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意孤行

竹青还想反驳什么，却被白衣女子制止了，因为她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女孩眼睛动了一下，她心中清楚，这孩子八成是在装睡。她不想让年幼的孩子，听到太多不好的事情，从而影响她以后的生活。

  莲花见自己装睡被发现了，便睁开了眼。两个年轻女子虽并肩而立，却很容易分辨出谁是谁。身穿白衣的女子，慈眉善目，看着便是性情温和之人。而青衣女子，眼神虽然较为凌厉，看着不太好惹的样子，但仔细观看，便可以发现她只是性子比较急，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心肠。

  白衣女子慢慢走到床前，将莲花扶了起来，柔声解释道：“我叫白锦，这是我妹妹竹青。我二人会一点法术，当时恰巧看到你被无脸妖吓得昏了过去，便从无脸妖手中救下了你。你还记得你是哪里人吗？如果你想要回家，我们可以送你回去。”

  “回什么家！那种家有什么可回的？……”竹青愤愤不平，破口大骂。

  白锦揉了揉眉心，温声道：“竹青，不要失态，不要失礼。让她自己决定吧！”

  莲花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记得家在哪里。

  白锦继续问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或者你有想要做的事吗？我们也可以尽全力帮你，相逢便是缘分，你是个善良懂事的好孩子。”

  莲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又摇了摇头。

  竹青见她这副可怜的样子，实在是于心不忍，便将手帕递了过去，沉思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小妹妹，别难过了。你叫什么名字？若你真的无处可去，不如留在这里，跟着我们也好。不过我们一般在山间修行，很少去繁华之地，所以可能会比较枯燥乏味。但跟着我们，吃穿不成问题，你想干什么都可以，我们都是很自由的，没有那些陈规滥矩。”

  莲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愿意从此追随她们，然后又指了指窗外的莲花。

  “原来你叫莲花，很好听的名字，希望你永远可以出淤泥而不染。”

  竹青说完，莲花又点了点头，眼中皆是喜悦之色。对她来说，知道真相，是好事。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早点认清现实，省的日日伤悲。她从小便有着异于常人的乐观，如今被母亲抛弃，那么她与她的母女缘分，便彻底断了，所以日后也没必要再强求些什么了。

  爱就像下雨，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根本无法强求。前尘已斩断，往事如旧梦，不要再心存幻想了。以后，她会跟着两位好心姐姐，一直向前走，好好生活，不会回头的。

  白锦与竹青见莲花眼中已经没有了那种怨怼之色，先是对视一笑，而后点了点头，决定收留莲花和她们一起生活。

  从那以后，莲花便留在了青云山，与两姐妹在一起生活。白锦和竹青忙于修行，而莲花则乐于种一些花花草草，就这样年复一年，她也慢慢长大了。

  莲花知道，救她于危难之际的白锦竹青两姐妹，绝非凡人。尽管她们吃穿用度和常人无异，但她还是会感应到她们的与众不同。但对她来说，无论她二人是人还是妖或或者是高不可攀的天神，她并不在乎，她只想与她们，一起平静地生活下去。然而，上天总是不遂人愿，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她们原本平静的生活。

  白锦与竹青，自幼便形影不离，化成人形后更是从未分开过。

  她们虽然感情深厚，但心中所想却截然不同。

  竹青只想一心修炼，摆脱妖的身份，早日得道成仙，所以她并不眷恋凡尘。每当她听到凡间流传的人与仙的故事，比如天界原本高高在上的仙子，突然动了凡心，私自下凡，与凡间男子相爱生子，最后为了与凡人永远在一起，剔除仙骨、永除仙籍时，她都会感到生理不适。

  竹青总觉得凡间的书生，特别爱幻想，尤其是当他们郁郁不得志时，先是幻想周围人都看不起他，然后再幻想自己魅力无双，凭借自己那与世无双的相貌还有才华，吸引到天仙为他洗衣做饭、暖床生子、伺候老母，然后还会助他排除万难、金榜题名，接下来天仙又意识到人与仙有别，为他各种助力以后，了无牵挂，便黯然伤神地离开了。最后的最后，他娶到了公主，彻底翻身，彻底扬眉吐气了。

  每每听到这种杜撰而来的故事，她都会眉头紧锁，真想把那些臭书生塞进麻袋里，怒打一顿，好让他们认清现实，认清自己几斤几两，不要总是觉得自己魅力无双。

  他们真的是，根本不知道仙子还是凡人或者妖时，走上修炼成仙这条路，需要付出多少精力，需要忍受多少磨难，需要拥有多么顽强不服输的心志。

  几百年、几千年的烈火深雪般的考验，她们都挺了过来，又怎么会自甘堕落呢？神女是得了失心疯，才会为了一介凡人，放弃自己坚定不移的信仰，放弃自己引以为豪的事业，放弃自己尊贵无比的身份，心甘情愿做凡人背后的工具人，从而失去主体地位，彻底失去了主导权。

  人与仙的爱情，如果当真是如此伟大、感天动地，值得神仙抛下忠实信徒、永生之术，那怎么不见有男神仙为了那所谓的爱情，去下凡与女子相爱，为女子保驾护航，成就女人一番事业，帮助女子实现人生价值呢？由此可见，人与仙的故事，都是那群书生编造而来的，虚假至极，荒谬可笑，根本不可信。

  寻常书生编造的故事中，凡间男子至少相貌端正、品性也没什么大问题。但一些内心猥琐的书生编造的故事，真的是恶臭无比。

  这种书生最爱写的便是，身高矮小、内心猥琐又自卑、见到美丽女子便挪不开步的好色之徒，平常女子都看不上这种人，而作者偏偏要为他量身定做一个高大美丽、骁勇善战、身份尊贵的将门之女。在战场上，这二人相遇，矮脚虎对女将军一见钟情，其实就是见色起意，凭空想象自己魅力无双，觉得征服了女将军，便可以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不受异性欢迎的小矮人。

