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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风吹来的方向(三)


程迪起身收拾了病床,将其他病床边上的一些用品做了规整,抬眸的一瞬间,透过窗户,竟又看到了在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很确定,那是中国的维和兵。

  于是,她将手中工具放下,跑到医院外,可他们已经驱车往北尔城中心驶去。

  落了空的程迪发出了一丝自嘲:真的是太想他了,他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北国…

  阿辰……

  正要转身回去,程迪的目光被玩耍的小孩吸引了去。

  在战地医院这略显沧桑的院子里,他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仿佛是那战场上难得的一缕阳光。他们奔跑着,追逐着,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似乎忘却了周围的一切苦难。有的孩子在玩跳皮筋,轻盈的身姿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有的孩子在玩弹珠,专注的神情让周围的医生护士和伤者不禁为他们加油助威。

  她轻轻笑了笑。

  隔天,程迪和鹿医生跟着战地医院的本地医生去城中集市购买生活用品。

  战争地区的集市,宛如一幅破碎的画卷。

  摊位东倒西歪,商品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尘土飞扬中,街道上人们行色匆匆,眼神中满是警惕与不安。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却无法掩盖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与恐惧。破损的墙壁上,弹孔清晰可见,仿佛在时刻提醒人们这里正在遭受的苦难。

  出来前,何医生特意叮嘱她们两不要跟其他医生离得太远,所以一路上她都特别精神得跟着那几名医生。

  走过几个转角,人渐渐多了起来,可每个人脸上依旧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

  鹿医生说:“程医生,总感觉你不害怕呢!”

  程迪轻轻笑了笑,“以前来的时候会怕,但现在觉得,我们已经比他们幸运很多了。

  “你来之前,这集市上发生过爆炸,周边也隐匿了一些恐怖分子,其实真挺危险的。”

  程迪扭头看着鹿医生,问道:“那你为何不在安全的医院帮帮忙?”

  “我哥牺牲在北国,他很勇敢,那我也不能退缩。”

  鹿医生的眼睛突然在程迪看来有了些许落寞,确实像经历过许多磨难和挫折的,程迪拍了拍她的肩膀,觉得还是不要讲这么沉重的话题,便问道:“这集市上,有没有什么好吃一点的东西?”

  “呃…以前有家糕点很好吃,不过那家店现在没了…”鹿医生轻轻笑了笑,意味深长得看着程迪,说,“原来程医生热爱美食啊,等回国,你一定得来我的城市感受一下我们当地美食。

  保证你不会失望的。”

  “那说好了,我得去啊!”

  谈笑间,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名持枪男子,嘴里不知道喊着什么,居民们看到枪立刻便散开。

  鹿医生抓着程迪的手腕,喊:“程医生,走。”

  程迪刚迈开步子,只听“咻”的一声,一颗子弹划破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猛地落在了她的脚边。瞬间,尘土飞扬,地面被撞击出一个小坑,弹起的碎石子四处迸溅。

  鹿医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险吓得心头一紧,心脏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惊恐地回头看着那颗还在程迪脚边冒着青烟的子弹,耳边回荡着那令人胆战心惊的声响。

  恐怖分子用不太流利的英语问她俩医生在哪。

  程迪锁紧了眉头,两只手插进口袋里,平静得说:“我就是医生。”

  鹿医生轻轻摇了摇头,捏着程迪的衣角,试图让她收回刚才的话,可低头又猛然发现自己胸前还别着医院的证件,这下如果不承认自己是医生,只怕还会有一颗子弹不偏不倚得落在她额头间。

  男人抓着程迪的肩头,“你们,跟我走。”

  鹿医生平稳了心绪,收紧了面容,跟着程迪。

  程迪挣扎了一会儿,将男人的手推下,而后抓着鹿医生的手腕,轻轻安抚她。

  男人举着枪威胁两位医生上了车,往北部开去。

  车上还有另外两名恐怖分子,两人被挤在车子角落,男人手不安分,想凑近鹿医生,程迪将他的手甩开,盯着他看了两秒,随后,开车的不知说了句什么,男人这才安分下来。

  车子靠在一栋废弃大楼下,斑驳的墙壁上满是弹孔和裂痕,破碎的窗户犹如空洞的眼睛,无神地凝视着外面的世界。大门半掩着,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两人下了车,被枪口抵着肩膀上了楼。

