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水闸区（下）
老弗雷德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乔尔无奈的看着他，然后喝光了酒杯里的最后一滴酒。他用手背擦了擦嘴，然后站起身子来朝着店老板走去。
“四个铜板。”老板看见乔尔走了过来，便用低沉的声音说。
乔尔从口袋里摸出四个铜板放到了吧台上，然后伸手指着喝得烂醉的老人问道，“他怎么办？”
“他醒了自己就会走了，”老板似乎很熟悉他的说道，“我们是通宵营业。”
“通宵营业？”乔尔想到了什么，于是在吧台边又坐下了，他又从口袋里取出了两枚铜板，“帮我来杯蜜酒。”
店老板收起了两枚铜板，然后从吧台底下拿出了一个干净的橡木马克杯，转过身从身后的酒桶里倒出了淡黄色的蜜酒。“你的酒。”老板将酒杯递给了乔尔，乔尔也赶紧接过酒杯用来漱了漱口，冲淡一下满嘴的苦味。
“想跟你打听一点事。”乔尔放下酒杯后对店老板说道。
“老水鬼的事？”店老板反问道。
乔尔转过头去看了看打呼噜的老人，然后又看了看店老板，“没错。”
“他跟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说过那个故事，”店老板说，“但是每次细节都不一样，我已经听过十几个不同的版本了。我劝你不要太把他的话当真。”
“他究竟是什么人？”乔尔疑惑的问。
“疯子，有时自称是鞋匠伯尼，说他曾给乞丐王雷恩做过鞋子；有时他又自称是木匠弗雷德，说交易市场中的那个绞刑架是他修建的，还说那是什么‘溺死鬼吊架’。”店老板不屑的摇了摇头。
乔尔听说过乞丐王雷恩的故事，他是当今王国皇帝的祖父，据说当年他遭受暗杀、大难不死之后以乞丐的身份游历了全国，暗中拜访了所有原本效忠皇室的领主，最终在如今被称为“乞丐王丘陵”的山包上召集了封臣，半数以上的领主响应了他的召唤，助他推翻了他那个控制他年幼的儿子的、阴险的摄政王弟弟。
“这些都是真的？”乔尔怀疑的问。
“没人知道，乞丐王雷恩当年确实来过金瀑城，金瀑城公爵当初响应了他的召唤；而那个绞刑架也是在那个年代修建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大多都进了坟墓。”店老板耸了耸肩，“没人知道他是谁，但没人敢否定，他确实在水闸区呆了很多年了。”
乔尔点了点头，“我们来说说前不久遇袭的那两个卫兵的事。”乔尔看见店老板忽然沉默了起来，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于是他便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有金瀑城公爵的印腊的猎捕证。“我是来调查这件事的。”
“你从哪儿听来的？”店老板仔细看了看他手中的猎捕证，但是没有用手去拿，“卫兵告诉我说，无论谁问我这件事都得说‘不知道’。”
“看样子不止我一个人来问过。”乔尔一边说着一边将猎捕证放回了斗篷底下。
“不少佣兵来问过，”店老板点了点头，“不过大都是外地新来的佣兵，像你一样的人。”
我看起来像佣兵吗？乔尔不禁觉得困惑，“听说有两个卫兵从你这里出去后被撕成了碎片。”
店老板不置可否，“总之在那以后我的生意更是雪上加霜了。”他说着指了指空荡荡的酒馆。
“那晚上有听见什么声音吗？”乔尔继续问道。
“那晚上是只要在这附近都能听见那个声音，”店老板回答，“我这辈子从没听过那种惨叫声。”
乔尔再次打量了一下店老板，“你以前是士兵？”
“怎么看出来的？”
“手上的茧和一些动作，”乔尔抬起了手让他看看自己握剑的手上的茧，“我以前也和当兵的打过一些交道。”
店老板点了点头，“我参加过三年前的战争，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
“谢谢。”乔尔端起酒杯将里面的蜜酒一饮而尽，然后站起了身子准备离开。
“等等。”店老板忽然叫住了他，乔尔转过头看着他的脸，“我劝你休息一会儿再走，待会儿说不定会有别的佣兵或者卫兵过来，最好到时候你再跟着他们一起走。”
“为什么？”乔尔醉醺醺的问道。
