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不屈之城与不灭之魂（下）
“萨菲......”相言上前两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不明白为什么萨菲罗斯会出现在这里，或许这跟他接下来的愿望有关。是啊，说起愿望，相言现在最深的愿望就是拯救萨菲罗斯，可是仅仅只是如此吗？
相言又向前走了两步，只是，待他看清萨菲罗斯身后的景象之时，他待在了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萨菲罗斯的身后是满目的疮痍，烈火如恶魔般肆虐，吞噬着不夜城的每一处房屋。熊熊火焰照亮了整个城市，将其染成一片火红的炼狱。
不时响起的枪声和轰鸣声告诉相言此时城内正在发生着什么，相言猛地甩甩头，试图确认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
人们在废墟中惊恐地四处逃窜，寻找着安全的避难所。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眼中透露出对未知命运的担忧。孩子们哭泣着，紧紧抓住父母的衣角，生怕失去他们。
火势越来越猛，烟雾弥漫，让人无法呼吸。街道上到处是破碎的窗户和倒塌的墙壁，昔日的繁华景象如今已化为炼狱。
“您的愿望是什么呢？”
相言向身后望去，湘君已经不在远处了，此时整个赌坊内乱做一团。人们惊恐的四处躲避着，试图逃到外面去，可外面此时也不安全。神庭的战士恍若无物的绕过他和萨菲罗斯，径直朝着楼上走去。他们手持武器，将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人们刺穿，或者用枪扫射着慌乱逃跑的女子们。
“看见了吗，这就是人类，自以为可以掌控世界。”萨菲罗斯缓缓走到相言身边，“在面临灾难的时候却如此弱小无力，任人宰割。”
相言咽了一口口水，没有回答萨菲罗斯的话。他怔怔的望着四周被屠杀的居民，突然有一种无名的怒意自心底升起。是的，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这是曾经在不夜城真实上演的历史。
即便历史是无法改变的，但相言此刻内心的愤怒却真实无比。眼见着身边一名神庭的士兵将刀尖对准一名女子，相言快步上前，一拳打在那名士兵脸上。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攻击有效，但那名士兵被击倒后也只是站起身继续攻击女子，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
为什么会这样？哦，对了，这是已经发生的历史，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
相言微微叹了口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中的每一个居民被屠杀。明明一切就在眼前发生，可是他什么都做不到。相言紧紧捏住拳头，愤怒几乎快要冲到顶端。
“看看，这些家伙在自相残杀。”萨菲罗斯缓缓靠近相言，他嘴角的笑容并没有停止，“明明都是人类，他们却做出了和我一样的行为。”
一样的行为？相言抬眼看向萨菲罗斯，正对上萨菲罗斯带着笑意的眼睛。萨菲罗斯在相言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温暖的，是可以将背后托付给他的存在，可是为什么，现在萨菲罗斯的笑容却让他觉得遍体生寒。
萨菲罗斯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会对受到不公待遇的人伸出援手，会在出任务的时候顾及士兵的心情。
“你不是这样的！”相言推开萨菲罗斯伸过来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萨菲......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不是看见了吗？”萨菲罗斯反手挥刀，还在往外逃跑的几名女子就倒在了地上，萨菲罗斯的刀割断了她们的脚筋，她们无力的趴在地上惨叫，着火的房梁很快从上方坍塌，将几人压在废墟之下，“在尼布尔海姆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杀了他们所有人。”
尼布尔海姆？原本被相言刻意埋藏在心底的记忆被全部抽了出来，一样的烈火，一样的惨状，尸横片野。
可是，他当时为什么没有注意这一切？相言瞪大眼睛看着萨菲罗斯，为什么？他当时明明看见了那样的惨状，明明那些村民也是被萨菲罗斯残忍的杀死。可是他依旧选择了萨菲罗斯，选择了成为他的帮凶。心里想着，哪怕是黑化也在所不辞，为什么现在会发生动摇？
相言闭上眼睛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为什么？他有很多问题，答案呼之欲出，但相言不太愿意承认。
“我和你，应当是星球的支配者。”萨菲罗斯抬起手，示意相言看向四周，“你根本不需要为了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而战。”
相言捂着头，试图从脑海中将萨菲罗斯的声音甩掉，可是毫无作用。
不，不是的，不夜城的居民都是受害者，他们什么也没做，他们不该遭到这样的对待......
“因为什么而愤怒呢？”萨菲罗斯凑到相言耳边，语气十分愉悦，“因为这里是你的故乡吗？看见故乡被外来者入侵而导致的惨剧感到愤怒和悲伤。在尼布尔海姆的时候，你不是很平静吗？”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同样的画面，但自己的感受却不同？因为这里是云海城，是以华夏为原型而制作......
