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会有蝴蝶翅膀

　　杜元英踩着自行车，缓慢在熟悉的沿江路上骑行。环顾着在一九九九年时还存在的成片旧楼老宅，街边的小百货商店。还有江边未改建过，覆满了青苔的江堤。经过城北，还看到了前世同城论坛里一度引以为憾，被误拆的百年老祠堂。

　　桥市是位于南越省下边缘，经济中等的城市。地域面积也不大，骑单车一个小时能逛完小半个市区。

　　记忆中是自己离开的三四年后，桥市才逐渐规模性发展旅游行业与轻工业。之后将原属郊外的两个县也划进了市辖区。此时的桥市似乎还不如发达城市里的一个大城区。

　　大伯家在政府东院，杜元英念初中开始在大伯家吃住。伯父伯母都很疼杜元英，堂哥在省城工作，堂姐在外地读大学....

　　将单车锁在大伯家楼下时已是晚上八点，大伯这会应该回到家了。开门的是伯母，接过杜元英的书包放在鞋柜上：“怎么这么晚，打你电话没接...在外面吃过饭了吗...”

　　伯父杜忠霖坐在客厅正在看南越报刊。杜元英看了看99年的伯父伯母嘿嘿笑着：“有两个今晚要做试卷落在周彦林那，折头回去拿了...”

　　伯母去厨房张罗饭菜，杜元英想着陈宇军应该没暴露自己吧。从书包里拿出两张试卷就要进房间....

　　杜忠霖看着报刊没抬头，轻声道：“吃完饭过来客厅，陪我聊聊天。”杜元英答应了一句，放完试卷到饭桌把饭菜吃完，坐在了客厅。

　　大伯这时已经带着老花镜，两鬓白发有些明显。自有一股儒雅温和的气质，倒像一个文化老学究。大伯和老爸年龄差较大，有55岁了。

　　大伯摘下眼镜和报刊放在茶几上，看着杜元英；“好久没和你说会话，最近学校里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

　　杜忠霖和杜元英聊天几乎不聊学习成绩。大多是询问杜元英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或者讲他在政府里遇到的一些轶闻.....偶尔拿来杜元英的文科试卷，帮着讲解题目的一些细节缘由....

　　杜元英偏头想了想，应该不是说自己今天的事吧。搜刮了一下记忆，也想不起这段时间学校发生过什么事，便摇头道：“学校最近挺安静，大家都在努力学习吧，马上就高三了....”

　　双手轻轻的放到膝盖上拍了拍，身体往前倾了一点。杜忠霖明亮的眼睛似乎带些许笑意道：“哦，我似乎听说了一件趣事....”

　　杜元英挠了挠头没说话，知道是陈宇军把自己卖了。杜忠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翻开报刊跟杜元英聊了会里面的几篇摘文，就放杜元英回房间了。

　　杜元英坐在床上翻出手机通讯录，给此时在羊城的妈妈打电话。

　　“喂，妈...”“喂，元英....”

　　“元英，喂..听得到吗...是信号不好吗...”

　　杜元英沉默片刻，对着话筒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微笑：“妈...我想你了...”

　　和母亲聊了许久，杜元英挂了电话。从抽屉拿出笔记本、把今天能回忆起为数不多的几道高考题都写在了最后的几页。转了转铅笔又回到客厅问还在看报刊的杜忠霖：“大伯，我想要一些你们的内刊和公报，近年的都行，不知道有没存余的...”

　　杜忠霖露出略疑惑的目光：“嗯，明天让你陈叔叔给你找找，这半年的应该还有。”杜元英看大伯也没问为什么要，应了一声就回房间了。

　　夜晚很静，附近几栋楼时不时传来些居家生活的琐碎声响。

　　杜元英目光落在窗外昏黄的路灯上，脑海里浮现出一颗参天大树。一颗高耸入云的，有着无比茂盛枝叶的大树。久远漫长的茁壮过程，有花朵结了果落地发芽。有枝叶枯萎后随风飘散。有蔓藤依托着高大的树干往上缠绕。也有青草鲜花铺在了周围，只为增添一抹艳丽。

　　取出新的笔记本，杜元英在第一页写了两个字。合上笔记本，关上灯睡了------这是自己回来的第一个夜晚。

　　.......

