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接近阴影（下）

　　乔尔走了两步之后便靠在了墙上，腹部的伤口虽然已经通过灼烧止住了血液，但草叉伤及了内脏，每走一步体内的创伤都让乔尔痛不欲生。太自大了，还以为能够适应这种痛苦呢，乔尔死死地咬着牙，脸上缠着的绷带被汗水浸湿，佣兵的“蛇血”再次发挥了功效，如果是常人的话可能已经倒在马厩里不能动弹了吧？

　　大意了，乔尔暗自想到，当他在与那个诡异的笑面男人交手的时候，端着草叉的马童走进了马厩，乔尔立刻上前挡在了他与那个男人的中间，他冲他怒喝道让他离开马厩，没想到马童却用草叉回应了他。马童一击得手，以为乔尔便会这么倒下，但是乔尔转过身便用剑刺穿了那个马童瘦弱的身躯。

　　他比赫米大不了几岁，乔尔看着他的脸想到，但当他注意到马童那一双眼睛的时候——那是一双黑色的眼睛，黑如深渊，只留下两个白色的细小瞳孔。这不是人类的眼睛，乔尔告诉自己，他从马童的胸口抽出了染上鲜血的利剑，接着马童向后倒去，靠在了门上，但他依旧抬着那双眼睛看着乔尔，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他握着草叉的手还在抖动着，草叉的尖燃起了火，但马上又熄灭了，乔尔上前又补了两剑。

　　等他回过头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但男人留下了血迹，乔尔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追了出去。男人的逃跑路线都在不引人注意的小角落里，乔尔追了过去，结果遭到了伏击。

　　那是一帮戴着面罩的家伙，乔尔早早的发现了他们，他躲在角落里给自己的十字弓上好箭，然后突袭了他们，好在那帮家伙分散得比较开，乔尔能躲便躲，不能躲便以最快的速度杀死他们，好在锋利的黑剑“寂静”在杀人时不会发出一点声响。

　　不过即便如此，乔尔还是跟丢了那个带着虚伪笑容的男人。在马厩里面乔尔砍伤了他，不过男人手中的酒瓶炸裂了开来，男人也拔出了藏在斗篷底下的细剑与乔尔对峙。要不是那个忽然闯进马厩的马童，乔尔可能已经拿下那个家伙了。

　　乔尔之前躲在一间狭小的仓库里面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周围都堆积着一箱箱的货物，乔尔没有看里面是什么，但里面传出了腥臭的味道，想必是什么毛皮之类的东西。等他处理完伤口之后便离开了仓库，他找到了几个躲在小巷里面打算阻拦追踪那个笑面男人的人的蒙面人，等到他们撤离时便跟了上去。

　　结果便到了这里啊。乔尔抬起了头，远远的便看见了一栋木头搭建的三层高楼，非常的简陋，简直就像是用木头简单的堆积起来搭建的木板高塔一样，上面粉刷着各种颜色鲜艳的油漆，不过早已褪色剥落了不少，不少从窗户探出的木杆上还挂着各种女性的衣物，有新有旧，都在悬崖那边吹来的风中摇摆着，整栋木板楼仿佛也随着风在摇摆一样。

　　木板楼位于西南面的城墙之下，因为西南面的城墙外面是一个长满杂草、灌木与零星的松木的崎岖山坡，所以这面城墙是金瀑城的三面城墙（东南面是悬崖，所以并没有城墙）中最矮的一面，但即便如此那栋三层楼的木板楼还是被盖在了它的阴影之下，里面的窗户发出的昏暗红光里有着人影攒动。

　　“‘红纱帐’吗？”乔尔靠着墙，看着远处那栋简陋的木板房，就算现在是白天的午后，但那里依旧是一副热闹的样子。虽然不愿意回忆，但是乔尔对于这种地方并不是一无所知，那是一段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谈及、甚至是回想起的回忆，特别是在与艾露结婚之后。

