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响彻(下)
帕夫列卫队长从未想过,在内堡遭到攻击的现在,他却只能带着士兵在旧城区维持秩序。他拿着福杰大人交给自己的林勒镇旗帜去派遣林勒镇受过训练的士兵,却被姆道夫少爷拦住了。
“卫队长!”帕夫列听见那个曾经的小少爷喊道,他的眼睛与眉毛已经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南城区发生了暴乱,我需要有人去镇压叛乱,维护住南城区的秩序!”他们的决策也越来越像了,越来越冷酷无情。
“可是内堡……”卫队长大喊道。
“内堡我会派遣别的人去支援!现在当务之急是在南城区!”姆道夫少爷说完之后便调转马头,继续大声朝其他贵族军官下达指令,声音略带沙哑。不过他的嗓门一点都不像是公爵,卫队长想到。
帕夫列自然是知道姆道夫少爷所说的道理,南方城区与北方城区不同,有大半都是平民居住的木板房,极易着火,如果暴民丧心病狂的纵火的话,整个金瀑城都将化作火海,届时就算内堡保住了,公爵的城池也只剩下一堆冒烟的废墟了。所以无论是内堡还是南城区,都极为重要。
但是少爷不能派遣别人去吗?帕夫列咬着牙想到,他挥舞着马鞭,身后跟着姆道夫少爷刚刚拨给自己的三百个金瀑城卫士,他们大半都配有战马、铁枪与骑弓,剩下的步兵则带有十字弓、木盾与铁剑,他们可以说是金瀑城士兵中最为精锐的部分了。帕夫列了解他们就像是了解自己的孩子一样,因为这支队伍便是由卫队长带出来的。
“强制驱散所以聚集在一起的暴民!”帕夫列卫队长勒住缰绳,抽出钢剑指着前方,骑马的卫兵自他的两侧冲过,“如果有抵抗者,格杀勿论!”
帕夫列卫队长听见有女人发出哀嚎,然后抱着孩子躲到了墙角,帕夫列看着她瑟瑟发抖的身影,然后又看向了街道上的尸体,这里确实躺着不少尸体,就像是宿醉一样七横八竖的躺在旧城区的街道之上,他们里面不少是被踩死的,不少是被人打死的。
果然女人靠不住,女佣兵更为靠不住。帕夫列卫队长皱着眉头想到。
这里就像是一个满是臭味的狗窝,帕夫列卫队却不得不承认,这里又确实是金瀑城现在最为重要的地方。失去秩序之后这里便变成了这副模样,即便是灾难来临,这里仍旧犯罪不断,帕夫列啐了口唾沫,驱马缓步前行,持盾的卫士跟在他的身侧,其余的士兵已经跟着骑兵去维持秩序了。
这时两个卫兵押着两个人走了过来,帕夫列卫队长握紧了缰绳,然后目光阴沉的看着那两人,卫兵把他们带过来之后帕夫列马上便闻见了一股浓烈的酒味。他拧起了眉头,然后让那两人抬起头来,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满脸胡渣,另一个则更为年轻。
“大人!”帕夫列听见押送那两人的卫兵喊道,“我们发现这两个人时他们正在一家民宅之中抢劫!民宅中的主人一家三口已经杀害,留下的女儿和老婆也……”
“够了!”帕夫列扬起了马鞭,他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都凸起了,怒意让他的牙咯咯作响。“两根麻绳,把他们给我挂在那家主人的门前。”帕夫列看见那两个人刚刚还醉醺醺的脸马上变得惨白,较为年轻那个更是双腿发抖的尿了出来,帕夫列闻见了一股臭味,然后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人!”那个满脸胡渣的男人连忙跪了下来,然后哭着冲帕夫列大喊道,“大人!人不是我们杀的啊!那里在我们去之前就已经是那样了!”
“那么你们知道是谁干得吗?”帕夫列卫队长不耐烦的问道,那个男人顿时哑口无言,而帕夫列又看向了那个负责押送的卫兵,“你们抓住他们的时候他们在干嘛?”