  楼内一片死寂,只有扬起的灰尘在空气中弥漫,寂静得让人感到压抑。楼梯间堆满了瓦砾和杂物,仿佛是时间在这里停滞了一般。整座大楼散发着腐朽与荒凉的气息。

  程迪见鹿医生的手有些发抖,轻声安慰道:“都是因为我,才让你…”

  鹿医生轻轻摇头:“我还挂着医院的证件,他们也会找到我的。”

  “你别担心,既然是有求于我们,他们就不会伤害我们。”

  在寂静中,只有几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那声音在空旷破碎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悸。

  四楼的走廊看起来倒是稍好一些,破损程度较轻,仿佛在顽强抵抗着战争的摧残。部分窗户还保留着完整的框架,偶尔有几缕阳光透过缝隙洒进来,角落里,一些残留的家具还保持着些许昔日的模样。

  两人被带进了大厅,一张大沙发上躺着一个人,程迪猜测是中了枪伤,便在几个男人的眼神示意下,拉着鹿医生去看那名伤者。

  程迪轻声说:“这人看起来对他们还挺重要。”

  鹿医生轻轻拉开伤者的衣服,“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医疗器具,怎么给他治疗?”

  程迪转过头,问:“有医疗用品吗?”

  持枪的指了指角落的桌子上,上面有一些医疗盒子,鹿医生抬了几盒过来。

  鹿医生轻轻按压着患者的伤口周围,以便程迪更好地定位子弹的位置,随后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剥开伤口,一点一点地深入探寻……

  取完了两颗子弹,鹿医生负责缝合包扎,“看样子伤了挺久了。”

  做完这些,两人被关进了隔壁的空房间。

  这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尘埃在空气中轻轻飞舞。墙壁也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呈现出一种苍白而陈旧的质感。

  “鹿医生”程迪抱着双手倚靠在墙边,说:“等下找机会,你跑,我来掩护你。”

  “你呢?”

  “你放心,那人没醒来之前,我是不会有事的,我刚才留意了,这下楼就可以直接拐弯,只要冲进居民群就没事了。”

  “不行,一起来的一起走。”

  “你觉得我们两个人,走一个机会大还是走两个机会大?”程迪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随后将头发散开,把发圈扔给鹿医生,“把你头发扎起来,容易跑。”

  “程医生……”

  一直到晚上,才有人开门。

  那人一进来就举着枪对着鹿医生,程迪快速闪过去挡在了鹿医生身前,面对漆黑的枪口,她淡淡道:“你的伙伴还没有脱离危险,你们需要她。”

  那人思索片刻,转身留下了背影,“换药!”

  鹿医生跟着程迪走出了房间。

  “我们要上厕所。”程迪突然停住了脚步,“而且我们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男人拿枪抵住程迪的脑门,怒道:“你们现在有的选吗?”

  程迪的脸上丝毫没有慌张,几根头发被风吹到脸前,反而透露出一种坚韧不屈,那冰冷的枪口仿佛也失去了威慑力,她说:“没力气的医生,手术刀拿不稳。”

  另一位满嘴胡碴的男人将枪口按压下去,挑着眉眼,大笑道:“这么硬气的女医生,我还是头一回见,不如跟了我怎么样?”

  程迪扭过头没理她,拉着鹿医生再次靠近了那伤者。

  不一会儿,她扭头看着那两人,说:“刚才来的时候,我看到隔壁就是医院,我需要去找药品。”:

  胡茬男问:“你们俩,谁去?”

  “她去,我留下。”程迪眼神示意了鹿医生,鹿医生轻轻迈开步子,程迪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回头,不然谁也跑不了。”

  程迪着急让鹿医生走,没发觉她脸颊上那几滴似有若无的泪珠,帮她把头发捋了捋,便轻轻推着她往楼梯走去。为避免引起怀疑,她还嘱咐了几瓶药水的名字。

  鹿医生慢慢消失在了楼梯口。

  程迪舒了口气,转身将那伤者的绷带解下来换药,整个过程她都刻意放缓速度,可那持枪的男人很快就没了耐心,催促道:“那个医生怎么还不回来?”

