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番外1
极北之地苦寒, 寒意侵肌入骨。…
从来没有人去核算过这片大地上究竟生活了多少人, 只是从别人口里探听到大概得人数, 或数十人, 或数百人。
那么广袤浩瀚的一片大地只生活了这么点人? 说的人一口咬死, 就只有这么多人。因为他们在极力回避一个问题, 北原之人皆强悍无解。如果人数可比中原, 那这世界还有没有天理? 还有没有王法?
“爷爷, 我想休息一下! ”一个小孩赤身裸体, 手里拎着一把斧子。这斧子应该是他爷爷自己用的吧, 宽大的斧面, 接近一人高的斧柄, 握在这个只有四五岁的孩子手里, 真正的“大材小用”了。
坐在树桩上的老头笑着答应了,“可以, 你可以休息一袋烟的功夫。”
孩子一听, 乐坏了, 扔下斧子就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了。他清楚的记着, 爷爷坐在门框上抽烟时, 一袋烟可以抽一下午的。
老头子将烟锅在树桩上磕了磕, 将里面的烟灰磕干净, 然后将吊在烟杆上的烟袋绕了几圈缠在烟杆上。他将烟杆在裤腰带上别好, 从侧衣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卷, 划了根火柴点上。
看到这里, 小孩哭丧着脸在雪地上打起滚来, 一边打滚一边踢打着积雪, 雪花沸沸扬扬,像是又下了一场小雪。
老头子的皱脸上扬起一丝笑意, 小声嘀咕着,“嘿嘿, 老头子我骗人的时候你爸还没你大呢! ”
小孩眼巴巴的看着那火光闪动, 烟气飘飘,白灰掉落。他很沮丧, 这已经是老头子第一千一百次骗自己了, 每次都用不同的方法缩减自己的休息时间。现在他都不愿意跟别的小朋友去玩了, 人家天天换着不同得游戏玩, 他想加入进去, 但是人家不愿意带他玩, 因为他好多游戏他都不会。一点一点教他, 他又学的太慢了, 让大家都没有时间玩。在北原, 能痛痛快快地玩的日子很少, 能高高兴兴的玩一天的日子更少, 没有人愿意为他耽搁一点时间。
小孩沮丧的抱起巨斧, 有一下没一下的劈向面前的木桩。一斧下去, 木桩应声而裂, 近乎粉碎的裂成一条一条的, 如果细看, 那些小木条竟然是沿着纹理自然开裂。
这时候老头子才露出欣慰的笑意, 然后赶紧把手中的烟卷灭掉, 小心的收进衣兜。一边受一边说:“嘿, 为了你这小兔崽子, 我可是把传家宝都拿出来了。你要是还没有点成就, 怎么对得起我这根祖传的烟。”说着他又摸出烟卷, 放在鼻翼下深深嗅了嗅。他的眼神在这时候迷茫了, 手伸了出去, 似乎是想挽留什么。
良久, 他叹了口气, 伸手一招, 那把斧子便飞到了他的手里。在斧子入手上肩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一股朦胧的气环绕着老头子。“走, 回家! ”
夜黑的很快, 他们走到村口的时候, 天已经完全黑了。零零散散分布着的帐篷里传出一些火光, 看着就感觉温暖。
老头子帮小孩紧了紧衣领, 干枯的大手摸了摸小孩的头发,“今晚你想吃什么呀? ”
小孩歪着脑袋, 一脸的小心翼翼,“我们可以吃雪狼肉么?”他知道雪狼的强大, 现在村里最好的猎人也没有单独猎杀过这样的杀手。不过听说很久以前有个人杀过一群雪狼, 那个冬天全村上空都弥漫着一股肉香。他经常听那些叔叔说起,当时那些叔叔也和他现在差不多大, 因为年纪小, 他们总能从长辈那里多要一块肉吃, 那种滋味他们现在还是忘不掉。
“雪狼呀! 这可不好弄, 这些小崽子太精明了, 可能得过几天才能吃到, 我得准备准备。”老头子搓了搓手, 又摸出了烟杆, 开始往烟锅里填烟丝。