“他们都没穿裤子。”卫兵如实报告道。
接着帕夫列冷冷地看向了那个男人,然后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道:“你应该庆幸你遇到的是我!如果实在平时,审判你的将是公爵!你知道公爵是怎么对待你这样的渣滓的吗?”
帕夫列看见那个满脸胡渣的男人双腿一软的跪了下来,面如死灰,脸上再无酒意。
“拖下去!吊死!”
不,这不够,帕夫列知道,如果是公爵的话,他会将这些人穿在木桩上面,立在人们能够看见的地方,让人们听听他们的哀嚎。他曾经便是如此对待风之谷劫掠路人的土著的,那段时间只要走过古代大道便是不是能够看见路边立着的木桩,木桩上被刺穿的、还未死去的人在冲路人哀嚎不已,迟迟不肯断气。
就连忠心于公爵的帕夫列都为此胆寒不已,那段时间甚至没有其他领地的贵族敢来金瀑城拜访公爵,不过公爵的暴虐也确实让风之谷安稳了许多年。
结果如今的金瀑城却变成了这样,帕夫列苦涩的想到,他们已经许久没看见过木桩了,自从芙罗夫人来到金瀑城之后,公爵便很少做这样残暴的事情了。
他继续驱马前进,仰起脖子,注意着四周,然后他指了指旁边的屋顶,对身旁的卫兵喊道:“叫几个去高处,发现火情立马通报!”
现在的内堡怎么样了?帕夫列担忧的看向了内堡的方向,姆道夫少爷派遣的支援到了吗?现在的内堡之中只剩下一些老兵与新兵,之前魔龙还攻击了内堡,不知道对内堡造成了怎样的损害,那帮暴民会不会趁虚而入?
接着帕夫列又摇了摇头,不,不行,得集中精力应付这里,必须尽快处理好这边,然后再赶回内堡去。帕夫列想到这,便马上焦躁了起来,他再次挥舞马鞭,驱使战马奔跑了起来。
……
奎德已经多年没有回来金瀑城了,在伐木场的童年简直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他曾经做梦都想回到这里,但却没有想到许多年后的如今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他听见内庭里面,自己的人在与林勒镇的卫士发生冲突,城门外面的暴民还在喊着“烧死魔女”,城墙上的佣兵正在朝他们射击。如果是我的话我也许会用炮弩驱散他们,奎德冷漠的想到。
不过他马上又把这样的想法压倒了心底。不能带着情绪工作,奎德告诉自己,谨记环蛇。
这么想着,他跟着部下一起从一扇掩着的门内钻了出来,他看向了门旁边为他们开门的、身上穿着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铁甲的人,然后微微点头,冷硬如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如刀刻出来的笑容:“多谢您的帮忙,普莱恩大人,兄弟会让我告诉您,他们不会忘记您的帮助的。”
“快走!”奎德听见那个男人声音在发抖,他低声咒骂道,“诸神在上!你们这帮恶魔快点消失!”
