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两个灾难的边缘(上)
当天空再次被晨光照亮时,在远方的道路上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最先出现在视野范围中的是旗帜,是林勒镇的白底苹果树纹章旗帜,走在前方的是身披铁甲的士兵与骑士,在之后则是举着斧头与锄头的民兵,长长的队伍在蜿蜒的道路上缓慢的前行着。
军队的到来惊扰了整个城市,人们起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早,仿佛是被行军的步伐唤醒一样,他们看着没有完全变亮的天空一言不发,人们都保持着沉默。城门拉开,金瀑城的军官负责去迎接领主封臣的军队,将他们带到了给他们指定的驻扎区域:林勒镇的军队驻扎在一片山坡上,此刻上面还长满了树木,但不到黄昏,这里便会建起一个个帐篷。辎重被拉到了山坡之下堆积了起来,民兵们沉默着端起了斧头上山伐树,随着一棵棵树木倒下,一个又一个的营火堆被点燃,烟冒上了天空,一锅锅浓汤也煮了起来,南方人叫这种汤为“烂汤”,一切能吃的都会被丢进去煮烂,汤浓稠且味道怪异,但是却是最简易也最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林勒镇的烂汤煮好之际,浪石镇的军队也抵达了。林勒镇的人与浪石镇和爱德镇的人向来不和,自古以来北吼湾的海盗深入腹地掠夺资源时便会前往林勒镇,这是长久以来结下的夙愿。与林勒镇的人不同,浪石镇的海民则更为粗狂、健壮与寡言,他们如同礁石一边沉默却富有力量,这也是林勒镇的人不愿招惹他们的缘故。
浪石镇的军队被安置到了西北面城墙之下,他们迅速的搭建起了营地,因为城墙下的空地平整的缘故,浪石镇的营地建设要比林勒镇的更快,同时也有浪石镇的居民为了砍木头而扛着斧头来到了山丘上,那也是今天第一次流血冲突的爆发。林勒镇的民兵与浪石镇的海民因为树木发生了争执,海民揍了林勒镇的民兵,最终引发双方械斗,两名海民被砍死,所幸金瀑城的军官迅速前来调停,不然可能已经引发了另一场大规模的冲突。
就在两个军营间弥漫着火药味之际,爱德镇的军队也终于来到了。爱德镇处于一个尴尬的地位,林勒镇将他们视为与浪石镇一样的“海盗之后”,而浪石镇的海民则觉得他们是“海上的斯文人”,对他们不屑一顾。爱德镇被安排在了远离那两个营地的另东北面城墙下,在他们的旁边是新建立起的难民营地,山谷住民的性格颇为孤僻,流连失所的他们更是对谁都报以不信任的目光;而爱德镇的居民则更为友善,但却过于骄傲,也别是在金瀑城公爵迎娶了爱德镇的芙罗夫人之后。
面向北方山谷的两个城墙下从天空彻底明亮起来以后便一直保持着嘈杂热闹的状况,各个军队的军官的吆喝声不断,金瀑城的军官也披着代表金瀑城的黄斗篷骑着马穿行于营地间监工。
而与城墙外不同,城内也躁动不安了起来,军队的到来让得居民们开始忙碌了起来,征集食物的军官在街道上带着人吆喝着传达命令,居民们苦着脸到内堡去上缴食物与物资,在内堡的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穿着铁甲握着长枪长盾的卫兵维持着秩序。而教堂广场上也是挤满了人,他们等候着进入教堂内向诸神祈祷与述说自己的不安,每有一批人从教堂中走出来,立刻就有另一批人鱼贯而入。
灿金河上也遍布着船辆,它们大都是从灿金河上游沿岸的山谷居民村落划来的,载满了一船又一船的难民,虽然更多的难民是走路逃来的,能够坐船的大都是山谷居民中较为富足的。
直到正午,三个城镇的军队的营地才开始逐渐成形,但仍旧杂乱无章,一顶顶帐篷被支了起来,林勒镇的白帐篷,浪石镇的灰色帐篷与爱德镇的淡红色帐篷。
城门大开,商贩的货车与军队带来进贡给金瀑城公爵的物资都被卫兵护送着运进了城镇。商贩们听闻了战争便和佣兵一样一起赶了过来,佣兵是来售卖自己的力量的,而商贩则是来售卖物资的,只要战乱一起,物资便永远不嫌多。
特别是从南方来的古代大道之上,哪怕如今已经步入冬季了,商贩与佣兵却还是络绎不绝。
……