是了，相言最大的问题在于，哪怕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潜意识里还总是若有若无的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当成游戏。他从未有过真正的归属感，唯一的情感寄托或许就是萨菲罗斯，是他在神罗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对象。
所以在看见尼布尔海姆的惨状之时，相言潜意识里并没有把这一切当做真实的场景。他甚至固执的认为自己只要选择了萨菲罗斯，萨菲罗斯就不会黑化，不会疯狂到试图将全世界都毁灭。可是，除了萨菲罗斯和桃乐丝，相言从未将其他角色当成真正的人来看待，他一直将一切的一切都当做NPC，当做boss。
为什么会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呢？因为这里和故乡相似吗？因为这一切，所以到这个时候才真真正正的意识到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吗？
相言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冷血，他一直以来都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试图改变游戏的剧情，而并非是将自己彻底的融入其中。如今见到自己的“故乡”遭到同样的遭遇才会感到愤怒，才会感同身受。
相言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刀没有捅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永远都不会知道疼。
因为继承了迪特瑞尔的身体，因为身体带来的强横的实力，和每一次遇到危险都能逢凶化吉的运气......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不会死。玩家又怎么会真正的在游戏中死亡？这便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虽然并未真的这样想过，但相言内心深处绝对有着这样的潜意识存在。虽然不愿承认，但这是事实。
“言，我们是无法融入人类之中的。”萨菲罗斯伸手拍在相言的肩膀上，他轻轻抬手，手中陡然亮起一抹光，面前的建筑在他释放的能量下瞬间坍塌，坊外的一切更加清晰的印入相言眼中，“那些接近你的家伙，都在利用你，一切都是为了阻止他们自己步入毁灭。”
“萨菲，你不是这样的。”相言很想告诉萨菲罗斯，他并不是杰诺瓦的孩子，他是有母亲的，可是他无法说出来，只能不断重复之前的话，“你应该是‘英雄’才对，这不是真正的你，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
“英雄？”萨菲罗斯轻笑出声，他笑了好一会才转身看向相言，“别被人类骗了，言。”
“被骗......”相言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抬眼看向萨菲罗斯，“你在地下的资料室里，到底看见了什么？为什么让我离开？”
“为什么？为了不让你知道真相而像我一样痛苦。”萨菲罗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早知道就应该让你留下，知道真相，你就不会为了人类背叛我了吧。”
“我没有背叛你！我没法......”相言咬了咬牙，该死，还是没有办法说出来，他想告诉萨菲罗斯自己并不想伤害他，可是话到嘴边就是没法说出来，“我当时是真的想跟你一起离开。”
“是吗？”萨菲罗斯闻言重新露出笑容，他再次向相言伸手，“那就跟我走吧，在这个世界背叛你之前。”
在世界背叛之前……这样的理由吗？
相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终于意识到了，现在的萨菲罗斯已经不再是那个英雄，他现在对人类对世界充满了仇恨，这样的仇恨根本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抹消的。
相言看着萨菲罗斯向自己伸出手，一如当初在尼布尔海姆，萨菲罗斯邀请他与自己一同成为新世界的主宰之时一样。那个时候，相言坚定地选择了萨菲罗斯，并且决定干脆就跟萨菲罗斯一起黑化算了。
可是到了现在，相言没有办法再做出一样的选择。大概是骨子里的血脉让他对不夜城的一切遭遇产生了共鸣，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对这样的屠杀视而不见。
相言怔怔的望着萨菲罗斯，他在想，如果萨菲罗斯屠杀的是云海城而并非尼布尔海姆，自己还能那样坚定的做出选择吗？
我做不到。
相言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他感觉自己的双手都在颤抖。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萨菲罗斯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幻觉，亦或是萨菲罗斯因为杰诺瓦的关系找了上来。
或许就如同桃乐丝所说的，萨菲罗斯一定会找他，因为他比起克劳德来说更适合作为伙伴，因为萨菲罗斯认为他们是同类。
毁灭之神迪特瑞尔，生来就不被选择。英雄萨菲罗斯，生来就没有选择。他们同样孤独，同样没有退路，他们的每一步都被剧情所控制，然后做出屠城、灭世的举动。无论他们之前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是有多么温柔，多么像真正的“英雄”。
