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善意


十五岁那一年冬天,卫凌横还待在京城的一个暗杀组织里。

  组织拿了别人的钱,派他去做任务。

  暗杀对象是一个高门大户怀孕七月的妾室。

  那一天,妾室回乡省亲,他暗中一路跟着,趁那女子身边没人的时候,将她掳至黑暗的巷子里。

  女子被逼到了巷尾,神色惶恐,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逃,便扑通一声重重跪下,一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虽然在惯会给人洗脑的组织里待了多年,卫凌横早已看淡了暗杀对象的生死,但看着女子泣不成声、瑟瑟发抖的模样,护着肚子里的孩子向他拼命求饶时,他却终是下不去手。

  结果就是他放弃了任务,背叛了组织。

  组织立即派人把他囚禁在了地下室的牢笼里。每日在他身上施加鞭刑和烙刑。

  卫凌横在组织里有一个朋友叫子戚,子戚冒险偷了铁门的钥匙,放他出来。

  他们迎着一路的追杀逃出地下室,但子戚却在逃跑过程中被乱箭射穿。

  卫凌横还记得,当他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回头看时,虽听不到子戚的声音,却能看到他的口型是在说:  你走,不要管我了。

  卫凌横虽然拼着最后一口气逃出来,但体力透支又加上身体遍布新伤旧伤,血还在源源不断冒着,他双脚无力,最终倒在了黑夜的雪地里,不得动弹。

  身边不断有行人经过,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漠不关心的神情,步履匆匆,没有一刻愿意为他驻足,有的人路过,甚至会给他恶狠狠地踹上几脚。

  可能人到了活不久的时候,都会突然想起许多事吧。

  还记得,也有人曾问他:  你的亲哥是当朝太女身边的娈臣,你怎么不到你哥哥的庇护中去,反而只身来这残酷的杀手组织?

  那时候他的回答是,我哥的路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我的路亦应该是自己选择的路,我不愿做他身后一直需要保护的弟弟,让他劳神费心。

  子戚拿着钥匙放他出来的时候也说:  杀手是能面不改色杀死任何老弱妇孺的。你不适合做杀手,你太善良了,你对妇孺下不去手。

  是啊,在这个不友善的世界里,做一个心存一丝善意的人干什么。

  如果他没有来过组织,而是跟着哥哥。

  如果他没有放过那妇人,而是顺利完成任务。

  如果子戚没有想着救他,而是好好活着。

  一切都会大有不同的吧。

  这样,他既没有连累自己也不会连累他唯一的朋友……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天空仿佛被厚厚的冰雪覆盖,灰蒙蒙一片。

  寒风如刀割般刺骨,无情地穿透了人们的衣裳,每一阵风吹过,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人们缩紧了衣领,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种时候,却有一个人在卫凌横的身边停了下来。

  “阿泠,你怎么不走了,好冷啊。”一个粉衣女子紧紧握着手炉,朝停下脚步的微生泠跺了跺脚。

  微生泠回过神来,连忙道:“萝衣,你先送小姐回去。”

  说罢,竟蹲下身子,伸手想探这地上浑身是血之人的脉搏。

  谁知道刚一触碰他手腕,那人便浑身震了一下,蓦地睁开一双充满防备和警惕的眼睛来。

  微生泠心下一松,觉得幸好,这男孩还活着。

  粉衣女子却被吓了一跳,怯怯道:  “不过是一个快被冻死的叫花子,阿泠你别管了。”

  微生泠一边回头和女子说:“放心,没事的。”一边对雪地里受伤的男孩微微笑,道  :“我带你去医馆,好不好?如果你还想活着。”

  要是他死了,他哥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卫凌横这般想着,轻轻点了点头。

  实话说,他也不知道这位白衣女子救他有什么目的,但他知道,自己若是一直待在这儿受冻,便活不过这一夜。

  令他感到惊讶的是,这个叫阿泠的女子,看似身体柔弱,背起他来竟毫不费劲。

  他哪里知道微生泠还没到京城之前,为治妹妹的病,上山砍柴、寻草药,下山生火、耕耘,事情做得多,力气也少不到哪去。

  卫凌横靠在她的背上,低声问:“你为什么救我?”他想知道她的目的。

  微生泠轻摇头,柔声道:“孩子,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我有一个妹妹,她要是还活着,应该与你差不多大。

  你还小,要珍惜自己的性命,若是你出事了,你的家人会难过很久很久的。”

  卫凌横眼中闪过几分忧伤与羞愧,迟缓的“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微生泠背着他,在厚厚的积雪上一步步踩下脚印,过了好一会才把人背到附近的医馆。

  “咔”的一声。

  医师给卫凌横接上了脱臼的骨头后,说虽然伤重了些,但幸好都是皮外伤,等日后恢复了仍能练武,给了微生泠几瓶药便打着哈欠回去补觉了。

  卫凌横的手没有力气,微生泠只好自己给他上药。

  她轻轻褪去他的上衣,将药膏倒在手里,用手涂抹男孩胸前的伤口处。

  卫凌横耳朵烧红,身子不禁颤抖。

  微生泠手一顿,有些担心:“很疼吗?那我再轻点。”

  可能是她的声音太过温和,不掺杂一丝杂质,卫凌横才敢低头正眼看她。

  微生泠盯着他的伤口,小心翼翼涂抹着。一双秀眉下,清婉的眸瞳微微睁大,目光紧张,好像受伤的人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卫凌横眼睛有点发酸,忍不住心想:  真傻,为什么要救他……太善良的人,很容易受到伤害吧。

  那一夜,他未能问下她的名字,以至于每个想起此事的日夜,都感到一阵的怅然若失。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而感伤,只是每当想起她的脸庞,心头都会泛起一片酸涩。

  直到那日,他在府外,听到了她与家童的对话,惊讶于自己听见声音便猜想是她的同时,心里也不免感到紧张。

  芍药花开得鲜艳,他只想全部都赠予她。

  看着她低讶的回眸,他想说——

  若是可以,他想以一辈子保护她不受伤害作为她曾救他的一份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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