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哨塔之子(其二)
乔尔沉默了下来,而周围的许多卫兵都发出了惊呼声,不少人都站起了身子来,而乔尔注意到巴里特的表情却异常的平静。看样子他是知道的,乔尔想到。
“圣女?”乔尔听见身后的罗尼也发出了惊呼声,他转头看向了身旁的矮个子,然后又抬起头发现乔尔在注视着自己。
乔尔在警惕他,因为他距离赫米最近,如果他又什么不安好心的举动的话,乔尔会毫不犹豫的用藏在斗篷底下的十字弓射穿他。
不过好在罗尼没有这种举动,并且他也没有注意到乔尔的动作,他神色严肃的看向了走到巴里特身旁的特伦伯爵士。赫米一直沉默的低着头,而乔尔则后退了几步想要朝她的方向走去。
“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爵士的声音让乔尔停住了脚步,他看向了那个身上披着卫兵的厚斗篷的哨兵镇领主,而巴里特也一手扶着剑柄向前走了一步,将领主的半个身子挡在自己的身后。
这时哨兵镇领主抬起了一只手,乔尔看见那些裹着斗篷的都纷纷扬起了斗篷的下摆,然后端起了早已上好弩箭的十字弓对准了他们三人。
“躲我身后。”罗尼几乎没有片刻的迟疑,抽出了腰间的剑并从“背包”中取出了一面圆盾端了起来,将赫米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回答我,”乔尔听见特伦伯爵士提高音量问道,“圣女是否感染了瘟疫?”
“你知道了又会怎样?”乔尔阴沉的反问道,他已经收起了十字弓,一只手握住了寂静的剑柄,一只手的手掌中已经浮现了“蛇之环”。
特伦伯爵士叹了口气,然后耐着性子回答道:“如果她感染了瘟疫,你们就都会被射死;如果你们想要逃走,你们还是会射死死。如果她没有感染的话,你们就可以活下去。”
还有的选吗?乔尔沉默了下来。
“请不要放箭!”罗尼高声喊道,“圣女并没有感染瘟疫,这只是为了送她离开哨兵镇而说的谎!”
巴里特转过头去看了哨兵镇领主一眼,老者微微点了点头,巴里特便抬起一只手,示意卫兵们放下手中的十字弓。
而这之后哨兵镇领主特伦伯爵士清了清嗓子,然后高声宣布道:“自北方而来的圣女啊,被龙庇护的圣女啊,您能够大驾光临哨兵镇,实在是我等的荣幸!请务必随我至府邸之中去,那里正准备着为您接风洗尘的宴席。”
领主的话在空寂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响亮,乔尔甚至看见离国王门不远的房屋里面的灯火都亮了起来,已经又居民裹着斗篷、提着提灯走出了家门,朝他们这边偷来了疑惑的目光。
他想干什么?
乔尔怀疑的看向了特伦伯领主,而老人的眼睛只是轻蔑的看了一眼乔尔,然后便看向了罗尼身后那个矮小的影子。
他再次大声宣布道:“可敬的圣女啊,请放心,森德维家族永远是您最坚实的后盾,我们将保护您远离危险,噢,我们是您的朋友啊!”
乔尔转过头去,看见了赫米正抬头看向自己,虽然她的眼睛被厚布带所遮挡,但是乔尔清楚的知道,她那双散发着熔金一样的光明的眼睛正茫然不安的看着自己。乔尔微微点头,然后从斗篷底下朝她伸出了手。
赫米抿了抿嘴唇,然后没有片刻的疑虑,便从罗尼的身后走了出来,几乎是小跑着跑到了乔尔的身旁,然后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就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鸟一样躲在了乔尔的身后。特伦伯领主这才正眼看了乔尔。
“想必这位就是圣女的卫士吧?”爵士表情冷漠的问道,然后他不等乔尔回答,便直接转过了身去,“这里冷死人了,巴里特,带着他们来哨兵厅,我在那里等你们。”
说完之后爵士便翻身爬上了仆人牵来的马匹,冲赫米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直接驱使马匹朝城镇的中奔去,而骑马的卫士与仆人则也紧跟其后。
等爵士刚刚离开,巴里特便抬头冲城门上面喊道:“关上大门!”
