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没有家了

夜，漆黑，而且大雨滂沱，似一条瀑布从天而落。

  一条狭窄的小巷尽头，有一户姓祁的人家，尖锐的吼叫声透过重重雨幕，传来：

  “你给我滚出去，你这个扫把星，晦气鬼，自从我嫁到你们家，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你那死鬼爹竟说没就没了，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留下，到死留下你这么个赔钱货！”

  一个稍显富态的女人晃动着一头亚麻色的卷发，手里挥舞着一条几乎折了的笤帚，正重重地抽打在一名十五六岁的女孩儿身上。一边抽打着一边把她往门外推，嘴里还继续嚷嚷着：

  “克死了你娘，又克死了你爹，你还想克死我们娘俩不成？你快给我滚，滚出去，这里再也不是你的家，快滚！”

  “阿姨，阿姨，我求求你，不要撵我走，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我不上学了，我打工挣钱，我给你做家务，我什么都能干，阿姨，求求你，不要撵我走，不要！”

  女孩哭得声嘶力竭，顾不得身上又青又紫的伤痕，她双手死死把着门边不放，乞求着。

  “想留下来，哼，你想也别想！”

  那头卷发更加疯狂地跳动，那女人的面目也变得无比狰狞。女孩仍死命地乞求，可那女人竟无动于衷，还用力一把推开女孩儿的身体，想把门快速的关上。

  女孩儿身子一个趔趄，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可她仍旧不甘，向前几步，双手急忙抓住那将要合上的大门。可门还是随着女人的一个用力，重重的合在了一起。

  只听“啊”的一声凄厉地嘶吼，女孩扒在门上的手指被门死死夹住。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从指上传来，女孩儿疼得差点晕了过去。

  门里的女人一惊，似怕出人命，马上又把门从里面推开，可随即面色一狠，一脚向女孩儿踹去。

  只听“砰”的一声，女孩儿整个人重重地仰面摔倒在地，头也磕在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同时，门也咣当一声关上，从此，门里天堂，门外地狱。

  女孩儿一动不动地躺在大雨中，任由硕大的雨点砸在她的脸上，身上，生疼生疼的。

  头似乎磕破了，血从发根处顺着雨水流出，染红了身下肆虐横流的雨水。

  浑身都痛，那些伤痕浸了水，火辣辣的。尤其双手手指，又青又紫，关节处都破了皮，还渗着血丝，摊在身体两侧，在雨水中瑟瑟发抖。

  “好痛啊……”女孩儿口中呢喃着，泪水汹涌横流。身心之痛噬入骨髓，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父亲才去世几天，那女人就迫不及待的把我撵出家门，真好啊，呵呵，真好！”

  自己身心所处，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好久，这巷子还是那么安静，竟无一人肯出来瞧瞧，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晦气吧！

  是的，晦气，别人出生大不了下雨下雪，算是糟糕了。可她出生，乌云蔽日，天如墨染。一道闪电劈穿云海呼啸而来，她所在的医院被闪电劈中，继而一场大火席卷了整个住院部。大雨下了三天三夜，雷声更轰隆隆响彻云霄，如苍天擂鼓。街道上转眼一片汪洋。

  母亲那时受惊加受寒，身体从那时起就不太好了。

  她小时候特别倒霉，小灾小难不断，磕磕碰碰也是常见，谁和她玩，谁就跟着倒霉，所以从小她就只爱待在家里，爸爸妈妈也特别疼她。她觉得那时真的好幸福。

  十二岁那年冬天，她去江上滑冰玩，一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里，她妈妈正好来寻她回家，恰好看见，叫好几个人帮忙，愣是没人敢下去，她妈就自己跳下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推上去，自己却没熬过这个冬天，早早的去了。

  于是这晦气克亲的传言慢慢散了出去。

  一年前，爸爸再婚，娶了个外省的女人，那女人还带了个孩子。一开始对她还好，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听到了她克亲的传言，就对她避而远之，以家远为由，让她住校。还把一些不顺的事硬赖到她的头上。

  好吧，这些她忍，为了不让爸爸为难，这也不算什么。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爸爸前几天来学校看她，两人在外面吃完饭，她刚要往学校走，一辆大型货车失了控，朝着她冲了过来，她当时吓懵了，一动不动，只听一声大喊，一个人影扑了过来，把她推开了，那冲过来的人正是爸爸。

  “爸！”笙儿看到父亲满身是血，扑到父亲身上，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这才过了几天啊，就已经物是人非了。爸爸尸骨未寒，她的家没了，生活的光似乎也没了。

  女孩儿艰难地坐了起来。摊开双手，才发觉那痛直彻心头。泪水和雨水一样滂沱，整个世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从这一刻起，她终于认清了人情冷暖，终于知道什么叫人走茶凉，也终于体会了人们口中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知道从此以后，天大地大，她却只有自己，没有亲人没有家。

  女孩儿暗暗告诫自己：最后一次哭给自己，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哭了，要坚强的活下去，为了自己，更为了死去的父母。

  蒙蒙雨幕中，女孩仿佛看到了父亲，父亲临终的话语尤在耳边：

  “笙儿，不要难过，人总有这一天的，只不过爸爸提前些而已，就是苦了我的笙儿，笙儿能不能答应爸爸一个请求？”

  当时，笙儿哽咽的问父亲要她做什么，她什么都答应。

  父亲却说：“笙儿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无论多么艰难，一定要活下去！代替爸爸妈妈活下去。”

  她哭着答应，父亲笑了，却永远离开了她。

  “是呀，既然答应了父亲，那就一定要活下去。”笙儿抿着唇，暗暗下着决心。如墨的夜中，那眼中的泪似乎都生了辉。

  雨依然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女孩儿抱紧瑟瑟发抖的身躯，抿着冻的发紫的嘴唇，一步一晃地走出小巷，消失在重重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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