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问路

当站前滞留的人陆陆续续背着行囊离开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我们一行四人见状，也起身跟着大波人流，疲惫不堪的走向汽车站。身体摇摇晃晃，如母亲描述的那般，像是踩着棉花一样，晃晃悠悠的往前走，长这么大，过得最为不同寻常的一天一夜，而我竟然兴奋的未曾合眼。

  车票买好后，背着行囊走进汽车站内，四个人吃惊的站在那里，嘴巴张的大大的，眼前的一切再次刷新视觉冲击，从广州发往各地的车整装待发停在站内。我们四人寻找了许久，却找不到我们要坐的那班汽车。母亲看了看说这样盲目的找不会有结果，找人问问，说完便把行李放在地上，叮嘱我们原地不动后，自己去别处问问。在母亲眼里，即使我们都高出母亲，但是在她眼里，我们还是待安排的孩子！我们就那么坐享其成，等待着母亲的来回跑动！即便在站前休息了几个钟头，母亲的脚肿还是比较厉害，母亲为了找到去三姨妈那里的班车，好像把脚肿的事给忘记了，在车站里面笨拙的穿梭着，即使走起路来是那么的吃力，一瘸一拐，母亲也无所顾忌，在无数辆车前面走来走去。至于别人的眼光，不在意就行了！而我们三人站在一起，也体会到了什么是孤苦无助……

  母亲往前走没多远，便遇到一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母亲犹豫片刻，轻轻的拍打工作人员的肩膀，看到母亲嘴巴不停的动着，双手在半空中比划着，工作人员盯着母亲，头微微的伸着，最后摇头表示不理解。看来这是一场无效的沟通。

  母亲焦急的跺了一下脚，身体突然间晃动一下，吓得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母亲又强装镇定的站好，过后看到母亲伸出双手去擦拭额头，想必是急出汗来了！当时我想走过去，但是后来一想，走过去自己也不会说普通话，怎么办？最后无助的看着母亲，时刻注意着母亲的一举一动！过了一会儿，母亲颤抖着手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张小纸条，工作人员接过来看一会儿才算明白过来，指向西北角位置，母亲顺着工作人员指的位置眯着眼睛看了看，过后对着工作人员点头哈腰鞠躬做谢，然后一瘸一拐的向我们这边走来。

  “终于问到车在哪个位置停了，不是身上这一张纸啊，今天真不知道该怎么与工作人员沟通。看来我的想法太简单了，以前觉得咱说出的河南话，声调稍微温柔一点，普通话就出来了，谁知道我试着这样说，竟然不顶用。人家又是皱眉又是打马虎眼，还好，我灵机一动，把路线图拿出来给人家看，人家才告诉我位置，哎，还算不错了，走，上车去，再一下车，就真的到地方了”母亲的激动的说着，看到母亲脸上洋溢出来的笑容，我的心里也跟着激动起来。母亲手舞足蹈的样子，我真的觉得她忘记了痛。

  母亲在开心过后，我发现她重复的咬着嘴唇，我知道那是母亲下意识的强撑着。像是每走一步都要浪费很大的力气似的。严格来说是第一次，第一次看到母亲凶悍的外表下的坚强。不言疼不说疼。在陌生人面前的卑微与礼貌，在我们面前的开心与兴奋，母亲真的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即使我在身边亲眼看到，也觉得难以置信，因为我觉得这不是真正的母亲！

  在这样的囧途里，母亲的一举一动不停的冲击着我的视觉神经，总是会惹的我有片刻的泪眼朦胧，最后的结局就是我不太敢正眼看母亲了，因为我怕看到母亲一瘸一拐的样子，疲惫的样子，我怕我感动，感动的流泪，或者泣不成声。更怕我也会突然间绷不住，情绪失控。一直忍着，多年来对母亲堆积成山的怨恨，也随着这趟囧途而一点点的挪动，挪动，最后剩余的就是对母亲重新定义的标签，我好像又重新获得了幸福，之前的那些虚假也好，不真实也罢，早已化为泡沫，留在了那列车厢的尾部，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轨道之中。而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坚强的母亲，带着我们三个人闯南方，用蹩脚的普通话与陌生人交流，生怕我们有危险，时时刻刻的护着我们，一路上，经历了太多，多的让自己开始反省，以前自己是不是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是不是言行也伤害过母亲？