“那东西……似乎特别中意喝醉酒的人，”店老板回答，“之前死的几个人也都是从酒馆出去的酒鬼。”他又顿了顿，“不都是从我这里出去的酒鬼，其他几个酒馆都有。”
乔尔点了点头，“明白了，谢谢。”于是他便摇摇晃晃地继续朝着出口走去，身后的老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刚出酒馆，迎面而来一阵湿气很重的夜风就让乔尔醒了几分酒。接下来去哪儿？乔尔一边想着，一边朝着石砌小巷的方向走去。石砌小巷并不是指某一条小巷，它是指水闸区交易市场旁的商铺、仓库与住房间交错的复杂小巷，乔尔不知道真正的事发地点在哪儿，于是决定把酒馆附近的小巷都逛一遍。
在以前，乔尔肯定不敢这么做，但在经历了北风审判时发生的事情之后，乔尔便渐渐开始适应这些东西了。佣兵们都一口咬定，这些东西只会越来越多，这让乔尔感到非常的不安。
走过一个靠在墙角的火盆，乔尔重新拿出火把将其点燃，之后他便走到了墙角后的拐角，往小巷里面看了看，他把火把往里面一探，驱散了大片黑暗，只看见地上的青苔与积灰的木桶。他皱了皱眉，然后从腰间拔出了“寂静”，继续向里面走到。
……
戴着面罩的安东尼坐在堆满了瓶瓶罐罐的书桌前面，仔细的看着放在桌子中央的那块从“巨怪”的身上敲下来的泥巴外壳的碎片，颜色看起来也就和普通的干泥巴差不多，但硬度却达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他拿起一个烧瓶，里面用清水泡着另一块碎片，渐渐的可以看见泥巴开始溶解了，但是溶解的速度实在是慢得让人发狂。
这是一间位于地下的学者研究室，据说曾经是一座地牢，但后来领主下令修建了新的绞刑架之后便渐渐地空了出来，犯罪的人越来越少了，或者说犯罪的人占用的牢房越来越少了。研究室的地上铺上了木头地板，墙上也用木头装饰了一番，四面靠着大书柜，还有一些堆放炼金仪器的柜子，到处都是点亮的蜡烛，室内几乎没有一丝阴暗。如果不是别人告诉自己，安东尼绝对想不到这里曾经是地牢。
据说这间学者研究室是上一任金瀑城公爵下令改建的，因为他晚年时期痴迷于炼金术，那时候这里便是供他与自己的学者研究炼金术的地方。后来他死后，新任的金瀑城公爵对炼金术并无好感，但也没有下令拆除，于是便将此处设置为学者研究室。
此刻好几个学者都在自己的桌子前捣鼓、研究着从“巨怪”身上切下来的部位，它的尸体就放在曾经是牢房的屋子中锁着，由两个卫兵守着，尸体的恶臭弥漫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内，以至于人们都得戴着面罩，但就算是戴着面罩也不能长时间待在这下面，之前就有一个老学者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长时间研究最后突然晕了过去，被人急忙抬上去呼吸了好久的新鲜空气才重新醒过来。
为了防止尸体腐败，学者们给尸体撒上了石灰与盐，甚至给一些部位裹上了沥青，但这都不能阻止尸体腐败，恶臭不断的散发出来。大部分人都受不了这个味道，但是安东尼却不以为然。
“水也不行么……”安东尼摸了摸下巴，“也许可以试试用火。”
他在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中找了找，然后找到了一瓶棕油，接着他便端起了自己桌子上的蜡烛台，转身朝关有怪物尸体的房间走去。两个手握长矛的卫兵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学者打扮的佣兵。“请把门打开，”安东尼耐着性子礼貌地说，“我需要做一点点小实验。”其他几个学者也皱着眉头朝他看了看，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两个高大卫兵对视了一眼，没多说什么，但还是把门打开了。安东尼走近了房间，巨怪的尸体扑倒在地，像是头死去的猪，它的腿和手都极短，但腿却非常的粗，尤为学者从它身上切下了一块肉去喂狗，但是狗闻见后立马哀嚎着跑远了。安东尼来到怪物的侧面，两名卫兵也端着长矛、忍着恶臭跟了进来。
“实验必须在我们的监督下进行。”一个卫兵严肃的说道，接着他便直接走到了安东尼的旁边。