  正常女子肯定看不上这样的人，但作者不走寻常路，偏偏要让女将军被生擒，然后在众人起哄下，与这种矮脚虎结为连理，共度一生，还要歌颂下，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由此可见，富家女、将门女、女神仙，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年轻女子，都逃不过他们的意淫和幻想。

  与竹青完全不同，白锦对人间的奇闻趣事，甚是感兴趣。她喜欢月下蝶影、林间白霜、江上独舟，更热爱那些才子配佳人的戏剧。她会为凡人的爱情而落泪，她也一心向往那样与世无双的真爱。

  白锦始终相信人是美好的，即使凡人做了一些坏事、错事，那也是逼不得已的。就像莲花被她母亲扔在荒郊野岭，竹青认为这是凡人为了求子而进行的献祭，但白锦还是不赞同，她认为莲花母亲也许是有难言之隐，世上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她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所以不得不这么做。

  白锦很喜欢一段话，每当月圆之夜，她都会在庭院内，对月吟唱：“天边的云是自由的，林间的鸟是自由的，山谷的风是自由的，地上的水是自由的。而你，我此生最爱的人，在我心中，永远自由。  ”

  若是没有那些阴差阳错，白锦和竹青会顺利渡劫飞升，莲花也会一生欢愉无忧。但世事无常，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画面一转，莲花站在白锦、竹青两姐妹身旁，见她们起了争执，她十分焦虑不安。白锦想要起身离开，却被竹青一把拉住。

  竹青还在尽力挽留：“姐姐，你真的要去桂花城吗？不如我们就在这山清水秀之地，好好修行。人间事一件又一件接踵而来，哪里管的过来呀？再说了，真的要管，那也是天上的神仙、人间的官员应该负责的。我们没有接受过凡人的香火供奉，也没有搜刮过民脂民膏，这本来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事呀！做的越多，越容易出错，如果出错了，那些人不会想起你曾经的付出，只会无限放大和埋怨你的失误。姐姐，你总是把人心、人性，想的太美好了。我真怕你在这上面栽跟头！”

  白锦温声道：“竹青，你在家好好休息。这次的伤，比较严重，你需要好好修养，静心冥想。我不在时，切不可再急于求成，你这次差点铸成大错。我必须去桂花城一趟，那里的人现在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需要帮助。官员腐败无用，神仙见死不救，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求人人不理。若是我也铁石心肠、置之不理，那我便不是我。明哲保身，这与我心中的信念相悖，我做不到冷眼旁观。”

  竹青见劝说没用，只能放任白锦离开。望着白锦离去的身影，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担心与惶恐。

  莲花见竹青捂着胸口，马上跑了过来，为她倒了杯茶水。

  竹青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无大碍，接着低声说道：“莲花，你不喜欢看书，也不爱学习写字，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呀？”

  莲花立马着急地比划着，竹青见状，又接着说道：“骗你的，我们会一直陪着你。我只是想到了一些旧事，感慨一下罢了。昔年，我们途径桂花城时，有个得道之人，曾为我和姐姐各算过一卦。长久以来，我都担心会应卦，所以努力避免去掺和凡间那些事。我一直为姐姐担心，我真的害怕她的心软善良，会害了她。那个人为我们算完卦以后，姐姐丝毫不信，我却深深担忧。于是我瞒着姐姐，原路返回，想偷偷找到为我们占卜的人。结果翻遍了整个桂花城，也没有找到她的身影。一卦之缘，却让我担心到现在。我最近开始频繁地梦到我们小时候一起修行的场景，我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在牵引着我们，向那条灰暗破败的道路走去。”

  莲花听懂了她话语中难以克制的悲伤，但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便轻轻走上前，抱住了竹青。

  竹青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柔地说道：“我在开玩笑呢，不要放在心上。既然姐姐想去救死扶伤，这是好事，我们一起等她平安归来，好不好？”

  莲花用力地点了点头，见她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竹青笑了起来，冲散了那些对于未知命运的担忧。

  时间过得很快，竹青每隔半个月，都会收到白锦的来信，内容很简单，都是安好、勿挂念这些。莲花不识字，于是竹青便会把信拿起来，念给她听。知道白锦平安无事，莲花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莲花，以后我们把桂花城都种满莲花好不好？我和姐姐途径桂花城时，发现城里城外，都是桂树，到处飘着桂花的香气。那里的人，喜欢收集被风吹落的桂花，然后做桂花饼。但我还是更喜欢莲花，所以我们以后偷偷去桂花城，种莲花！”竹青肆意地笑了起来，莲花见她笑的这么开心，将落在她头上的花瓣轻轻拿了下来。

  “凡间到底有什么好呀？我不喜欢那些书生，也不喜欢他们杜撰出来的风流韵事。可是姐姐与我不同，她喜欢那些本子戏曲，也喜欢那些酸掉牙的爱情故事。我真的担心，她会被心怀不轨之徒所欺骗。”

  竹青看着天边的残阳，想起了她们修行的岁月，又想到了姐姐离开时她们的争执，她心想，或许自己不该与姐姐争辩的，但她只是想让姐姐在最大程度上保护好她自己啊！

  半年过去了，白锦还没有回来。每隔半个月来的一封信，改为了一个月。一整年都过去了，白锦依旧未归。

  竹青越来越焦虑不安，给白锦回信，她也没有回。于是她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带上莲花，向桂花城方向疾驰而去。

  到了桂花城，她发现这里已经恢复了繁荣昌盛的模样。既然桂花城已经没有大灾大难了，那为什么白锦却迟迟不肯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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