罗尼无奈,只能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又跑了进来,站在了乔尔与赫米的身边。而巴里特也皱着眉头朝他们走了过来:“那么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跟我过来,我带你们去找马。”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怀疑的看着两个佣兵问道:“你们会骑马吗?”
……
“所以你真的就是那个被金瀑城通缉的杀手?”
巴里特的话意外的多,乔尔虽然都不怎么想搭理他,但是从国王门开始他就几乎没有停下过嘴,大多都是在问关于金瀑城发生的事情,而乔尔则只是爱答不理的回一句,有时候则是赫米小声的回一句,不过不管怎么回答他,他都不对他们所说的话做什么评价,然后又继续问新的问题。
“听说你杀了老院长?这要是放到在南方一边去被教会抓住了,可是要被处以极刑的。”走在前方带路的巴里特说道。
“我没有杀什么老院长。”乔尔无奈的叹了口气后回答道。
“哼哼,只要人们认为你杀了他,你就杀了他,与你到底做没做没什么关系。”巴里特咧嘴笑道。
乔尔没有回答,反正这只是一个传闻,没有人亲眼见过,也没人认识乔尔,所以就算教会听说了这件事,对乔尔也没有什么实际影响。
他们跟在巴里特的身后,自己后面还跟着两个卫兵,这让乔尔觉得有点像被押送一般,但好在他们没有被带上手脚铐。
哨兵镇是依靠着一座丘陵修建,与金瀑城的布局差不多,而哨兵厅则位于哨兵镇的最里处。这是一座与一般领主的家堡不太一样的堡垒,他的中间部位是一座古老的厚实堡垒,森德维家族的人则住在其中,而其他的旁亲家族则居住在依靠着古老堡垒建造的其他府邸之中,渐渐的如同一层层的围墙一般将中心的堡垒给围了起来。
在经过那些府邸的门前时,罗尼注意到几乎所有的贵族纹章旗帜都是象征血统融合的双分旗、甚至又三分旗或者四分旗,而每一面旗帜中都肯定有着森德维家族的灰塔。
“这地方修建得可真奇怪。”罗尼小声嘀咕道。
但是却还是被前方带路的巴里特听见了,国王门的卫兵队长转过头来,对罗尼说道:“因为我们家族的家堡在最初并不是为了当作领主家堡而建造的。”
“什么意思?”罗尼脱口而出的问道。
“哈,佣兵总是喜欢东问西问的。”巴里特讥讽的笑道,接着便放慢了脚步,然后摇了摇头,“算了,这次看在圣女也在的份上,就给你们好好解答一下吧。
“我们家族的家堡在建造时是为了当作暴怒王北伐时驻扎在哨兵镇的行宫。
“而据说那个斯恩达尔是一位极度多疑的王,如果不住在城墙之后的话便会无法入眠,所以他的行宫大都修建得如同堡垒一般。这也难怪,毕竟听说他还杀了自己的两个哥哥,而且从那以后接见自己的亲人都会在衣服里面套着护甲。连血亲都无法信任的人实在是有够可怜的,而我们这个最重视血亲关系的森德维家族却偏偏向这样的王效忠,这可真是够讽刺的。
“跑题了,刚才的话你们可别告诉领主大人。回到话题,后来暴怒王回到南境之后这里便被我们家族改建成了我们的家堡,毕竟哨兵镇所在的平原附近也没什么采石场,风之谷以内都被那些土著守着,所以当时连建造哨兵镇的石材都是直接从瓦克家族修建的隘口要塞上拆下来的。
“这就是哨兵厅的由来。”说完之后巴里特转头看向了抓住乔尔的手、身子藏在斗篷之中矮个子,“知道了吗,小圣女?”