　　乔尔已经知道了安东尼他们找的人与乞丐兄弟会的联系了，而乞丐兄弟会所干的行当乔尔自然也是清楚的。原来如此，乔尔深吸一口气，伸手摸向了腹部的伤口，早就应该猜到是这种地方了吧？虽然没有看见那些蒙面人到底去没有去那栋木板楼，但是他们确实是消失在那栋楼周围的小巷之中的。这么说来这一片区域可能都是他们的地盘？

　　乔尔沉思了一下，干脆就到此为止吧，现在回去向安东尼他们报告一下自己的发现。凭我一个人可能也调查不出什么来，乔尔这么想着，便打算转身离去。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破风的声音，乔尔猛地回过头去，手中的剑也刺了过去，但那东西已经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右侧脑袋上，流出血的瞬间火光绽放了开来，乔尔的面具也被砸歪了，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刺中什么东西，也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脸，但一瞬间，他还是看见了什么。

　　是什么呢？在一切都被黑暗吞没前的一瞬间乔尔想到，啊，对了，是一个徽记，四角缠着铁链的方盾徽。

　　接着他便晕死了过去。

　　……

　　安东尼跟着莲达绕开大道，走进了小巷。

　　“我可不想被人看见我跟着你去那种地方呢。”带着安东尼走近小巷的莲达这么说道。

　　什么叫“不想被人看见啊”，安东尼哭笑不得，“我们的熟人可没有你相信中的那么多啊。”他这么对她说道，不过她仍旧执意要走小巷。

　　“我的灵感告诉我走小巷会有好事发生！”莲达坚持道。

　　“哪个灵感？”安东尼有些疑惑的问道，但莲达没有回答他。

　　虽然莲达的反应表现得有些夸张，但实际上玩家去那种地方是“什么也做不到”的，NPC不会为玩家提供任何形式的服务，这并不是像“玩家无法告诉NPC关于现实与游戏的事情”那样粗鲁的“做不到”，而是因为在游戏的故事背景中一种NPC都会有的观念，这还得说到佣兵的神灵“吞剑之蛇”身上去。

　　那是一系列冗长的故事（玩家方面普遍是对这个故事抱有怨言、质疑甚至是毫无掩饰的恶意的），而这些故事中影响到NPC的观念便是：与佣兵的结合只会生下长着蛇鳞、或蛇牙、或蛇信、或蛇尾的畸形怪胎，甚至有可能直接是一条蛇或者一头蛇形的怪物，所有人都说这是吞剑之蛇的诅咒，是将灵魂献给吞剑之蛇的佣兵的后果，佣兵是不能拥有后代的，受到诅咒的人就算与佣兵分离了诅咒也不会消失，这个诅咒会伴随他们的终生，他们的后代也将就此断绝。所以即便是最低贱的娼妓也不会愿意接待佣兵。

　　“官方做事情做的好绝啊！”有人曾经在论坛上这么评价道，接着那条帖子至今仍旧是亚当的官方论坛上所有帖子中点赞数最高的几条之一。

　　两人走进了难走的小巷之后就没有再交谈什么了，最近这几天里每次走小巷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这倒是真的，特别是之前，安东尼不由得担忧那个披着破斗篷的高大身影又再次从拐角处杀了出来，那个身手不凡的瓦林居然都被他轻松杀死了……不过莲达的话，应该要比瓦林强吧？安东尼不禁猜想了起来。

　　“莲达。”安东尼轻声喊道。

　　“嗯？”走在前面的红发少女皱着眉头侧过脸来看着安东尼，“怎么了？”

　　“莲达的战斗技巧很厉害啊，以前有专门练习过吗？”安东尼问道。

　　莲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看安东尼的脸之后又转过了头去，“你这是想要闲聊吗？”莲达用满不在乎的口吻问道。

　　“呃，嗯，算是吧。”

　　“这算什么，明明之前从黑寡妇堡去冷石镇的路上你可是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呢！全是我一个人在那里说半天，然后你才不耐烦的回一句。”莲达像是抱怨一样的说道。

　　有这回事吗？安东尼不敢否认，他对于陌生人是这样的，特别是莲达这种自来熟的陌生人，总觉得他们会图谋不轨。不过一番经历下来，安东尼还是觉得莲达算得上是一个可靠的队友——没错，虽然不敢直接告诉她，但安东尼只是评价她为“算得上可靠”而已，毕竟这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女性。