“如您所愿。”安东尼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然后看了眼站在门口位置的另一个卫兵，他似乎因为恶臭不想太近来，而他的位置正对着巨怪丑陋的脑袋，那是一颗原本很难找到眼睛在哪儿的脑袋，像是猪的脑袋，但又没有鼻子，此刻它的两个小眼睛已经被挖出来了，只留下两个阴森的血窟窿。
安东尼把蜡烛台放在了脚步，打开了装有棕油的瓶子。好在还有吸管可用，安东尼感叹道，他将油洒在了怪物还完整的泥巴外壳上，然后便放下棕油瓶，端起了蜡烛台，用火点热。
“你在干什么？”站在他身旁的卫兵疑惑的问。
“看看火焰能不能让他的外壳变脆，甚至裂开。”安东尼耐心解释道。棕油一触即燃，火焰在巨怪的泥巴外壳上跳动着，慢慢地冒出了烟。看样子它的泥巴外壳里有能点燃的东西，安东尼想到这里便笑了笑，毕竟是个游戏，总得给玩家设计一些能够突破的点。
“啊啊啊啊啊啊、啊！！！”忽然旁边传来了卫兵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把聚精会神的安东尼个吓了一大跳，但是接下来他看见的东西才真的把他吓到了。巨怪居然抬起了脑袋，张开大嘴死死地咬住了卫兵的一条腿，接着猛地传来一阵骨骼破碎、撕裂血肉的声音，卫兵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已经晕死了过去。巨怪那两只短小的手也开始动了起来，想要支持着身子爬起来，它粗壮的腿已经被锯掉了一条，以至于它没能成功站起来，但是它没有放过到嘴的肉，它两口吞下那条扯下来的腿，里面又咬住了已经倒在血泊里的卫兵，这下他是没命了。
安东尼身旁的卫兵已经吓傻了，他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长矛，在卫兵反应过来之前，端起长矛朝着它头上的两个血窟窿中的一个捅去，铁枪头直接刺进了原本是眼睛的血窟窿，怪物凄厉的叫了起来，两只小短手挥舞着想要抓住安东尼。“快出去！”安东尼冲卫兵大吼，卫兵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避开怪物的爪子与同伴的尸体，逃出了房间。
安东尼手上再次发力，长矛又刺入了几分，怪物的嚎叫声愈发凄厉，但挣扎也越来越激烈，安东尼松开长矛，险些被怪物的手给抓住，他弯腰捡起了烛台与棕油，贴着墙朝着房间外走去，怪物狂暴的在房间内挣扎着想要抓住他，但他还是有惊无险的来到了出口处。安东尼一咬牙，将手中的棕油瓶丢了出去，砸中了怪物的脑袋却没有碎掉，接着落到了地上在摔得粉碎，棕油洒了一地，沿着怪物的下巴蔓延开来，安东尼将手中的烛台也丢了出去，火焰触碰到底是的棕油的一瞬间窜了起来，怪物发出了凄厉的嚎叫，安东尼也从房间里逃了出来。
“关上门！”安东尼满头大汗的大喊到。
“不！这点火不够！”但另一名学者却说道，“赶紧把能点火的东西拿过来！不能让它逃出来！用火烧死它！”
“这可是难得的活样本！”安东尼大喊着想阻止。
“不！这上面就是公爵大人的城堡，如果让它跑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学者神情严肃的回绝道。
其他学者也连忙从自己的桌子上翻找瓶瓶罐罐，不少人抱了好几个装有易燃物质的瓶子跑了过来，然后将瓶子统统丢进了火焰中，爆炸声与热浪一起袭来，火焰将房间内的怪物给彻底吞噬了，卫兵将厚重的房门推来关上，怪物在房间内挣扎起来，整个房间仿佛都在摇晃，楼上的卫兵也冲下了询问怎么回事。
在火焰与热浪中，怪物的惨叫声渐渐地平息了下去，挣扎也停止了，但是火焰仍在燃烧，呛人的浓烟充满了房间。“都从这里出去吧。”一个稍有威望的学者命令道，其他惊魂未定的学者便遵从的跟着卫兵上了楼。
“你也从这里出去吧。”那个学者拍了拍安东尼的肩膀。
“不，不用了。”安东尼搬了个凳子来，坐在离那扇关押巨怪的门不远的位置。“我在这里等着。”他神色阴沉的说。
……
乔尔顺着这些交错的小巷走了一遭，却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最后他停在了一个石砌小巷里的十字路口处，他在这里闻见了血腥味。他放低了火把，看见周围的墙上还有一些褪色的血迹。这里应该就是上一次事件的发生地了。