奎德走出门后,贴着墙的阴影行走,避开了卫兵手中火把与点燃的火盆散发的火光。
他的身上穿着染黑的皮夹,他已经将那套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破布衫丢掉了。
工作已经完成了,没必要与这帮人继续再纠缠了,奎德一边走着一边吹响一支短哨,声音尖锐而短促,而那些正在与卫兵缠斗的人在听见这个声音之后也开始有意无意的朝出口的方向靠拢。
奎德他们所传的皮革甲是事先做过特殊处理的,它们上面所刷的漆是环蛇祭祀代代传承下来的古老配方制作成的,能够让皮革甲不被水打湿,不被火点燃,不过即便是如此奎德在在穿越城门口时还是感觉到了一阵灼热,他摒住呼吸,像是训练时那样,不让浓烟呛到自己。
好在现在是黑夜,奎德想到,他在走出城门的烟之前,让身后的人冲着那帮暴民的脑袋上面虚射了几箭,以驱赶城门口汇聚的暴民不让他们发现了自己。
不过那帮暴民被迷信与狂热冲昏了脑子,奎德刚从城门口的烟中走了出来,便差点被一个暴民用草叉刺死。他一把抓住草叉的柄,恼怒的一拳将那个暴民打翻在地,接着又趁其他暴民做出反应之前身形迅捷的冲进了人群,身穿黑皮甲的他抽出匕首,如果身边有人敢冲着自己或者自己的同伙大吼,他就会用匕首给他来一下。
闹吧,奎德暗自想到,等你们闹够了,引来了龙,你们就哭吧。
奎德他们一边有节奏的吹响短哨,一边挤开人群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却忽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握紧了匕首,朝那人看去,却发现是自己人。他顿时皱起了眉头,如果按照计划的分布位置的话,这个人是不可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
“发生什么事了?”奎德沉声回到。
“有人……”那人脸上带着惊恐表情,“有人杀了我们六个人了……”
“谁?”奎德一直毫无表情的冷硬脸庞上此刻出现了一抹阴沉,“是幽灵剑旅的那些女人吗?”
“不,不是,是一个戴着白色面具——”那人的表情忽然僵住了,奎德看见他的嘴里忽然喷出了血沫,奎德先是愣住,接着便将目光下移,刚好看见一把黑色的剑从他的胸口抽回去。那人软弱无力的倒了下去,而在他缓缓倒下的时候,奎德看见了一张阴森的白色面具,出现在他的身后,面具上面还刻有一抹让他难以忘怀的恐怖笑容,面具漆黑的眼眶后面一双眼睛正睁大了的看着自己。
不,这是——
奎德垂下的手指微微抖动,拉动了那颗挂在腰带上的金属球,那是精密的古代侏儒制品。忽然间那颗球上裂开了无数细小的缝隙,灰色的浓烟从缝隙之中喷了出来,奎德连忙后撤,扬起的大片烟雾吓到了周围的暴民惊慌失措的喊叫着躲了开来,而奎德也趁乱一起逃脱了。
……
赫米从未看见过如此辽阔的世界。
就像是……就像是自己站在了世界上最为高的地方,俯瞰整个世界一般,所有的一切,不管远近,她都能看得清楚。
这个世界让她着迷,也让她不知所措。
城市在着火,巨怪们从燃烧的废墟旁走过,它的粗壮的腿带起了灰烬;天空之中,乌鸦群在翱翔,它们不敢飞太高,也不敢飞太低,它们避开浓烟,等巨怪走远后落下街道,享用一具新鲜的尸体,赫米看见一只乌鸦将一颗眼球啄了出来;灿金河之中,鱼儿们不安地躁动着,它们前进河流深处,躲在水草与沉底的木桶中;往南方,战马嘶鸣,它们惊恐的注视着火焰,僵硬的在马鞭的挥舞下抬动蹄子,一匹奔马的马蹄铁在地上擦出了一朵火花;老鼠们成群的在无人的小巷之中穿梭,任何一点声响都会让它们抬起头观望;猫头鹰落在酒馆的招牌上,嘴角叼着一只鼠尾,眼睛看向了远处燃烧的城市,接着被抛向它酒瓶惊得飞起,落下了几根羽毛;蝙蝠振翅,它们惊慌失措的想要逃离火、烟与硫磺的臭味。
赫米几乎沉浸在这非凡的体验之中,她几乎已经快忘记了世界是什么样,在黑暗中的一年让她忘记了色彩,但此刻却不同。她从灼热的文字与之中恢复了过来。当她感觉到它的存在之时,它也感觉到了她,它不顾一切地来到了她的面前,即便自己已经饥渴了数百年。
它有好多话想对她说,但她听不见——巫师曾经告诉她这是因为她不是聋子。所以它只能讲自己的文字交给了她。它欣喜若狂的交给赫米的第一个词,赫米不知道它该如何发音,或者说她知道,但她发不出来,不过她看到那个词的第一眼,便知道了它的含义——它就是那个含义的本身,“家族”。
它把我当做家人呢,赫米害羞的想到。
接着它便开始抱怨了起来,向她述说了他的怒火,没错,赫米看见的第二个词语便是“怒火”,这个词灼烧了她,她感觉到自己像是燃烧了起来一样,疼痛感让她失声尖叫了起来。接着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记得了,只知道清醒来之后便被带到了公爵的面前。