  四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走到班车上。母亲重重的坐在座位上，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坐在这里休息一下了，这比昨晚的待遇好多了，昨晚感觉和盲流差不多，蹲在那里休息也不得安生，不停的被人赶来赶去，停留一会儿也不允许”这样的话在母亲说来有点轻松的样子，但是在我的心里，那是最深切的伤痛，因为凌晨在车站前停留，一些强势的人不停的轰赶我们。即便席地而坐也不行。更要保管好随身携带的行李，避免有路人冷不防的抢走。我们昨晚便眼睁睁的看着不远处行人的背包被抢走。凌晨一点的站前广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四个人也由下车后的兴奋变为站前广场停留的恐惧，最终商量轮流照看行李，两个人看管，两个人短暂休息，就这么轮换着，几个小时的煎熬，比坐在火车上还要难熬。那是一个痛苦的夜晚，也是一个很揪心的夜晚，不停的被人轰来赶去，不停的转移着蜷缩的地方。浑浑噩噩的几个小时，我一直是清醒的，清醒的看着车站的人来人往。有乞丐，有小偷，都是三五成群的组团，看到一个目标，这边给个信号，那边就开始出击，看着他们信手拈来的钱包，看着他们抢夺行李后把贵重物品拿走，其余的七零八落的丢在地上，乞丐们便顺手牵羊的把这些东西归为己有！看着旁边不远处的垃圾桶，一些蓬头垢面的人把头伸进垃圾桶，开心的拿出一个方便面袋子，从里面搜寻到一点碎屑，仰起头来放进嘴巴的时候，即使是一点点残渣，在精神上来说也是解决温饱的一顿宵夜！

  站前的广场，有人相拥着难舍难分，有人哭着说再见，有人衣衫褴褛的在眼前晃动搜寻猎物。不由得心生感叹，看到了不同的风景，不一样的人生，心，慢慢的开始颤抖，原来这世界不是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美好，还是有人衣不蔽体，还是有人食不果腹，还是有人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有人在离别的车站而哭的撕心裂肺，毫无保留的发泄，那是最为痛处的心灵撞击，形形色色的人，在站前广场演绎着真实的自己。这是我较为抵触的，只得把头垂下来，摇着头不敢正面面对。

  谁都有无助的时候，谁都有彷徨的时候，而我宁愿相信大城市的美好，也不愿相信在明亮路灯的照射下还有这样的一面。对面的高楼大厦霓虹灯不停闪烁，给了人方向，给了人向往，也给了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明亮，但是也成为了不法分子的照明灯！

  深夜下，这个城市也有不堪的一面，只是有人在酣睡中想着美好，有人在清醒中看着龌龊！繁华落下帷幕后，遮挡起来的永远是最见不得人的。就如这夜晚，都为了生计，做着不同的事情，有的可叹，有的可悲！

  人还是人，犹如塑料袋里装着的水煮蛋，经过高温包裹后早已变馊。东西轻易会变质，人，何曾不是这样？

  对于我来说，两个晚上没有合眼了，但是我的精神还是异常的好，看着亲戚们疲惫的相偎着睡去，母亲也在我身边靠着行李闭目养神，母亲伸出的双腿依旧是看不到脚踝骨，而我下意识的把自己的手放在母亲的脚踝那里，轻轻的按揉，我想用自己的一点点微弱的力量来减轻母亲的疼痛！三三两两的行人在我们周围转圈圈，那天我出奇的胆大，出奇的有精神，我的清醒让那些人不敢靠近，算是把随身携带的物品安全的守护着。

  繁华的一面那是表象，就像白天，车流如织，各司其职！当热闹了一天后，垂下眼睑要昏昏欲睡的时候，梦里开始出现不可思议的梦境。这个城市也是一样，它不可能做到一天二十四小时繁华依旧，在夜晚的时候，白天被隐藏起来的龌龊会放大百倍！白天的繁华已成过往，夜晚转场的时候！清醒的人看到最真，最清！

  人间丑态收纳在眼底的时候，冲刷三观的时候，我不停的发出疑问，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没有答案，没有人会给自己解答！

  坐在车上回想这一切的时候，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牵强的笑容。所有的艰难困苦已经过去，这辆车将我们带向三姨妈那里，那些已经形成的事实对自己来说，恍如隔世！

  车在高速路上疾驰着，我终于将眼睛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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