这大概就是世界意志所操纵的“命运”，他们的终章必将是成为反派，然后被主角击败，沦为主角的陪衬。
相言低着头，他接受了迪特瑞尔的力量，或许就会面临迪特瑞尔必将面临的命运，但这一次他真的没法答应，或者说他无法接受要残忍屠杀人类的未来，即便知道日后一定会有主角一样的角色跳出来阻止他们，将他们杀死，但最终还是会有无数的人因为他或者萨菲罗斯而丧命。
受到华夏那么多年的教育，相言终究还是无法那般无所谓的将人类当做无足轻重的生物，他没有办法面对那样的未来，没有办法面对那样的自己。
他看着四周的场景，神庭的士兵利用城中居民威胁那些留守在城中的强者，他看见湘君站到了城墙之上，她的声音响彻整个不夜城。
“绝不能让我们的性命成为这群刽子手威胁国家根本的筹码！”
人类固然可恨，但其中不乏有那些为国为民的英雄，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如萨菲罗斯想象的那般不堪。
相言收回目光，抬眼看向萨菲罗斯，他已经知道该许一个什么样的愿望了，不管这个愿望会不会达成。他有自己的私心，他很想许愿让萨菲罗斯恢复原状，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选择。关于萨菲罗斯，他还有其他办法扭转局面，合成卷轴，抹除世界意志，让萨菲罗斯从命运中挣扎出来。
“对不起。”相言往后退了一步，或许这一次才是他真正的背叛萨菲罗斯。但他还有机会拯救萨菲罗斯，而不是用愿望来完成心中所想，目前真正需要他做出抉择的，是城中的居民，是这些受到伤害的人类。
“哼，没有关系。”萨菲罗斯冷笑一声，随后收回手，他的身影变得模糊，“你会明白一切，然后回到我的身边。”
“是啊。”相言看着萨菲罗斯，轻轻地点点头，“你也会明白的，我们很快就能回到从前，继续做兄弟。”
相言望着萨菲罗斯的身影消失，扭头看向坊内，一枚金色的铃铛此刻漂浮在半空之中，随着它的出现，叮叮的声音飘荡在整个空间之中。
“愿逝者安息。”
随着话音落下，铃铛摇晃的更加剧烈，一道道白色的光晕自铃铛之上散开。他突然就理解鹿游方的意思了，鹿游方想看看他的态度。想知道身为毁灭之神的他到底会做出何等的选择，究竟是选择这个世界上无辜的百姓，还是选择自己的好兄弟。
“看起来您已经许下了自己的愿望。”相言重新看见了湘君，她维持着之前的动作，眼中带笑，“这或许是那群孩子愿意选择您的理由吧。”
“离开吧。”相言朝着湘君点了点头，“因为你们的牺牲，现在的云海城很强大，已经不再是能够被随意揉捏的存在了。”
“谢谢。”湘君站起身，四周的一切都在化作光点消散，湘君的身体也是如此。
相言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湘君往大门之外看去，那名青衣的王爷此刻正站在门边朝着湘君露出微笑。两人互相对视，随后笑着转过身来看向相言，朝着相言微微躬身，随着漫天的光点一起走向了轮回之路。
“大佬，你刚才怎么了？”桃乐丝看着四周的一切，随后偏过头看向相言，“你刚才的表情很痛苦的样子。”
“我看见萨菲了。”相言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你说的没错，他来找我了。”
“大佬，我要提醒你，即便你选择跟萨菲罗斯一起也无法改变剧情。”桃乐丝皱起了眉头，“甚至会因为你的加入导致更多的无辜之人死亡。”
“我知道。”相言垂下眼眸，“所以我没有选择他。”
“诶？”桃乐丝愣住了，她看向相言的手，那双手现在死死的捏成了拳头，桃乐丝知道，做出这样的选择对于相言来说是十分困难和痛苦的。
“不管是瓦莱还是盖亚，其中有太多人都是无辜的。”相言从椅子上站起身，他看着若离拽着达克勒斯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我现在才明白，尼布尔海姆的那些村民有多无辜。我们身处于这个世界之中，就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是活在这个世界中的人。无论是NPC还是路人甲乙丙丁，都是活生生的人。”
“嗯。”桃乐丝闻言淡淡的笑了笑，“是啊，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我心中的萨菲，依旧是那个温柔会照顾人的家伙。”相言深吸一口气，“我一直努力变强，不就是为了防止他黑化吗？因为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不应该是那样的。”
“嗯。”桃乐丝点了点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最担心的一关，相言自己跨过去了。
“所以我会阻止他，阻止他继续错下去。我一定会找齐所有碎片合成卷轴。”相言握紧了拳头，“然后把萨菲抢回来，从世界的手中，夺回所有人的自由。”
“迪特瑞尔大人！”若离已经快步的跑到了相言身边，他笑眯眯的伸手接住那个铃铛，然后朝着相言比了个耶的手势，“这样一来，就只差一片了，胜利在望啊！”
“嗯。”相言点点头，那一天不会太久的，过程或许会很艰难，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若离拿着铃铛快速的跑到达克勒斯身边，举着铃铛在他眼前晃着，达克勒斯微微叹了口气，但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达克勒斯真的好宠若离啊。”桃乐丝露出笑容，她将双手捧在自己胸前，“越看越甜啊。”
“……”相言又想翻白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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