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个朋友
天梯宇――承载于溺落海、霸临于一滩险泽的皋地。犹如陌生的天庭,布置闲懒的木头,阴影与光一线之隔,也许在天海之上,挂着一个月亮,造就一副普照大地的景象。
“828,也没有很高,对不对!?”
原莱的腰间缠着绳子飞翔,他的身体从一根根交错的密密麻麻的钢丝和钢索上穿过,常昨抓着手柄,在一根结实的钢索下滑翔。那座无人的天梯被死神召唤,连带攀在天梯上下四周的钢索也崩裂,渐渐消失。
原莱无事可做,他决定在心里稍稍描绘一下眼睛看到的景象。远景逐渐黯然,虽然光没有离去,美丽的景物就留存在那里,一个人的离开带不走世界,而世界所做的准备并不稀少,她甚至关切到池塘里的一个单细胞生物,更小的一方面也有,更大的一面也囊括了,历史的尘埃、未来的星辰。几乎触碰到天海的两座巨型天梯的外墙上刻画了另一时空的答案,星空、绿野、妄图左右一切的赤裸的人类。
“图画真实的如堕云端,我能相信吗?”
“咱们拍的照片就是其中一个画家的杰作。”
“你们安排好一切了吗,我们去哪里?”
“当然。生活总被安排才会安稳,和流浪者的生活具有同一真理。”常昨轻轻一拉,手伸进原莱的腋下把他整个提上来。除了那只狸花猫和天梯画作,常昨是他看清楚的第三样东西――一个力大无比的十三岁少年?
“从地球公转的角度来讲,我36岁了,但我止步在了13岁。”
脚踏过天台,底下的更浓密的白雾招应着风波,一样牢色,不避慵懒上下翻腾。上头的天海,垂悯着呜咽,时而寂寂,不顾转轮的灯芯是否熄灭,绽放踯躅。
满目的自欺欺人和自深深处的自怨自艾,是这群木头楼带给原莱的第一印象。他产生了放弃的念头,放弃什么有待寻找,恐怕他要开始尽力去挖掘记忆了,被黑洞俘虏的肉体,填满糊涂的蓓蕾。
滑过十几座天梯之后,天海的沉默计时器响了,椅子、鞋套···人等陆陆续续坠落,几乎一半的东西在距离天海不远的空间毁灭,另一半直直下坠,奔向每一个方向,幸运的人掉进溺落海中,享受死亡走向生存的静谧。
介绍一个人不必费力,只需要说出他的名字便可留下几多遐想,给名字盖章的人是谁?他的肚子里保存了几个故事?他的语言在说出之后凝结的是快、是慢?
木籽,精瘦的女孩,十八岁的娇嫩肌肤,年轻的口齿,伶俐的声调,音色也包含了女儿的柔弱。
四帮,苍老的男孩,十七岁的叛逆傲慢,利齿剩得四颗,低沉的声调,音色也滞涩许多。
这对姐弟没有一处长得相像的地方。他们对彼此的深恶痛绝放在称盘上,似乎可以一较高下,谁的怒气值飙的高,谁就占据上风。
“不是你,我也不会被关进去那么久!你最该死!”
“该死的是你!望泥泞湮没你的每一处溃烂的肌肤,尤其是那条发黄腥臭的舌头!你的骨头活该被埋在沼泽下,因为你们两个臭味相投!”
