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报复的拷问(上)
“呸,塞维那疯子死了之后我们倒是悠闲了不少啊。”
昏暗的房间内,挂在低矮的天花板上的灯笼里面的烛光摇晃着,灰尘的边缘被裹上了熔金般的火光,在飞蛾翅膀的扑打之下围绕着灯笼翩翩起舞。房间内弥漫着酒味、汗味、甚至是呕吐物的味道,两个酒鬼坐在桌子旁喝着酒,地上铺满了稻草,楼梯底下的狭间里有人裹着脏毛毯呼呼大睡,屋子靠墙的位置堆放着的大捆的稻草上也有人在睡觉,原本就不宽阔的空间内挤着五个人此刻便显得异常的狭窄。
“那是因为教堂的老修士也死了的原因吧?”另一个醉醺醺的酒鬼含糊不清的说道。这个酒鬼的牙被一个佣兵用弓砸掉了,当时还有另一个握着一把黑剑的疯子,用剑刺穿了他的双脚还差点用硬木棒砸死了他,但好在他最后还是捡回了一条命,特别是在听见那些卫兵告诉他说他的同伴是怎么惨死在失火的老宅门前之后,他便觉得自己被好运眷顾了。
“发布命令和执行命令的人都死了的原因吗?真是世态炎凉啊,神最虔诚的信徒居然就这么接二连三的惨死了,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啊。”酒鬼桌子对面的另一个酒鬼说着打了个响嗝。这个酒鬼曾经也差点被一个佣兵杀死了,那个佣兵袭击了他,并将他拖到小巷中拷问,一直追问他什么“她在哪儿”,最后经过一番拷打与恐吓之后他才知道那个佣兵是在找之前被塞维绑走的那个修女,不过他当时骗了那个佣兵,想将他带去自己的据点让自己的弟兄们收拾那小子,结果没想到中途他被打晕了,而他的据点里还有一个兄弟被杀了——那可是塞维的接班人,所以酒鬼对这件事一直是保持缄默的,而其他人也在一直困惑那个佣兵为什么会偷摸进黑树党的据点杀死新任头目。
“嘘,别对神不敬,你以为我们能够活到今天到底是依仗着谁啊?”桌子对面缺牙的酒馆不满的嘟哝道。
“是是是,”酒鬼举起了酒杯,“敬‘极运的女神’。”
“敬最最关怀我们的‘极运的女神’。”
两个酒鬼举起了酒杯,然后相碰了一下。
砰!接着关着的木门猛然的被人踢开了,白光与冬日的冷风涌进了这个狭小的房间,两个酒鬼吓得立马站起了身子来,酒杯被丢到了桌子上,酒液洒了一地,他们一把抓起放在桌子上的武器,还打翻了不少空的或半空的酒瓶,忽然到来的异动惊醒了所有昏睡中的人。
“有人找事!”缺牙的酒鬼大喊道,接着他们听见了楼上传来了沉重却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这时黑树党们看清了那个站在门口的人的身影,那是一个裹着斗篷的男人,头上罩着兜帽,兜帽之下是一张苍白至极的脸,脸上带着非人的容貌与让人背脊发寒的笑容。不,那不是脸,喝醉的酒鬼忽然意识到,那是一张面具。
“你是什么人?!”酒鬼举起硬木棍指向了站在门口的那个神秘人。
这时楼梯上也有人冲了下来。“面具?!”一个从楼上下来的人发出了惊呼。
“喂,你认识他吗?”缺牙的酒鬼立马问道。
“我、我听说那天晚上在街道上与老水鬼厮杀的佣兵就是带着白色的面具!”那个人惊恐的说道,接着房屋内的其他人都发出了惊慌或质疑的声音。
看着周围的同伴们手里都握着武器,缺牙的酒鬼心里也多了些底气,他用武器指向了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大声问道:“喂!你到底想干什么?!说不清楚的话今天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你回去的!”
“做好被打断两根骨头的准备吧!”另一个酒鬼也乘机怒喝道,虽然知道可能是危险的佣兵,但起码气势不能输了,他们这样的地痞流氓便是这样,如果从一开始就让猜忌或恐慌弥漫开来的话,可能真要打起来的时候立马就会被杀散了,这也是他们长久与佣兵斗殴总结出来的经验。
“我想问你们一件事。”那个人的声音从面具后面穿了出来,沙哑、低沉且相当难听。
“什么?”
