头两个月前就休学陪父亲出海了,没有作案时间。”
“那线索就这么断掉了?”贺子霖一晚上没睡好,最后得出一无所获的结论,这让他不能接受。
“别气馁,天禄阁只能查学院学生的资料,一些不在学院内的人是查不到的。”沈桥舟试图安慰暴躁的贺子霖。
“你说这话跟放屁一样无用,青梧门禁这么严厉,陌生的外人怎么能轻易进入学院杀死何秋。”
“我觉得杨万三的嫌疑并不能排除。虽然他曾经请假过一段时间,可说到底跟何秋同在屋檐下住。何秋有什么奇怪异常,他是最清楚了解的。”
“那杨万三都请假回家处理家事了,怎么会有作案时间啊。学院所有人都是他的证人,证明只在案发当晚才回来————”贺子霖这话一出,说的自己都心虚。平时见不到人,好巧不巧在死人当天出现。
“不如,我们去会一会杨万三,看看他对这件事怎么说?”
贺子霖听完就想起身把杨万三绑来敲打一顿,被崔思昂按住他那蠢蠢欲动的小火苗。“你这样屈打成招,得不出你想要的东西。还容易被有心之人往宫里参一本,当今圣上本就忌惮所有能带兵的武将,你不想你爹从边关快马加鞭回来收拾你吧。”
崔思昂说的对,连何翰林都不想再查下去了,大理寺自然也不会揪着不放,过几天上报刑部会以自杀结案。
期间江问清中途回家跟他爹讨论过此事。江远扬的意思是,宫里不太想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也就随着何翰林的意愿顺水推舟了。
江远扬有时候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儿子,盛京皆知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可实际上却是一个严谨执着的人。若不是怡珊走的早,怕圣上多疑挑刺儿。根本没必要装模作样,到处惹是生非。
江问清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不管于情,那个始终无法解释的神秘邪神,大皇子麾下的何翰林,会不会引得老爹下水。还是于理,还同窗何秋一个公道。这个案子他都不会撒手。
李弦玉被江问清炙热的眸光盯的发麻后忍不住问道:“小侯爷,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你仿写字体惟妙惟肖,那如果我想让你模仿一幅画呢?”
李弦玉思忖片刻,觉得自己有把握能画成。“画是可以画,但是我需要一幅样品和一点时间。”
“问清,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我想诈一诈杨万三。”
阴森的夜风在空荡的学院里穿过。杨万三仍旧穿着一身黄色长衫,独自一人回到学校安排的临时宿舍。
杨万三提着灯笼,一步三回头,总感觉身后有人跟踪自己,可是扭头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有月光透过树枝的缝隙,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影子。他觉得自己可能被何秋的事搞得魔怔了,没走两步,便被闷棍打晕过去。
当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宿舍床上。窗外的风声愈发凄凉,只有一根蜡烛泛着昏暗的烛光。
杨万三揉了揉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临时的住所。这熟悉的桌椅,这熟悉的屏风,杨万三蹒跚上前,摸着屏风上面的几根墨竹。这是自己曾经因为摔倒,不小心把墨泼上去,害怕学院检查责罚,后来跟何秋合作涂改而成的。
这是十一号宿舍,这是何秋吊死的地方!
杨万三汗毛凛凛,寸骨皆软。他好像被无名的恐惧死死揪住了脖颈,心头紧锁,冷汗如雨。十一号宿舍已经被大理寺封掉了呀。
他拼尽全身力气,冲到门口,可是门好像从外面被抵住一样,死活推不开。他又冲到窗户前,死命的摇着,窗户纹丝不动。
突然,从门外传来低沉的哭泣声,令人毛骨悚然。“啪”门竟然自己缓缓地打开。一个披头散发,身材魁梧,戴着青铜面具,手拿三叉戟的男人缓缓走来。
“杨万三,你可知罪!”“饶命啊,大人。我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杨万三双手合拢,跪在地上,头如捣杵一般,磕得血流满面。
“你害死了何秋,还在这假惺惺作态。”邪神一双眼睛射出刀刃般的冷光,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挥舞手里的三叉戟,直冲杨万三脑袋插去。
就差最后一厘米时,一股骚臭味传来,原是杨万三吓得尿了裤子。
杨万三双肩颤抖着,双手捂住脸,豆大的泪珠从指间溢出:“我承认我确实有一丝嫉妒,但我真的没有杀害何秋啊。”
“哦?所为何事嫉妒?”