对面的吵架让原莱无处可逃,窗口外一片朦胧,屋内四个人的躯体挤得满满,原莱只能蜷着腿用自己的怀抱固定住自己,不让双脚往前伸一步,对面的剑拔弩张会不会升级到大打出手实在难以预料。
常昨有一个古式钟表。接下来的故事让姐弟二人暂时休战:
一天,钟表的时辰比平时慢了近一个小时,而四帮猜测,西尔维亚瀑布只是错过了山谷,比平时晚到而已。常昨从那天开始修理钟表,想了很多办法才把螺丝拧开,打开后盖又花了几天的时间,他曾抱怨这个盖子太紧。木籽说只是做工好而已,他应该庆幸才是,有的东西花了重金也不一定达到预期的要求,而他捡来的东西已经用了六百三十七年,在这期间,天梯不知道塌了多少幢了。
机械的灵巧机密,远比冥想更加深邃。金属齿轮泛出的星光,在常昨的心头闪烁。不知为什么,原莱可以轻易地想象一个孩子在机械之中探秘,每一个零部件好像就摆在他的眼前,如果是他来拆卸,就不可能像常昨一样,不知道怎么装回原样。
常昨,幼小的男人,三十六岁的沉着睿智,新生的智齿,平静的声调,音色充满童声的歌唱。
“我睁开眼睛的瞬间就认识了这个世界,所以我哭了,他们心里乐开了花,完全听不出我有多绝望······”
高高在上的自我阐述只能遇到冷落。无视的条件下,自言自语也可成为一个新乐趣,生活久的人早就抛弃了这一乐趣,转而投入到自我反思和怀疑当中,执着过后,释放之后,解脱之后,就会毫不犹豫地冲向下一段消弥,生生世世轮回这一过程。原莱相信,他们三人曾是自己的朋友,只是过去,难以追寻。
“这里连个正经医生都没有,有些病痛只能依靠心理治疗,身体上的病痛应该交给医生去解决,我们自己可没办法当赤脚医生。”
四帮是他们其中唯一一个拥有一只鞋的人,而且是一只锃亮的皮靴,称得上体面的人,他还在寻找自己的另一只“体面”,帮助他站在最高的天梯上,俯瞰即是主宰。
“他提前吐了。”
“怎么可能,2555天之后才会吐啊,怎么会这样,他是不是摔到最矮的天梯上了。”
“没有,管理员估计的位置没错,还是原来那个地方,和他的名字一样执着。”
“认准一个地方不换了,兄弟,你可以呀。”四帮打断了常昨和木籽的对话,因为他的控诉还没开始。
四帮的灵魂在成长中渐渐苏醒,在擦去淤泥,睁开眼睛之后,他用沉默代替所有回答。一肚子的疑问藏在骨骼中,人们教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哭泣,饿了要哭,疼痛要哭,不顺心要哭,等他可以灵巧地使用耳朵,运转大脑后,人们开始教他第二件事,作为一个男人不能轻易哭泣,他听从了,不再哭泣。
他自学到的东西有很多,嫉妒、撒谎、恨,袖手旁观、自私自利、添油加醋、落井下石,他和大多数人一样,运用自如。
当这一切被披露出来,他又碍于面子,把罪的源头推给家庭教育不良、父母管教缺失、学校不负责任、老师不良模范以及自己对于法律的无甚所知。
原莱的思绪混乱,他灵魂的一半还糊涂着,“如果有酥饼吃就好了。”其实这是他做鱼时候的愿望。
“我身不由己呀。”四帮的语气没有加重,他做的一切全都是遵从自己的心,没有丝毫的不由己,但是他摆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嘴脸,砌词狡辩。而这些,对他了解的够多了的姐姐不用看也心知肚明。
“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常昨也是,原莱也一样,我们全部都身不由己,可我真想知道到底谁不是身不由己,谁幸运的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个人到底是谁!谁能如此清白!谁能如此清白地做一些可鄙可悲可怜的坏事。”
四帮的眼睛湮垂在雾中,逐渐连身体也看不见了,一阵铁链划过钢丝的声音,他钻进这片迷惘的世界,也许回到暂且住了千年的家。
水晶球摆在地板中央,木籽调了一下开关,微弱的光伴着生日快乐歌,木籽保存了很久的宝物,这一定是一个孩子的心爱之物,木籽哭了,原莱的心麻木着,不像常昨用衣袖擦掉她的泪水。
“他来的时候一定还是个孩子。”木籽突然控制不住紧紧地搂住原莱,原莱没有推开也没有安慰,他看着窗外,一张画板掉了下来,经过窗口的时候降落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下一户的窗口上。
“他喜欢画画,我们要满足他。”木籽和常昨趴在窗户前,原莱第一次端详木籽,她的脸上刻着一条深邃的伤疤,从头顶延申到嘴唇以上,可是她周围散发出的青春气息,反倒削减了伤疤象征的凶恶。
“你们带我去哪儿啊!别绑着我呀。”原莱终于彻底苏醒,不再盈盈自顾,与世界相看,与宇宙神交,与有缘的人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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