看着前方为了进入金瀑城内排起的长长的队伍,艾蕾雅不由得叹了口气。此刻她正坐在马车上,他们的马车所拉的货物足以让所有人侧目,被白色的帆布盖住,然后再是细铁链,就像是一座白色的小山被放在了马车上一样,马每走一步都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喘息声,这已经是换掉了后的第十三匹马了,一路上以来他们一直在换马。“虽然也不是不在乎马的死活,”艾瑟兰这样说道,“但是如果不换马的话会很影响效率。”
艾瑟兰便是这样一个人,虽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也有温柔的时候,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处于一种“铁血上司”的冷酷状态,不过她本人对此并不自知,并一直贯彻着自己(自以为)的“知性”与行动方式。
能够忍受她的人可不多,艾蕾雅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了充当马夫的阿列夫,他被迫披上了斗篷,但其健壮的身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隐藏,宛如高塔一样的男人,坚毅且忠诚,艾蕾雅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追随艾瑟兰的,但直到她注意到的时候,艾瑟兰已经“习惯这样一个下属了”。
“好慢啊!”艾瑟兰抱怨道,她坐在马车上一脸的不耐烦,“金瀑城卫兵的效率真是低得令人发指,要是在公司里他们可能已经收到了超过二十份辞退信了!”
对于这个话题阿列夫与艾蕾雅都保持了沉默,他们都清楚艾瑟兰对于这个话题的敏感程度。不过艾瑟兰倒是已经抱怨过超过二十次了,虽然每次抱怨的话都没有重复过,最后她实在忍受不了了,想要上去“教训”一下那些卫兵,不过幸好被艾蕾雅与阿列夫拦下了。
“安东尼这个家伙,居然都没有派人来城门迎接我吗?”艾瑟兰看着城门口皱起了眉头,“看样子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起来嘛!”
“这可不一定啊,姐姐,”艾蕾雅指向了远处的另一条路,“你看看那边。”
艾瑟兰朝着艾蕾雅指向的方向看去,那里山谷方向的大路,山谷居民便是顺着那条路走到金瀑城来的。不过此刻正在缓步走来的难民都站到了两边去,山坡上的人也停下了手朝着路的放往来。有什么要过来了吗?艾瑟兰注意到,而那个东西正在往经过的地方散播着沉默。
最前面的是沉默的玩家,他们疲倦的牵着马低着头前行着,队伍被一种压抑氛围所包围。接着那个东西便出现在了队伍的后面,是六匹并派前行的马,但是马的样子很是怪异,每踏出一步仿佛都用尽了全力,苍白的吐息从马的口鼻中喷出,六匹马杂乱无章的马蹄声与车轮沉重的声音相互衬映,就像是一曲让人不安的低音小调。马拉着的东西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每个看见的人都发出了惊呼然后陷入了沉默。
最开始是铁笼,一个大得夸张的铁笼,里面塞满的东西,仿佛是一块岩石,而数十把长枪、刀剑穿过铁笼的缝隙钉在了那块“岩石”之上,但当马车缓慢的靠近,艾瑟兰发现那块“岩石”似乎动了动,不,那不是岩石。
“巨怪。”
“是巨怪。”
“这些佣兵……居然抓住了巨怪。”
低语声开始在周围的群众中蔓延,连进入城门的队伍最前边的卫兵与商人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带着诡异氛围的铁笼,上面凌乱插着的铁枪与刀剑带着一种诡异的仪式感,所有人都因为那东西而难以自制的摒住了呼吸,无论是在场的玩家、山坡上与城墙下的士兵都一样。
“干得不错嘛,这小子。”艾瑟兰忽然笑了起来。
忽然艾瑟兰站起了身子来,“喂!德雷克!”她站在马车上冲着押送巨怪的车队挥了挥手,“喂!这边啊!”她的声音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接着一个骑行在巨怪的铁笼后面的人抬起了头,那人愣了愣,但立马驱使着马冲了过来。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那个人瞪圆了眼睛看着艾瑟兰,说要也变得不利索了。
“哈?不是你让人去请我的吗?”艾瑟兰皱起了眉头,“比起这个,那东西是怎么回事?”