他看了看周围，小巷有差不多九尺宽，他抬起火把看墙上，也确实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擦痕，似乎是什么利器所致。
这里发生一场战斗。乔尔意识到，战斗开始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快。就在他想要寻找什么线索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猫的凄厉叫声，接着是一个声短促的尖叫声。
乔尔握紧“寂静”，举着火把望向了那个方向，一只黑猫从黑暗中冲了出来，然后从乔尔的胯下冲了过去，钻进了身后的巷子中。乔尔警觉地慢慢靠近了过去，此刻只能相信手中的剑了。
乔尔往前走发现前方是一个拐角，在拐角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乔尔没有吱声，而是悄悄靠近了过去，如果对方是活人，应该已经看见了乔尔火把的光了，但是对方还是没有出声。
乔尔一咬牙，猛地冲过了拐角，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染成白色的贵族款式皮甲，还有染成黄色的披风。接着是一张满是恐惧的俊俏脸孔，那是一张女孩的脸，大眼睛中此刻满是恐惧，“别、别过来！”她惊恐的大喊，脸颊上还有泪痕，她的手中还握着一把细剑，剑尖指着乔尔。
乔尔面无表情，他低头看了看地上，一个男人半躺在地上，搞着墙壁，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腹部，鲜血已经在他的身下汇成了血泊，但此刻血液已经发黑。人已经死了。“不。不是我干的！”女孩惊慌的冲乔尔大喊道，她似乎是哪个贵族家的大小姐。
“把剑放下。”乔尔冷冷地对她说。
“我说了不是我干的！”女孩似乎已经失去理智了，她冲乔尔大喊大叫的同时开始向后退了两步，“不是我干的！”
乔尔没有再多言，他向前走了一步，在女孩还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的时候向上挥出了“寂静”，剑刃无声的切开空气，狠狠地砸在了女孩手中的细剑上，剑刃竟然直接应声而断了，乔尔这才意识到这不是一把铁剑。
女孩被乔尔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一步结果跌倒在地，“为、为什么？”她茫然的看了看手中断裂的细剑，又惊恐的看着乔尔，“不、不是我干的……”泪珠顺着她的脸庞淌下，“相信我，不是我干的……”远处传来了卫兵的声音，他们似乎也听见了这边的躁动。
乔尔叹了口气，然后弯下身，捡起了地上断裂的细剑，发现剑刃居然是由白银打造的。他转过身看向那具尸体，将尸体捂着腹部的手移开，乔尔看见的是一个夸张的伤口，有一只手这么宽，就像是用刨刀切开的一般，里面的内脏似乎被扯了出来，但是在周围却都没有发现。
忽然乔尔感觉到一阵湿冷的风，他立马举起火把站了起来，白衣的女孩裹着斗篷蜷缩在原地啜泣了起来，嘴里不断念着“不是我干的”。但乔尔听见的不是她的声音，卫兵们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乔尔又听见了那个声音，是噗叽噗叽的脚步声。
他走向了自己来时的路，用火把赶走了黑暗，脚步声消失了。他继续向前走到，忽地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他弯下身，看见了地上有一摊摊粘稠的水渍，似乎是什么东西的脚印。乔尔抬起头，再次确认四周没有东西，卫兵的声音越来越近，乔尔都能看见小巷拐角处的火光。必须得离开这里，乔尔沉着脸想到，他可不想被卫兵当作嫌疑人抓起来。于是他便将火把丢在了原地，顺着自己来时的路走了回去，渐渐地远离了那个女孩的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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