“这里有乞丐兄弟会的人吗?”
男人的问题让房间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看样子是有呢。”见房间内的人没有回答,男人向前走了一步。
“你、你从哪儿听来的?!”酒鬼有些慌张的问道,接着桌子对面那个缺牙的酒鬼便立刻给靠近后门出口的同伙使了一个眼色,让那人从后面出去绕到前面,然后将这个男人堵住。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这里,这是房间内的人不用沟通也能达成一致的事情。
看样子比我意料中的还多。乔尔扫视了一下房间内的人,然后斗篷底下握着黑剑的手慢慢的伸出了斗篷,黑色的剑刃出现在了房间内的人的视野中。
“黑、黑色的剑?!”房间内有人难以自制的发出了惊呼。
看样子有人认识呢,这让乔尔觉得事情好办多了。“你们是想让我一个一个的把你们杀了,还是自己将事情说出来呢?”乔尔冷冷地问道。
“你……”
酒鬼的话还未喊完,后面的方向便传来了惨叫声,那个刚从后面摸出去的家伙满脸是血的从门外面被人丢了进来,直接撞到另一个人身上然后蜷缩着倒在地上抽搐了起来。接着一个浑身穿着铁甲的男人从后面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此路不通。”那个男人带着爽朗笑意的声音让得房间内的人或是惊恐或是恼怒。
“你们别太欺人太甚啊!”酒鬼借着酒劲怒吼道,“你们才两个人!别以为我们会……”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支弓箭便刺穿了满是灰尘的窗户钉在了木墙之上,箭的翎羽微微抖动,房间内的不少人都咽了口唾沫。“顺便一提,”那个穿铁甲的男人笑哈哈的说道,“这栋宅子已经被铁链骑士团包围了。”
“不想死的话,别轻举妄动。”
房间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么……”乔尔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声音让房间内的人恐慌不已。
“让我们好好谈一谈‘你们袭击我们的人’这一件事情吧。”
“需要告诉你们一下,我很没有耐心。”
……
“你们问黑树党的据点在哪儿干什么?”帕夫列队长疑惑的看着梅卡问道。他对于这个美丽的女士不如自己属下那样,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惊讶于她的美貌而下意识的以为她是什么美丽的贵族女士,所以对她毕恭毕敬,在她询问关于黑树党据点情报的时候他们就老老实实的全盘托出了。但帕夫列却知道,就算再漂亮的佣兵也是佣兵,他们的庇护神是象征“背叛”的大蛇,庇护卫兵的神明“守卫座”与“吞剑之蛇”向来不和,不过这也只是帕夫列不信任佣兵的原因之一。
这个女人是一个巫师,光光是这一点就让他在对待这个女人的时候格外小心,虽然帕夫列不相信什么巫术魔法,但他相信公爵大人与那一夜也在现场的姆道夫少爷。
此刻他们两人正一前一后的走在从地牢上到内堡一层的石阶梯之上,若不是林勒镇的福杰大人与浪石镇的巴东老爷、代表爱德镇的姆道夫少爷几人要与公爵大人进行重要会议,帕夫列此刻一定正待在公爵大人的身旁守护着他,他被公爵下令去监督姆道夫少爷找来的佣兵与巫女,看看他们的调查进度到底如何了。
“根据我们搜集到情报,这一次的事件可能与黑树党有关。”梅卡恭谨的回答,在对待这一类贵族NPC的时候她一向小心谨慎,因为他们大都虚荣且傲慢,并且蔑视佣兵——不过似乎大多数NPC都蔑视佣兵,没人喜欢“吞剑之蛇”。梅卡并没有将德雷克告诉她的情报告知卫队长,因为她知道可能乞丐兄弟会已经混进了卫队,所以才会出现那两个想要刺杀公爵的内奸。
“黑树党?”帕夫列皱了皱眉头,接着他又移开了目光。他一直知道金瀑城的教堂事实上一直与城内的黑树党有联系,这种情况在南方甚至更为常见,教堂将黑树党当作自己的打手来培养,暗中为他们提供资金援助并向他们下达命令,这样的事情更是屡见不鲜。不过金瀑城教堂的老院长马威尔修士一向很看重自己的名声,他并没有直接与黑树党有什么联系,而城内的黑树党也想来不已他们的名义去办事,所以除了帕夫列这种有过深入调查的人,一般人是无法将他们联系起来的。
“是与教堂有关吗?”帕夫列队长看着梅卡问道,女巫抬起了那双漂亮的铜黄色眼睛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她没想到帕夫列会这么直白的与她商议这种事情。而帕夫列本人则没有在意这么多,他所做的不过是相信公爵与姆道夫少爷的抉择而已,并不意味着他相信眼前的佣兵,他是否相信根本无所谓,他自己并不在意这些。
“嗯,目前来说应该有可能。”不过梅卡并没有帕夫列那样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必须要思索其他的一些事情,比如帕夫列问自己的这样的问题是否是在试探她?