  程迪装作听不见,继续给伤者系上绷带。男人见状再次拿枪口抵着她的脑袋。

  她轻笑道:“能救活他就行,多一个,少一个,都一样。”

  “你让她跑了?”

  程迪扭过头,目光里满是不屑,似乎面对的只是斤斤计较的街边商贩,“我帮你们救活他,放过我队友,行吗?”

  身后的另一名恐怖分子说了句话,那男人就把枪放了下来,程迪正转身要回小房间,楼道里突然被扔进来一名亚洲面孔的军人。

  他那如墨染般的黑发略显凌乱地散落在额前。透过窗台上的阳光,程迪看到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刚毅之气。他的鼻梁挺直,嘴唇紧闭,皮肤被战火熏染得有些黝黑,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和尘土。

  押送那军人的两名恐怖分子抬腿恶狠狠得踢了他两脚,程迪愣了一会儿,连忙喊道:“住手!”随后不顾恐怖分子的目光,径直跑向前,将军人扶了起来。

  他看起来伤的挺重,嘴角满是擦过血的红润,他是中国的维和兵。

  程迪问:“你们想做什么?”

  几名恐怖分子互相看着彼此笑了笑,领头的说:“落到我们手里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程迪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身后的恐怖分子推了一下:“回房间!”

  关程迪的房间和关维和军人的房间隔着一扇门,程迪倚靠在门前,轻轻呼唤:“兄弟,你还好吗?”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你了。”

  程迪愣了愣,脑海里快速回想起刚才楼道口时那军人的样貌,她很确定,他不认识这个人。“你认识我?”

  “何止是认识,阿辰把你捧在手心里。”

  “你叫什么名字?”

  “陆恒。”

  “我想办法把你弄出去,你可以走路吗?”

  陆恒摸了摸自己的腿,强颜道:“没人背我,我是出不去了。”

  他抬眸看了看周围,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息,空气中隐约弥漫着腐朽的味道。冰冷的铁门将外界与这黑暗的空间隔开,微弱的光线艰难地透过狭小的窗口洒进来,形成一片片模糊的光影。地面潮湿而肮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真没想到,我这军旅生涯会结束在这异国他乡。”

  “胡说什么?你先休息一会儿,我找机会帮你看看伤口。”

  良久,恐怖分子送来了一些吃食,程迪起身走到门前,道:“我要去看看你同伴。”

  说完无视他手里那可怜的吃食,便往外头走去。待看完了那名伤者,她试探道:“那名军人伤的很重,如果不及时救助,他对你们将会没有任何价值。”

  恐怖分子将那扇门打开,程迪拿过恐怖分子的手电,抱着医药箱进去单膝跪下为陆恒查看伤口。

  陆恒大腿中了枪,身上的淤青一块一块,很难想象他受了多久的殴打,他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眼神中满是疲惫与绝望,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程迪先给他上了一些药,将大腿的子弹取了出来……

  “陆恒,有同伴知道你在这里吗?”

  “阿辰知道…”

  “阿辰?”程迪呼了口气,“哪个阿辰?”

  “你…男朋友,那天我们路过北坡城镇医院,他看到你熟睡,不忍心叫醒你,就找那记者给你弄来了一件毯子…给你披上。”

  听完这番话,她的心脏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瞬间变得困难起来。脑海中一片空白,无数个疑问和不敢置信在心中交织。她呆在那里,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渐渐模糊了视线。

  原本因悲痛而变得麻木的心,此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那一瞬间,她的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一片混沌之中,只剩下那个难以置信的消息在不断回荡。

  可她还是问:“你说的,是萧辰吗?”

  陆恒露出牙齿轻笑道:“他那时跟我说你是他女朋友,难道骗我的么?”

  泪水还挂在脸上,程迪却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愣在那里,眼神中交织着许多复杂的情感。有惊喜、有疑惑、有庆幸、还有对爱人深深的思念。

  她心中翻涌着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既想立刻见到爱人,又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会再次失去他。那颗原本破碎的心,在这消息的冲击下,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充满了矛盾与挣扎。

  这是她这一趟参与医疗救援以来,第一次流泪……

  她还想继续沉浸在这喜极而泣的状态里,可理智同时也在催促她必须加快陆恒的治疗。

  紧张与悲喜交加,她额头渐渐冒出了冷汗…

  良久,恐怖分子进来将她推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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