　　“那可真是对不住。”安东尼被莲达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干巴巴的道歉道。

　　“哼，多亏我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啊！”莲达语气得意的说道，“早就不跟你计较了！”

　　真的吗，那么为什么你刚才又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了一遍啊？安东尼虽然这么想到，但是却没有说出声，忽然他皱起了眉头，看向了前面的小巷，“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嘘。”莲达示意他安静，接着端起了手中的铁枪，这把铁枪之前便在酒商那里杀破了一堆男人的胆，直接将一个人钉死在了墙上，那副景象至今仍在安东尼的脑海里面。“有人过来了。”莲达低声提醒道，把安东尼又拉回了现实。

　　虽然基本不会用到，但安东尼还是把剑从腰间拔了出来。

　　接着拐角处便出现了一个人影。“谁在哪儿？”那个人小心翼翼的问道，但是莲达已经如同伺机的猛兽一样扑了上去，手中的长枪如同野兽的利爪一样伸向了那人。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啊？安东尼一瞬间想到。

　　“哇啊！”那个人惊呼了出声，接着安东尼听见了弓弦抖动的声音，接着一支箭从安东尼的侧上方划了过去，打在了石墙之上，留下了一道深槽之后又落到了一堆木桶上面。安东尼看见莲达手中的铁枪扬起，并没有杀死那个人，而是将那人手中的弓给打偏了。

　　“莲达小姐？”飞鱼瞪大了眼睛，然后抬起眼睛看向了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安东尼，“德雷克先生？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你问干什么……你刚刚差点被杀了啊。安东尼想要冲他大喊道。

　　“你是谁啊？”莲达皱起眉头看着那人的脸，但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铁枪，安东尼走了过去，莲达便转过头来看向了他，“你认识他？”

　　“嗯，他是铁链骑士团的人，你看这里。”安东尼指了指飞鱼胸口的方盾徽记，“姑且算是盟友吧。”姑且吧……而这时安东尼才注意到飞鱼并不是毫发无损，他的左臂上破开了一条口子，鲜血渗了出来。“噢，你受伤了。”接着安东尼无奈的看了看旁边的莲达。

　　“别看着我。”莲达没好气的说，“这种情况无意中只弄出了一个小伤口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啊，真的啊，我都没注意到。”飞鱼看向了自己左臂上的伤口。

　　“你到这边坐下吧，我帮你包扎一下。”安东尼看着飞鱼，然后从背包中拿出了止血的药膏与绷带，对于处理玩家的伤口安东尼还是蛮有心得的。飞鱼想推脱一下，但看了看旁边抱着长枪一脸不耐烦的莲达他便马上闭上了嘴，老实走到旁边的木桶上坐下。

　　包扎伤口的时候安东尼问道：“你在这种地方搞什么啊？”

　　“哦，还没告诉你呢，”飞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我们从那个乞丐老头嘴里又问出了一些情报。”

　　“噢？”安东尼有些惊讶，“他说了什么？”

　　“含糊不清的，毕竟他的牙都被乔尔先生砸掉了……”飞鱼无奈的说道，“只能模糊的听出他提到了‘西北城区’，于是奥森先生就组织了几个人跟我们一起来这边调查一下，说好回头直接向你报告。”

　　“你是说这附近还有几个你们的人？”安东尼听见这话之后微微皱了皱眉头。

　　“嗯，奥森先生来了没多久就先回去了，说是得回去完成关于攻略副本的团队相关的工作，让我们几个人好好的搜索一下，注意蛛丝马迹，然后我们便分头行动了，没想到没一会儿居然就在这里见到了德雷克与莲达小姐。”

　　奥森吗？安东尼皱了皱眉头，那家伙在搞什么，我不是让他帮我盯着飞鱼吗？安东尼微微摇头，不过这样把这家伙放在眼皮底下也好，况且现在身旁还有莲达这个打手。

　　“那么你就跟着我们一起调查吧，”安东尼说道，旁边的莲达稍微愣了愣，但没有多说什么，“这附近你调查过了吗？”安东尼问道。

　　“啊？嗯，差不多吧，我来的那边我已经看过了，没发现什么特别的。”飞鱼说道。

　　“那么我们就走那条路吧。”安东尼淡淡的说道。

　　“诶？可是我已经调查过了啊……”