“是,非常感谢您的解答。”赫米怯怯的回答道。
他们穿过了贵族府邸中间的街道,这条街道的入口处有着围墙,还有这顶上有着尖刺的黑色铁栅门与身穿铁甲、手握长方盾的卫兵,他们在入口处下了马,然后步行至最中心的哨兵厅。
好在中间的石砖道路提前撒了盐,并且两侧的府邸顶端还连接着各色碎布织成的布棚,所以路面根本没有积雪。这一切就像是为了迎接谁的到来而准备的,而这让得乔尔不安了起来。
看样子知道我们正在赶往南方的不单单是乞丐兄弟会。
越靠近哨兵厅,周围的灯火便愈发的明亮,乔尔回过头去,看见不少府邸之中已经有成群结队的人提着提灯缓步跟在了他们的后方。而更早些时候,他们骑马赶往哨兵厅的时候,也有平民举着火把或者提灯跟在他们后面,直到被哨兵厅入口处的卫兵给拦了下来。
他们是来见圣女的,乔尔暗自想到。圣女是教会之中最有地位的人,她们是真正的能够收到神的指示的人,所以她们自然是会受到许多人的尊崇,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
但乔尔对此却是毫无实感,因为他现在是死而复生者,绝对无神庇护者,与圣女这种受到神的宠爱的人是截然相反的存在。一想到这里,乔尔便转过头去看了看赫米,而赫米也仿佛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样微微抬起了头来。
“都是些势利的人,”乔尔听见走在前方带路的巴里特不屑地说道,“他们只有有利可图的时候才会变得虔诚。”
“那么大人你又怎么样?”一旁的罗尼皱着眉头问道。
巴里特听见他的语气之后便转过头去看了他一样,而罗尼则挺直了背直视了他的眼睛。
“我?我也是个不虔诚的人,”巴里特转过头去看向了前方,“我不喜欢朝雕像跪拜。不过我倒是挺喜欢庇护神的,祂们可不会小气到因为你不跪拜祂们的雕像就不保佑你。
“佣兵的话应该感想跟我差不多吧?毕竟你们可是有着一条大蛇在庇护着你们啊。”
“不,大人,”罗尼微微低头说道,“就如同庇护神不会因为人们不去跪拜祂们就不去祝福人一样,人也没办法卸下神的庇护带来的职责。这是彼此影响的。”
“呸。”巴里特不屑地啐了口唾沫,然后转过头去看着前方,语气冷漠的回答道:“这是你们佣兵自己的问题,而且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谈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那座位于层层贵族府邸中间的高大堡垒门前,这里就是哨兵厅,白色石砖已经失去了原本应由的光泽,变得灰而脏,在雪夜中就像是一个伫立着的高大巨人一般注视着黑暗。
数个守卫站在哨兵厅的大门前,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这一个老管家与两个女仆,以及几个裹着厚斗篷、神态严肃的贵族在看着他们。
“你们先带他们进去见领主大人吧。”巴里特对恭敬地朝他的低头的管家与女仆说道,说完后转过头冲乔尔微微点头,然后便转过身朝那几个神色严肃的贵族走了过去,开始低声交谈起了什么。
“请随我来这边。”管家礼仪得体的冲他们三人说道,然后便昂着头转身走进了哨兵厅的大门,两个女仆则跟在他的身后,而乔尔则拉着赫米跟了进去,罗尼想说些什么,但是因为乔尔根本没有理他所以只能咂了声舌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他们走进了哨兵厅的刷了白漆的沉重木大门之后,女仆走到了他们的身边要求他们脱下斗篷,乔尔皱着眉头想要拒绝但管家却一再坚持:“先生,这里并没有你们的敌人,如果我们的领主大人想要害你们的话你们可能早就以及死在了国王门了。森德维家族以及展示了诚意,所以也希望你们能够展现出诚意。”
罗尼点了点头,率先取下了斗篷递给年轻的女仆,然后他狐疑的看向了乔尔。
“她不能脱。”乔尔以不容置否的语气说道。
管家皱起了眉头想要再说什么,而乔尔以及脱下了他破烂肮脏的斗篷递给女仆,女仆也在接过斗篷的时候皱起了眉头:老实说斗篷的味道确实不太好,因为乔尔一直忙着赶路,还经历了好几场战斗,所以导致斗篷上带着血味与焦味。