“真的嘛? 爷爷你说的是真的嘛? 我可以吃到雪狼肉? ”小孩的语气充满了惊喜, 随后又有些失落。“算了, 我不想吃了。葛三叔那么优秀的猎手都被雪狼咬断了腿, 我们还是抓雪兔吧, 它们好抓一些。”
老头子一愣, 自言自语到:“雪狼已经这么强大了么? 还是说北原的热血与悍勇已经被彻底冻僵了?”而后, 他摸了摸斧面, 大拇指轻轻的拂过胸口, 似乎做了某种决定。他牵着小孩的手, 回到了自己家的帐篷。帐篷的外观已经很破了, 但是没有孔洞, 细看之下竟然是某种动物的毛皮。
老头子把火生了起来, 挂在三脚架上的铁锅又开始被烟火缭绕。锅里还有些糊状的东西, 随着温度升高, 散发出一种肉类特有的香味。小孩凑近火堆, 烤着双手, 闻着锅里飘出的香味, 一脸的幸福。
老头子把铺在地上的毡片揭起来一角, 用烟杆戳了两下, 似乎是测试了一下硬度。他好像感觉还可以, 就直接用手开始挖。
几分钟后, 一个大坑出现了, 坑里有几个油纸包, 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小孩好奇的看着, 似乎发现了新天地, 这么小的一个帐篷里竟然还有他没见过的东西。他也揭起一角毡片,用灰铲也开始挖。
老头子气急而笑, 伸手在小孩头上敲了一下,“傻小子, 那里还有其他东西, 老头子我也就这点家当了。”小孩揉着脑袋, 开始看老头子拆油纸包。
油纸包打开了, 里面是一套兽皮铠甲, 零零散散一大堆, 估计全部穿起来能把一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除了眼睛应该不会露出什么来。在翻动的时候, 还有金属交击的声音, 想来这套铠甲有着不错的防护力。
除了铠甲以外, 还有一把刀。刀不长, 能有一尺多点, 有着一个最适合发力劈砍的弧度, 刀身上还有一道近一指宽的放血槽。刀身差不多有四指宽, 刀背很厚, 刀刃除了刀尖以外都没开锋。这怎么看都是一把没有打造完成半成品呀!可是刀身上隐隐布满暗红色的印迹, 凑近了闻的时候, 有淡淡的血腥味, 这种破刀也能见血? 杀猪的屠夫都不见的喜欢用吧!
老头子抚摸着这些东西, 眼神迷茫但嘴角上扬, 轻声呢喃到:“委屈你们了, 出去放风咯! ”
“你吃完就先睡觉吧, 明天记得练功, 我回来以后会去问的, 村里谁家的柴堆没垛好, 看我怎么收拾你。”老头子指着锅里的肉糜, 故作凶态,说完, 抱着那堆东西走了。
夜里的北原安静下来了, 只有风声和偶尔传来的树枝折断的声音。今晚有个例外, 还有一个脚步踏碎积雪的声音, 黑暗里走出来一个形似雪狼的人形生物。…
巨大的雪狼头斜搭在这个生物的肩膀上, 嘴张着, 得有三寸长的獠牙外露着, 风吃过的时候两只竖耳还会动几下。不过一般情况下獠牙会扣在靠上一些的位置, 因为那里是人的脖子, 脖子里的血管流淌着温热的血液, 这是这些夜行杀手的最爱。
走近了, 终于可以看清楚了, 那是一个全身披着雪狼毛皮铠甲的老头子。那个雪狼头是他铠甲上的一个装饰品, 这是一个独自猎杀过雪狼的勇士呀。
老头的步伐很快, 并且在逐渐的变快, 快到在雪地上几乎不留下脚印了。风雪越来越大。
老头终于停下来了, 他的面前是一座大山,大山高远且深邃。他记得当年来的时候, 月光撒在山上, 像是一座银山, 当时作为新人的他还感叹了一句,“要是把这座银山搬回去, 估计我家世世代代都不愁吃穿啦! ”他没有爬山, 也没有进山, 他知道他要等的很快就可以见到, 这是宿命之间的羁绊。他身上有血腥味, 它们身上有累累血债。他拔出了刀, 用雪在涂抹过刀身。一点寒芒自刀尖迸发, 精光四射。然后他对着面前的空气挥砍了几次, 划破空气时发出“铮铮”的声音。他嘴角一扯, 放声大笑。
他止住笑声时, 刀已经握好。对着面前的雪地大喊到:“别藏了, 我知道你来了, 就像你能闻到我的味道一样, 我也能感觉到你的气息。几十年了, 你我之间该有个了断了。”