“那、那是……”那个人忽然含糊不清了起来。
“唉,你还是没有成长啊,”艾瑟兰不满的说到,无意识的又摆出了那副“铁血上司”的模样,“算了,等下安置好那东西之后带着报告书来找我。”
“是、是,”那人难堪的低下了头,但马上又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吧!我现在又不是你的下属!”
“算了,我已经听够了你的辩解了,下去吧。”艾瑟兰摆了摆手,“把事情给我办好。”
“喂、喂!你!”那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沉着脸把话咽了回去,“算了,我晚点时候来找你们,你们就去西北城的拐角旅店住下吧。”说完那人冲他们三人微微点头道别之后便驱使着马回到了他自己的队伍中去了。
“这家伙就是那个德雷克啊,”艾蕾雅一只手抚着下巴说到,“完全没想到呢。”
“对吧?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傻小子吧?”艾瑟兰点头说道。
“不,我的意思是,那个德雷克居然在姐姐的面前会变成‘这副模样’啊。”艾蕾雅眨了眨苍蓝色的冷静眼睛说道。
“毕竟是曾经的下属嘛。”艾瑟兰无奈的说道,“下属害怕上司就像是老鼠害怕猫一样的吧,已经刻入了基因中了呢。”
“诶?所以说姐姐你承认你的领导方式是使用‘恐惧’吗?再说了这种事情没办法刻入基因的吧?”
“与其讨论这种事情,不如你去帮我买点橘子吧,我站起了的时候看见前面的马车上拉着橘子呢,说了这么半天都变得口渴了。”
“是、是、是~”艾蕾雅耸了耸肩,然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啊。”看着艾蕾雅的背影艾瑟兰叹了口气说到。
“你跟她半斤八两吧。”一直沉默不语的阿列夫忽然出声说道。
“哦?很有勇气的发言嘛,阿列夫!”艾瑟兰忽然笑了起来让阿列夫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不,请原谅我的失言。”
“‘男人就应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你难道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吗?”
“不,我没有说过这种话。”
“你是在说我记错了吗?”
“大概是吧。”
“给我好好回忆清楚!”
“万分抱歉,是我记错了,我确实这么说过。”
“那你就要好好的承担住自己的言行带来的后果啊!”
“……”
“嗯?姐姐,你们在吵架吗?”买好橘子回来的艾蕾雅疑惑的问道。
“不,是在说教。”艾瑟兰否认道,“我说的没错吧,阿列夫?”
“是的,正如艾瑟兰大人所说。”阿列夫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说到。
“你还真是宠她呢。”艾蕾雅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胡说什么?”艾瑟兰皱着眉头说到,“快把橘子拿过来!”