而管家也被乔尔斗篷底下的身躯模样给吓到了:这实在是过于惨烈的佣兵装束了,皮革甲上满是焦灼的黑色痕迹,上面还带着切口;固定再皮革甲上的铁片也失去了光泽,要么弯曲变形、要么就是带着擦痕与焦灼痕迹;皮甲底下套着残破的锁子甲与羊毛衫,再底下就可以看见脏兮兮的绷带了。
这个男人的模样让得周围的管家与女仆都摒住了呼吸。太诡异了,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诡异了,他将自己的全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的白色面具也带着恐怖阴森的笑容,腰间挂着一把剑柄与剑鞘都已经破破烂烂的沉重铁剑。
管家年轻时曾跟着领主去扫荡过山贼,但即便是当时遇见的那些差点要了他的命的亡命之徒都没有面前这个男人带给他的危机感要强烈。
他像是什么?这个疑问在管家的脑海中划过,啊,是野兽,管家想起来了,是保护幼崽的野兽。
男人随时将那个裹着宽大斗篷的小个子护在身后,手随时摸向了腰间的剑柄,面具后面的眼睛毫无感情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他确实是个疯子,管家判断到,如果我让人硬上去抢斗篷的话,他肯定会直接拔剑杀了我们。
“明白了。”管家不动声色的回答道,然后对女仆微微点头,示意她们不要靠近那个小个子,而女仆们也立刻会意了,显然她们也不想靠近那个可怕的男人。
忽然一旁的另一个佣兵出声问道:“要取下武器吗?”
管家看向了那个佣兵,老实说他对这个可怜的年轻人抱有一点好感,他很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这个年轻的佣兵与一般的佣兵不一样:他没有一般佣兵那么粗鲁,而且还带着一点贫民所没有的气质,说不定他可能是某个落魄贵族出身的吧。
“请随意,先生。”管家对他们说道,他知道佣兵的手段,就算是让他们交出了武器,他们在想要武器的时候也随时可能拿到。
所以实际上取下武器不如取下斗篷那般有用,取下武器并不能阻止他们的举动,但取下斗篷却可以让他们的动作暴露无遗。
“请随我来。”管家说完之后便率先走进了大厅之内,而乔尔等人则跟在了他的后边。
乔尔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一个狭窄的门厅,地板是由石砖铺成,两侧的墙壁上也挂着各式的纹章。
“这些都是与森德维家族有血缘关系的贵族家庭的纹章,”走在前方的管家出言介绍道,“森德维家族非常重视与尊敬血缘关系,所以与家族联姻的其他家族的纹章也会被挂在这里,以示尊敬。”
管家说完之后却没有人接他的话,于是他便安静了下来继续带着他们朝哨兵厅里面走去。穿过也门厅,他们便来到了宽大的正厅,乔尔三人走进此处之后都为这里的宽阔所惊叹。
这里要远比乔尔在北境所看见的猎矛厅所宽阔,与他记忆中很久以前见过的大贵族的城堡大厅一样,而这样的大厅一般来说不可能是哨兵镇领主这种地位的人能够拥有的。
石柱支撑着隐藏在黑暗中的天花板,因为大厅的顶部太过高了,所以在入夜之后便会直接隐藏在黑暗之中;整座大厅都是用冷硬的石材修建,以至于显得非常的庄严与冷漠,不过因为寒冬来临,所以墙面上挂上了厚挂毯,地面上也铺上了厚厚的地毯,仆人们此刻正沉默不语、身形匆忙的穿梭在长桌之间。
这是北方宴席才会使用的长桌。大厅之中一共有着六条长桌,不过此刻却只使用了其中的两条。那两条长桌上也盖上了餐布,上面摆放着各式食物,还在冒着热气,而其中一张长桌旁以及坐着人了,从装束来看应该是贵族。
他们冷漠的看了走进大厅的三人之后,着重看了一眼乔尔,眼神中带着诧异与不屑,然后又继续转过头去吃起了东西。
“请坐这边,尊敬的客人。”坐在大厅尽头的高座之上的哨兵镇领主朝离他最近的长桌位置抬了抬手。大厅的王座是空着的,而哨兵镇领主的位置则在王座的底下,那里搭起了一张桌子,特伦伯爵士便坐在桌子后面,手中端着一个银酒杯。
“宴会马上开始,请不必拘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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