“我跟何秋同住屋檐下,又兴趣相投,所以很快便成了好友。何秋家那点破事,我是知道的。所以他很早就有经商的想法,想重振何家门面。平时有事没事动用我家的人脉帮他打衬一下关系。何秋是把做生意好手,我爹都夸他有两把刷子。”说到此处,杨万三心里的悲伤如浪潮般翻涌。
“头一个月前,何秋找到我,说终于拿到家里的管家权了。他想拓宽一些商业门路,也想涉足渔业方面的生意。问能不能帮他联系人脉。何秋太单纯了,一山本就不容二虎,更何况渔业生意竞争激烈,我嫉妒他的能力,更害怕他日后会压垮我家渔港。”
邪神透露出轻蔑鄙夷的傲气,斩钉截铁地质问道:“所以,你就杀了何秋。”
“我没有。”杨万三满脸通红,急得不知所措。
“我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他,但是我把章先生介绍给了何秋啊。”
“章先生是谁?”
“章先生,全名章丘生。是我家渔场以前合伙人的弟弟。”杨万三缓了缓情绪。
“我跟章丘生见过几面,但是我爹觉得此人太过油嘴滑舌。不适合长期来往,便断了交往。我又想挫挫何秋的士气,让他明白渔场不容易干,所以我就给他俩搭上线。
邪神积压的怒气如火山爆发:“无耻之徒,你真不是个东西。何秋认识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见到何秋是什么时候,他有没有什么异样?”
杨万三眼神迷离,精神恍惚:“一个星期以前,就是我请假回家那天。我只觉得何秋比平时亢奋了许多,我好几次跟他说话,都爱答不理,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我没多想,以为何秋跟章先生谈得还算顺利。结果再见到何秋时,就是看见他吊死在房梁上。”
邪神估摸着问的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把火候:“你已向地葬神阐明罪过,神已知晓。可何秋早已入我门下,每日虔心祭拜,你既然作为何秋挚友,竟敢将何秋推入火坑。”
杨万三眼神充满了困惑和迷茫,仿佛第一次听说地葬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一旁观看的江问清发觉杨万三已经精神错乱,生怕出些意外,一掌将其劈晕。
“吼,味道还真大。”崔思昂捂着嘴,嫌弃杨万三身上憋不住的尿骚味。瞥了一眼体型娇小的李弦玉,对着沈桥舟说:“你把他送回去吧。”
沈桥舟眼神里同样透露出恶心,如果自己不动,怕是李弦玉更搬不动,还是不情不愿地拖着杨万三走了。
青铜面具戴的时候好戴,摘的时候异常艰难。贺子霖自己捣鼓了半天,让江问清帮忙摘下来。
“问清,这玩意太小了,夹得我脑袋生疼。你得请我去天香居吃饭,为了配合演这场戏,我都受伤了。”
“你受哪门子伤,想讹我直说。”江问清接过从像龛上面拿下的青铜面具。
“你看我脑袋,都夹红了。”贺子霖将脑袋伸到江问清面前,试图证明自己真得受伤了。
江问清敷衍地揉了揉,准备意思意思算了。揉着揉着,他发现了不对劲。这夹红的凹痕怎么跟何秋头上的位置一模一样呢。剥开发鬓,唯一不同的是贺子霖头上没有紫点。贺子霖头歪的难受,打掉对方不安分的手。“摸这么久,你不会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那倒没有,你的脑袋不管是脑容量还是手感都不如死咸鱼的头长得好。”李弦玉敢怒不敢言,能不能不要再提自己的脑袋。
江问清把玩着面具,对众人说道:“我怀疑,何秋曾经把这个面具长时间带在自己的头上。他头骨处有被坚硬东西箍住的痕迹,跟青铜面具箍住的位置一模一样,阿霖带的时间短,所以凹痕浅,何秋带的时候长,所以相对深一些。”
“我倒觉得他可能是咯死的。”贺子霖的脑回路直接杀的大家猝不及防。见谁也不相信他,一把抢过面具,指着青铜面具内部左上方位置,“你们摸摸,这是不是有个跟疙瘩一样小的东西。”
江问清接过面具后手轻轻划过,使劲一掰,一个绿豆大小的青铜针尾,出现在手心里。放在鼻下闻了闻,针尾无毒。
贺子霖一想到这玩意曾经在自己脑袋上摩擦,满脸不悦:“这面具是谁家工匠打造的,这质量也太差了吧,都没有磨平,就拿出来售卖。”
“你们能不能先把我宿舍恢复原样。”崔思昂洁癖严重,虽说沈桥舟把杨万三拖走了,可这崭新的屋子仍旧被折腾的一塌糊涂。
“这群老东西好久没检查卫生了,说不定心血来潮明早过来检查,我要被查住了,你们谁也别想跑。”
贺子霖一听要打扫卫生,闭上抱怨的嘴巴,如离弦的箭飞速冲出门口,瞬间消失在夜色中。江问清脚下生风,拿着青铜面具回去研究了,一溜烟儿的功夫也看不见踪影。李弦玉还没踏出房门,便被崔思昂抓了回来,
“救命——”
砰的一声,房门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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