“是、是、是~”
……
乔尔坐在椅子上,茜莫肯帮他将身上已经肮脏不堪的绷带取了下来,重新抹上了药膏,然后又缠上了新的绷带。
“真的是恢复得很快啊,康汀先生。”在抹药膏时茜莫肯说到,但她也注意到了乔尔这一次身上又多了许多新伤口,原本就因为烧伤而变得扭曲的皮肤上又多了几道丑陋的伤口,伤口的边缘又是一片新的烧伤,新长出来的皮肤是一种淡红色,看起来让人有些头皮发麻,不过却茜莫肯仔细地用湿布轻轻地擦去乔尔身上的血污。
“康汀先生啊,你不知道,这些药膏可是这几天里茜莫肯辛辛苦苦做出来,份量估计多到可以用几个月呢!”坐在一旁的飞鱼笑哈哈的说到。
“因、因为我从修道院学来的配方所制作的烧伤药膏可以储存很久,所以就多做了一些……”茜莫肯脸微微发红的解释道。
“你的手怎么了?”乔尔忽然出声问道,其实乔尔昨晚上就注意到了,茜莫肯的手指上多出了许多伤痕。
当乔尔问到这个的时候茜莫肯的手忽然顿了顿,乔尔回过头去,此刻他的脸上也缠上了新的绷带,他看见茜莫肯咬了咬嘴唇却没有回答他。
“那是勒伤,”一旁的飞鱼却开口说道,“她最近在跟我学习弓箭。”
“弓箭?”乔尔皱了皱眉头,“为什么要……”
“因为我想帮上康汀先生的忙,”茜莫肯打断乔尔的话说道,“我不想……扯康汀先生的后腿了。”
乔尔沉默了下来,飞鱼也沉默了下来,房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茜莫肯小心翼翼地涂抹药膏的声音。
沉默了许久,乔尔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我……我打算带赫米离开金瀑城。”
“诶?”茜莫肯愣住了。
“什么?”飞鱼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马上吗?”
“嗯,马上。”乔尔微微点头,“在见过安东尼之后吧,”说着他看向了飞鱼,“你说安东尼今天会回到金瀑城吧?”
“好像是这样的,计划是今天了啦。”飞鱼点了点头,但他还是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这么着急着走,明明马上就要召开地图任务了,奖励可是非常丰厚的啊!”
“正因为如此才要走。”乔尔叹了口气说到,就算身体成为了佣兵,但乔尔还是无法做到跟佣兵一样追随着危险前进呢,更何况他的身旁还有赫米……与茜莫肯。
“康汀先生。”就在乔尔思索着这些的时候,他身后的茜莫肯深吸了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能……能带我一起走吗?”
乔尔愣了愣。
见乔尔没有立刻作答,茜莫肯以为他在犹豫,于是变得焦急了起来:“我、我虽然不会战斗,没法帮助你迎敌,甚至可能拖你的后腿……可是我可以帮你做其他的事情,我可以帮你洗衣服,还有……”
“你在说些什么傻话啊?”乔尔的话让她愣住了,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但乔尔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更加的不知所措了起来。
“我当然会带你一起走啊,”乔尔语气平静的说到,“我一个人确实很难照顾赫米,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她也没有地方可去了啊,在这里把她丢下的话,我自己也很难原谅自己了吧?乔尔内心这么想到,最后也只能是叹了口气,毕竟是自己将她害到这种地步的,如果还不为此负起责任来,以后可没法成为赫米的榜样啊。
而听了乔尔的话的茜莫肯却整个人的愣在了原地。
“康汀先生……”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真的是……太谢谢您了……”
“喂喂喂,怎么忽然哭了起来。”一旁的飞鱼忽然紧张了起来,虽然乔尔的内心和他差不多,但起码表现得镇静许多。
“对、对不起!我真没用呢……”茜莫肯连忙擦掉了眼泪,“我只是……太高兴了。”
“茜莫肯,”乔尔轻声说道,“你去照看赫米吧,让飞鱼帮我上药吧。”
“诶?我吗?”飞鱼愣了愣。
“嗯,那就拜托你了,飞鱼先生。”茜莫肯将手中装药膏的碗交给了飞鱼,然后冲他微微鞠了鞠躬,接着便一边擦掉眼泪一边走出了房间。
飞鱼拿着药膏来到了乔尔的身后,“把这个抹上去就好了吗?”
“放下就好了。”看见茜莫肯离开之后乔尔说到,“我已经没事了。”
“诶?可你不是说……”
“带我去找安东尼。”说着乔尔站起了身子来,“我必须带着她们两个离开金瀑城。”
“为什么这么突然?”飞鱼放下了装药膏的碗也跟着站起了身子来,脸上带着不解的神情。
“因为金瀑城现在很危险。”乔尔如实回答道,他回想起了昨夜老者的鬼魂对自己说到的,关于山谷中的巨怪的事。
“城墙根本挡不住那些巨怪,”那时老者这么说道,“这座城市已经处在毁灭的边缘了,”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乔尔一眼,“处于两个灾难的边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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