　　清早，杜元英在校门口的小摊上吃着豆浆油条，目光却停留在隔壁的混沌早餐店。杜元英扫了一眼时钟，嘴里轻声念叨着：“快出来了吧...”

　　晨曦的阳光还很柔和。隔壁早餐店走出来几个穿校服的小姑娘。走在最左边的女孩秀发如瀑披在肩上，白皙的脸上有个单酒窝，眼眸明净如清溪。红唇微抿着，恬静的听着同伴们嬉笑。

　　杜元英视线跟随她轻盈的步伐晃动，至倩影无踪....站起来轻轻的拍了拍额头，朝教学楼走去....        

　　虽然痛定思痛，但繁杂生硬的课本，依旧让杜元英头晕目眩....

　　接下来的一个月，杜元英拿着书本试题，孜孜不倦请教着各科老师和成绩优异的同学。教师们自然欣喜这个调皮学生的孺子可教。不良学生的浪子回头，会让教师的成就感更强烈....

　　晚上回家依然认真翻看内刊和公报，以及图书馆借来的一些现代经济书籍。偶尔和大伯讨论内中细节，但很克制。太快表现出太多和这个年龄、这个年代不该有的想法会适得其反。

　　杜忠霖虽然诧异于杜元英某些观点的新颖和领悟力，却没多说什么。

　　杜元英能清晰记得，一九九九年是商业经济革命性的一年....最火热的电器行业接近饱和，国内个体户在成倍的增加，国内外的互联网大佬们在这一年纷纷崭露头角。地产大亨们也已在磨刀霍霍。

　　诚然，自己拥有超前十几年的眼光与经历。但想创造更大的机会，想与这片天地间的人杰们并肩，依然在于努力，在于原始积累。杜元英很清楚。

　　...

　　下午放学后，杜元英给伯母打电话说了不回家吃饭，一把拉住手上拿着一张粉红色的信笺的周彦林：“今晚去你家玩红警。”

　　杜元英想找他爸聊聊，先埋下一些野火的种子，能蔓延成什么地步都是好的。

　　周彦林扬了扬信笺，挑了一下桃花眼：“先陪我去传递这张代表幸福的书信。”

　　“趁你身体还没有横向发展，走吧...”杜元英大抵能猜到是谁。

　　周彦林没听懂这句话，挠头随他一起走出教室。

　　还有十天就放暑假了，此时校门口许多学生拎着三年积攒下的笔记和书本回家，再过十几天他们就将参加大部分人生命中最重要的龙门-----高考。

　　校门右边的绿化带，周彦林向站那翘首以盼的女孩挥了挥手。女孩小巧玲珑，大大的眼睛稍微有点羞涩，看着周彦林：“我快要高考了...你记得我们的约定..我会等你...”说完就拿过周彦林手上的信笺，小跑着走了...  

　　杜元英打开车锁让周彦林坐到后座：“她报的哪个大学？”

　　周彦林挠了挠头：“南大外语系，以我现在的成绩够呛。”

　　“还有一年的时间...努力些，南大不成问题。你这次认真的吗...这么纯情...”

　　“当然认真...说我，你呢？最近这么用功...”

　　“哦，  也考南大吧...”

　　    .....

　　周彦林的父亲叫周小山，是大伯在部队时手下的兵。母亲王淑婷，江武区的小学老师。

　　杜元英叫过了叔叔阿姨，王淑婷微笑着站了起来：“元英也来了，你们坐，我去把饭菜热了。”

　　周小山高大壮实，每见到杜元英总要用力拍一下肩膀，天知道多吓人。

　　“听彦林说你最近念书很用功，帮叔叔也督促一下这小子。考上南大叔叔给你们买两台最新的电脑。”周小山捏住杜元英的肩膀，杜元英只能苦着脸答应。

　　吃过饭周彦林上楼去开电脑。杜元英坐在客厅陪周小山喝茶闲聊，状似无意问起：“周叔叔，最近你的饭店生意怎么样了。”