雪地上隆起一个大包, 大包上起了一个小包。小包往前一弹, 雪屑纷飞, 竟然是一颗雪狼头。雪狼直起身子, 抖落了掩护用的雪花, 这是一头老迈不堪的雪狼。
这雪狼看着老迈, 但有一股霸气始终环绕着它, 它的左耳折掉了一半, 脊背上有一条长达一尺的疤痕, 其他地方也布满了或大或小的疤痕。它应该是一头百战王者。
“是该结束了, 再过几年我也要死了, 你来的还是时候, 我还能跟你打一场。”老狼竟然开口说话了。
“你这样可对不住你威猛的称号了, 那天以后你是不是改名叫豁耳狼王了?”老头子手里的刀握得很紧, 但嘴上还是没有留情。“小巴图变成了老巴图, 我改个名字又有什么的。重要的是今天以后, 我俩应该只有一个能走这片雪地。”豁耳没有过多纠缠, 说完后腿一蹦,用力一蹬, 向着老巴图的面门直扑而来。“嘿, 使诈!”
老巴图一手握刀把, 一手贴刀身, 然后平推了出去。双脚一前一后站定, 做出了力士推门的架势。看到这一幕, 老狼眼里浮起一丝笑意。
两人快要真正接触的时候, 老狼双爪一探,一缩, 抵着刀背腾空而起, 一下子扑到了老巴图身后。老巴图也是见惯了风浪的人, 当下做出了反应。身子没有转动, 但刀已经甩向了身后, 及时防止了老狼在背后发难。老狼心有戚戚, 幸亏在雪地上打了个滚, 不然又要挨一刀了。这个老东西, 几十年了反应还是这么好。老巴图暗自吸了口气, 平复了下心情。这畜生没了当初的力量, 但狡猾程度却日渐增长。二者第一击点到为止, 谁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相互开始打量对方。“巴图, 咱俩几十年的老对手了, 相互了解的比谁都清楚, 这个冬天没有以往那么难熬, 你怎么还想着来山上? ”老狼面带疑惑, 不禁问道。
北原的冬天很长, 长时间的低温和风雪会夺取大部分北原人的生命。很多北原人一辈子都没有去过村子以外的地方, 走的远了要么遇到觅食的野兽被吃掉, 要么在风雪中迷失冻死。更可怕的是严冬来临时家里没有储备粮食, 那肯定是要被活活饿死的。再热情好客的北原人在严冬时节都会拒绝给任何人食物, 除了家人, 哪怕是每天见面, 相亲相爱的左邻右舍都不行。
“孩子长大了, 有了些想法, 想吃口雪狼肉,所以我就想找你麻烦了。”老巴图给出的理由很简单, 让老狼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
老狼迟疑了一下, 试探道:“孩子? 是你从那个山洞里抱出来的那个孩子?”老巴图没说话, 只是点了点头。
老狼顿时怒了, 咆哮道:“老东西, 你是不是疯了? 老糊涂了是不是, 在那个洞里我们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么? 还是那些鲜血你都洗干净了?这孩子交给我, 必须杀了他。”老巴图不为所动, 调整了一下握刀的姿势,刀锋指向老狼。老狼一脸不解, 这还是我认识的巴图么?
“你真的是疯了, 你等着吧, 今晚我就带人血屠了你那个村子。”说完老狼头也不回的冲回了山林。
老巴图摇了摇头, 默默地收起了刀。自言自语到:“雪狼肉没咯, 你说吃雪兔肉那我就多抓几只给你嘛!”说完他转身向来的方向走去, 风雪又起。
他听到了一声狼嚎, 从身后的山上传来。不是集合的号角, 而是哀悼的葬歌。
“啥情况?”老巴图闻声就想要质询一下老狼头。
可是老狼头已经游龙入海,百鸟归林,不再回应老巴图的问题。
风雪簌簌而落,狂风怒号,此起彼伏的狼嚎苍凉悠远。
老巴图摇摇头,迈着缓慢的步子带着孩子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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