之后不知道为何,她忽然便能看见东西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赫米听见莲达小姐不可思议的问道,但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巫师曾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他教会她的事情,“因为这有可能会引来灾难。”巫师当时是这么说的。
它还在后面追寻我,赫米能够看见它的眼睛。它饥肠辘辘,赫米想到,它告诉自己它数个世纪以来都在吃石头,它不喜欢吃石头,但是却只有石头可以吃。这些是它再告诉赫米它的“怒火”时一同告诉她的。
石头没有让它强壮起来,赫米想到,妈妈以前会给自己吃鸡蛋,爸爸会努力换来一些肉,或者就干脆吃兔子肉,他说这些会让她强壮起来。
也许以后它会强壮起来,赫米想到,它会吃很多肉,然后强壮起来。忽然,赫米又想到老修女,她说“山与火”,“灾难来临”。它就是那个灾难吗?赫米不安了起来,
它会怎样?它会做什么?它为什么是灾难?赫米想要知道这一切,但是光靠她自己想她根本想不明白。“阿列夫先生,”赫米轻声对抱着自己的巨人问道,“它是灾难吗?”
巨人沉默了几秒,速度没有丝毫的减弱,目光始终看着前方,接着他跑出了街道,来到了内堡前的广场上。“你自己看吧。”他这么说道。
赫米偏过头去,接着她愣住了。这里宛如地狱一般,人们在哭喊,到处逃窜,火把落在地上,人影从火把旁边蹿过,马儿因为血腥味不安地嘶鸣了起来,赫米还看见了骑在马背上的人手中高高扬起的铁块,金属反射火光,接着火光又被红得近乎黑的东西给盖住。
这里正在发生一场屠杀。赫米意识到,她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冷溪镇。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赫米小声地问道,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用武器互相厮杀?
为什么要烧掉冷溪镇?为什么要害死妈妈?赫米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也问过其他人,但是没人能够回答她。
“不知道。”阿列夫沉声说道,赫米抬起头,这才看见巨人正低着头看着自己,“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要学会保留意见,因为你看见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可是他们是在……”赫米无法理解阿列夫的话。
“屠杀,”一旁的莲达点了点头,赫米发现她的脸上带着无所谓的表情,“人就是这样,要么屠杀别人,要么被别人屠杀。”
“别给小孩子灌输你那扭曲的价值观。”阿列夫严厉的对莲达说道。
而她本人则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然后又继续说道:“他们杀害另一伙人,是因为另一伙人想要害死一个无辜的少女,并为此付出了暴力。以暴制暴,明白了吗?”
“所以我叫你不要再说你那扭曲的见解了。”阿列夫再次对莲达警告道,而莲达这次吐了吐舌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得先想办法到内堡那边去。”阿列夫看着正在被赶到的卫兵冲散的暴民说道,他的目光扫视战场,想要寻找一条安全的捷径。
这时身后又传来了一阵恐怖的咆哮声,战场上的许多人都朝咆哮声传来的方向投去了目光。
“你真的打算带着她去内堡?”莲达皱着眉头问道。
“现在不是再说这些的时候。”阿列夫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战场,仿佛那声咆哮他并没有听见一样。
接着赫米突然抬起了手,指向了一边问道:“那是什么?”
阿列夫与莲达都朝她指向的方向看了去,但什么也没有看见。“你看见什么了?”莲达疑惑的问道。
他们看不见。赫米意识到,接着她发现,那个像是裹着一层铁甲的人影正看向了自己,头盔上一颗红色的圆球正闪着红光。赫米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这样的东西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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