“不要将这种事情声张出去,”帕夫列沉声对她说道,就像是以往对自己的属下下达命令一样,“现如今金瀑城与教会的关系相当紧张。”不过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金瀑城危在旦夕,没有必要在顾及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神权机构。帕夫列自然不会将这些想法对一个佣兵吐露,他甚至在怀疑老修士的死是否与刺杀公爵一事有关,因为他们的发生时间太过于相近,并且都处于完全没有头绪的状态。
“还有就是不要冒犯教堂,如果佣兵与教堂发生了争执会让公爵的立场很难处理。”帕夫列提醒道,不过虽然说是很难处理,但帕夫列不难想到公爵会怎么处理。
“是。”梅卡微微低头。
“目前调查进展怎么样了?”帕夫列像是随口问道一样,接着他推开了阶梯最上方的门,冰冷的空气与白昼的光让他有了一种真切的感觉,这几天以来各种关于巨怪、巫师的消息让他有种恍然行走于梦中的感觉,但冬日的寒冷却将他拉回了现实。
“还未找到那个巫师,不过看样子他应该还在城内,我们与他似乎已经发生了一些冲突。”梅卡看着帕夫列转过来的脸说道,她正在等着看他的表情。
“哦?”而他的反应也完全如同她预料的那样,“你们已经与那个巫师有接触了?”
“不能确定,我的同伴在城内遭到了不明身份的人的袭击,我们正在就此事进行调查。”梅卡回答道,“不过看样子我们正在接近答案。”
“很好。”姆道夫少爷果然没有看错人啊,帕夫列有些意外的想到。“那么你们从那个女仆那里问出了什么吗?”
谈话间两人又走向了旁边的阶梯,姆道夫少爷告诉帕夫列等他们的会议结束之后便带着女巫去找他,卫队长算好时间会议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他也需要马上回到公爵大人的身旁去保护他的安全。
“是,那个女仆告诉我们的事情与对你们说的没有任何区别。”梅卡回答道。
“这么说那个巫师真的化作烟雾消失了?”帕夫列皱起了眉头,他在等待这个“专业人士”的回答,不过即便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他也不会相信,但他觉得自己起码要知道她的想法,毕竟公爵大人让他负责调查这次的事情。
“不能确定。”梅卡坦诚的回答道,“就算是魔法也分为很多种,我也不能肯定是否真的存在这样的魔法。”
简而言之就是“不知道”吧?帕夫列对此稍微有些不满,但他没有说出来或表现出来,因为这世界上不存在事事顺利这样的事情。我必须要有耐心,帕夫列告诉自己,不能辜负了公爵大人,不能辜负了喀狄娅小姐。
“那么喀狄娅小姐呢?她到底有没有受到……”帕夫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他不想说出那两个字,仿佛说出那两个字都是对喀狄娅小姐的冒犯。
“不能确定,”梅卡带着歉意的说道,“不过我们已经将一个能抵抗诅咒的戒指交予了小姐,希望能够帮助到她。”
废物,帕夫列想要咒骂道,但他没有,让他失落的是自己也是他想要咒骂的“废物”中的一员。
“城内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了,”帕夫列有些疲倦的说道,这些事情他都是从自己的部下那里听来的,“谣言让得人们看向内堡的目光都变得带有敌意与猜疑了。”这是每天陪公爵站在内堡的城墙上时帕夫列感觉到的,他们甚至能听见有人冲着内堡大喊“烧死魔女”的话,帕夫列看见公爵震怒的下令让人去搜捕刚才大喊的人,虽然最后什么也没有找到。
“请尽快找到那个巫师。”最后帕夫列只能冷硬的说道,但这并不是客套话,而是卫队长由衷的请求。
“是。”梅卡毫无情绪波动的低下了头。