　　“江武区两家都很淡，勉强维持。新城那家生意还不错。”周小山皱了皱眉，知道杜元英受老长官杜忠霖影响，有着些和普通高中生不一样的想法。

　　杜元英不动声色继续问：“哦，是因为新开的临江水上人家和康永大酒楼吗？”

　　“你倒是机灵，临江人家靠噱头拉走不少外地客人。康永酒楼的装修和位置都大气，吸引走近大半的食客。”

　　杜元英稍稍坐直了些，道：“从前年起，全国各地的个体户已经呈井喷式增长吧。不单是饮食行业，私营小工厂、小百货、小摊贩都会越多越多。听说康永酒楼，便是去年关停的坝山机械厂那些厂长和主任集资开的吧”

　　“嗯...是黄麻子他们开的..”周小山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已经有不少亲戚朋友下岗后，想要来我店里做事。还有拿着些本钱问我有什么赚钱的路子。”

　　  “周叔叔有没有想过换个经营模式...”杜元英适时拿出几张草稿纸递过去。

　　“哦，倒是写的一好字。”周小山接过纸张，纸上字迹跌宕有序大气端秀。

　　周小山原是照顾晚辈的面子，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态。扫过几行字后表情变得认真起来，愈看愈慢，翻过第二张时已然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这都是你自己写的...还是从哪抄的？”

　　将手指轻轻放在桌面敲着，杜元英说道：“上个月的经济报提到蜀州省一家会所的报道，觉得有趣就在网上查了些资料...哦，大伯也提了几个意见。这个方案暂时叫‘高端餐饮娱乐一体化’。”杜元英心里邪恶的想，反正你总不可能去问大伯。

　　“这样的店在桥市开，客源和费用会不会成问题...”摊开后面背面画着五层建筑的纸张，周小山抬头问杜元英。

　　“桥市生活充裕的家庭并不算少，并且还存在着一批富人。这点周叔叔你应该比我清楚些。而在桥市，明显缺少一个能让这些富豪们看得上眼的聚集地，这个方案出现的必要性和前提便有了。”

　　“前些年的个体户们，确实有不少发家致富了。啧...你上面所说的‘第1.2阶段’我看不太懂，你说说看...”

　　“意思是分成会员制与非会员制。第1阶段是开放三、四、五层，只对持有会员身份的人群开放。这应该有把握能揽住大部分桥市的上游人士。另一方面引起其他消费群众的好奇心理。”杜元英端起茶杯润过唇：“第2阶段再开放一二层，可以接待非会员的消费人群。当然，开放一二层的目的，在于把他们培养成会员，持久性消费以及应付会员等级的施行。据我所查到的一些资料，可以确定南越省仅新安市和省城有类似的场所，而且不够成熟，但效益都出奇的好。我这个方案只是缩小版，格局有限。”

　　周小山沉吟片刻，试探性问道“你预想的位置在哪，需要投入多少资金，另外桥市的设计公司和设施能达到要求吗？”

　　“预计总投资需要两百万吧，有一份详单漏在了家里。场地我问过大伯，江武区有一栋去年关停的四层宾馆，位置很不错。地基还可以承受加盖，通过改建的方式能省下一笔钱。设计我倒可以想办法。设施的话羊城有好几家可以选择。当然，如果武江区政府不同意。策划书上有第二个方案，但投入略高些...”

　　周小山退伍后就毅然做起了个体户，至今拥有了三家大饭店，经营头脑绝不弱。他很确定，这份策划令他怦然心动，可行性极高。

　　于理性而言，两百万几乎是周小山全部家当，需要将几家饭店全都盘走。这是孤注一掷，会让周小山产生退却心理。

　　杜元英大抵能猜测到他的心理状态，继续蛊惑：“我这段时间会做一份正式的策划书，周叔叔如果有兴趣，可以用来拉取其他资金入股，规避最大风险。另外...”杜元英眨了眨眼：“如果项目成立，我需要收取一定的策划费和工程咨询费用。”

　　周小山哑然失笑，这小子...

　　二人坐在客厅又聊了许久，将周小山提出的问题一一解释清楚，到伯母打电话催杜元英回家，才发觉已是夜里十点。

　　周小山将他送到门口，拍着杜元英的肩膀：“我会慎重考虑，有眉目会让彦林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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