　　“你这个差点被人杀死了都不知道的家伙，”安东尼示意了一下旁边站着的莲达，“说不定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呢？”

　　“啊？这样啊，”飞鱼有点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好吧，那我跟着安东尼先生去调查一下便是了。”

　　几下子包扎完飞鱼手臂上的伤口之后三人便继续在小巷中展开了搜索，他们顺着飞鱼出现的那个拐角的方向继续往里面走去，安东尼在一个没有遮挡物的拐角处看见了不远处的三层木板楼，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吗？安东尼暗自记下了他们来时的方向，在大脑里暗自构建出了一张简易的地图，这对于高“记忆力”加点与高熟练度的“绘图”特技的他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他们三人，莲达在前面开路，安东尼走在中间，飞鱼走在最后，小心翼翼地走着，就像是随时会遭遇敌人一样，这样紧张的氛围让得飞鱼有些不解，但他还是保持沉默，配合着他们进入了警觉的状态。

　　每走一会儿莲达忽然停下了脚步来。

　　“怎么了？”安东尼诧异的问道。

　　“有点奇怪的味道。”莲达没来由的说道。

　　“你这家伙的鼻子这么灵敏的吗？”安东尼怀疑的问道，接着他走到了莲达的旁边，莲达的表情让他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因为那实在是非常认真的表情，安东尼马上便想到了以前听说过的一个特殊技能“战争嗅觉”，可以特别强化玩家的嗅觉，特别是对血腥味、焦味等与战争或者毁灭挂钩的味道异常灵敏。

　　“是焦味，但又像是血腥味，或者是两者混合在一起？”莲达显然也有些不确定，她又向前走了走，“好像在哪儿闻见过这种味道。”

　　“是焦尸吗？”安东尼问道。

　　但莲达没有回答，她继续向前走去，接着走到拐角转过头的时候，安东尼看见她立马加快了速度。“快来这里！”莲达有些焦急的喊道。

　　安东尼诧异了一下，但没有马上跟上去，而是猛地回过头看向了飞鱼，飞鱼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记得我来的时候那边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的啊？”飞鱼无辜的说道。

　　飞鱼咬了咬牙，然后马上跟着莲达追了过去。“发生什么……”安东尼拐过拐角马上便看见了，莲达蹲在一个什么东西旁边，简直就像是……躺在地上的人。

　　安东尼马上快步冲了过去，这是一个偏僻的拐角，但是路中间躺了一个人是一眼就能看见的，安东尼听见身后飞鱼也快步跟了上来，他看见地上躺着的人的时候他还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但等他们靠近之后，安东尼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声：“乔尔？！”

　　乔尔躺在了路中间，仰面朝上，莲达取下了他的面具那在手中，让安东尼惊骇得说不出话来的，是三支箭，三支箭插在了乔尔的胸口，竖立其的一头指向了天空，箭刺穿的地方在冒着烟，嘶嘶的声音中木箭似乎快燃起来了一样。

　　“全部刺穿了，”莲达说道，安东尼这才从惊骇中稍微恢复了过来，“近距离射击，应该没救了。”

　　“不！他还没死！”安东尼果断的蹲下了身子去，“莲达，快帮忙把箭拔出来！”

　　“你在想什么？这种伤肯定没救了啊！”莲达不理解的说道。

　　“德雷克，我来帮你吧。”站在一边的飞鱼蹲下身子来想要帮忙。

　　“你站一边去！”安东尼忽然抑制不住的吼道，他的声音让刚刚伸出手来的飞鱼僵了僵，他的脸上露出了错愕的神情，连莲达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但当她看见安东尼眉宇间的怒意之后便也严肃了起来。“你站一边去！”安东尼重复道，不过他的音量比刚才小了许多，而飞鱼这才动了起来。

　　“我来帮你吧。”莲达放下了长枪，然后伸手折断了箭的下半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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