接着两人便沉默不语的朝着公爵书房的方向走去。
……
最终还是发生了流血冲突,乔尔果断的斩下了一人的手臂,握着武器的断肢落在了地板上,血腥味与惨叫声瞬间充满了木屋,其他所有原本想要上前争斗的人也在鲜血喷洒而出的时候清醒了过来,恼怒变成了惊恐。
“不想死的丢下武器,跪下。”乔尔低声说道,接着其他人僵硬在原地,知道他走到那个第一个动手的人面前,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他残暴的做法震慑住了这帮混混,顿时他们纷纷将手中的武器丢在了地上,然后离开跪了下来,这时乔尔身后也有人走了进来。
“我刚刚听见了惨叫声。”飞鱼有些不安的喊道,接着他看见已经跪下来了的黑树党成员们都朝他投来了惊恐的目光。
接下来的事情就方便了很多,铁链骑士团的佣兵——虽然阿尔卑斯说是包围,但事实上不算上乔尔与阿尔卑斯自己铁链骑士团也只来了五个人——进到屋子后将这些家伙用粗麻绳捆起来然后带进了地窖之中。这栋老宅的地窖显然是他们用来关押人的地方,里面铺着稻草,一片漆黑,到处都挂着蜘蛛网,角落里还有便桶,臭味与灰尘一起弥漫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内,几个铁链骑士团的佣兵闻见这股味道之后便拧起了眉头,最后下到地窖中的只有乔尔、阿尔卑斯与飞鱼三人,他们则在外面看着老宅不让人靠近,一层的那具尸体与血迹则只是用稻草盖住。
加上被杀死的那个人,这栋老宅内一共有七个黑树党成员,他们大半都喝得烂醉,或者昨夜喝得烂醉,现在还处于宿醉之中。他们六个人靠着墙,然后惊慌的看着站在头顶上的地窖入口散发出的微弱光芒中的三个佣兵,如同黑暗中的鬼魂一样,那个背着长弓的小子手里提着一盏火光摇曳的灯笼,但是却无法驱散地窖内的黑暗。
不过这样的氛围刚刚好,乔尔想到。
接着乔尔丢出了一个东西,那东西落到了一个黑树党成员的脚下,他眯起眼睛接着灯笼的火光才看清了,那是他那个死去的同伴的手,接着他才尖叫着将那条手踢了开来。
“喂,是不是做得太过了。”阿尔卑斯有些不安的说道。
“接下来还会更过。”乔尔低声回答道,“你可以先出去,将他们交给我。”
阿尔卑斯耸了耸肩,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动。乔尔便没有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了那些已经陷入了惊恐的地痞流氓。“乞丐兄弟会。”乔尔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听见这个,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人惊恐的喊道。
“飞鱼。”乔尔伸手接过了飞鱼手中的灯笼,而飞鱼也心领神会的取下了长弓,然后搭上了一支箭。
“我可不能确定射死的是不是刚刚说‘不知道’的人。”飞鱼冷冷地说道,接着他拉动了弓弦,声音让得那些囚犯惊恐的喊叫了起来。
而阿尔卑斯也因为他的举动而诧异的看向了他。
“我再问一遍,”乔尔耐着性子说道,“乞丐兄弟会。”
“我不知……”
弓弦抖动。
“啊!!!!!”惨叫的不是那个说不知道的人,而是另一个人。
飞鱼又搭上了第二支弓箭,“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只是射中肩膀那么简单了。”
“虽然很昏暗,但我会尽力瞄准脑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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