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风吹来的方向(一)
“阿辰,我心有思念重重,一重是你,千重万重也是你,我终究无法像风一样释怀在有你的回忆里。
我错过了落日余晖,也不再会有满天星辰。
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风捎去了我的思念,吹遍了我们相识的路,所到之处,我皆以为是你。”
程迪站在那条他们相识的路上,她想找到那棵他曾躺过的树,可泛黄的回忆却始终没有给她留下一点念想。
她闭眼、抚摸、感受。
站在马路中间,像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任凭轻风从她鬓间掠过。
一年多,记忆里那名身着维和军装的男人一次也没来过她的梦里,她快记不清他脸上的伤疤在哪个位置。
任凭岁月无情地侵蚀着程迪的记忆,爱的人像被橡皮擦去般逐渐模糊,只留下无尽的悲伤。
突然,身后有人呼喊,程迪猛然回头,是一名身材与萧辰一模一样的维和军人,那人戴着面罩,看不清脸,可走路的姿态却与阿辰略微不一样。
程迪慢走几步迎上去。
“姑娘,你在这儿站了有一个多小时了,我们这边队伍清理道路两边的杂草都注意了你一个多小时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需要帮忙的?”
程迪抬起手看看时间,还挺不可思议却又故作镇定礼貌性得点点头,随后迅速褪去了脸上的倦意,微笑道:“没什么事,感觉这边的风吹着舒服。”
“姑娘!”维和兵笑道:“你在这边多久了?”
“我之前来北国不到一年,这次来半年之久了。”
“眼看再有几个月就要过年了,你可别留在北国,回去陪陪家里人。”
“你们呢?什么时候期满?能回去过年吗?”
维和兵摸了摸那顶蓝色的头盔,笑道:“这个年要跟兄弟们在这异国他乡过了。”
程迪还要说些什么,那维和兵被身后的战友唤走了,她盯着他的背影及他身后的维和军官们,又突然湿了眼眶,她拉紧了大衣,蜷缩在那颗树下,慢慢得被回忆侵蚀。
直到手机来了新闻推送,她才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扶着树起身。
那是一则关于北国最北边城市阿尔城的新闻,标题是“北方城市发生了大规模爆发,是北国发生战争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
程迪点开新闻往下刷:
许多恐怖分子都混进了居民屋里,请非必要不要前往阿尔城……
她退出新闻,拨通了亚当的电话。
“Cendy,阿尔城发生了大规模的爆炸,这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伤亡不详,你…”
“你在哪?”没等亚当说完,程迪直接打断了他,“我现在去找你。”
“伽弥医院!”
程迪挂断了电话,回到车里一路踩去伽弥城。
路边新建起来的风景于她而言如过眼烟云,风在耳边呼啸,似在催促,心在胸膛狂跳,焦急难耐。
此刻,它们都成了模糊的背影,被抛在身后。
几个小时的车程,程迪早已疲惫了。
亚当坐在医院路边的长椅上不知等了多久,头低垂着,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透露出无法掩饰的疲倦。
程迪迅速敛去了疲惫,下了车轻轻走到他身侧。
亚当察觉到什么,抬起头。
“才两个星期没见,你这黑眼圈怎么这么重了?”程迪心疼道。
“我刚从北边回来,那里就发生了爆炸,维和兵、政府军、平民不知道多少人失去了生命。”
程迪:“你再休息几天,我过去就行。”
“那个地方,路上随便一个人都可能是恐怖分子,你一个人不行。”
程迪想起之前伽弥城外的维和兵驻地,松了口气,道:“亚当,伽弥城外之前有个中国的维和兵驻地,我现在去那里看看。”
“天色晚了,你注意安全,不要一个人逞强。”
夜晚的伽弥城因为阿尔城的轰动,大部分人没有休息的心思,窗边更是一排排站了许多为阿尔城祷告的人们。
同亚当道别,她踩着油门往城外的方向飞驰。
出了城,车窗外的黑暗像是无尽的深渊。
偶有一个路灯,那光芒在前照灯的映照下显得微弱而迷离,它们依次掠过,短暂地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这条路,曾是她独身一人追随阿辰的最熟悉不过的一条道,再次踏上这条路,她心中似乎依然怀揣着某种期待,或许是陷入了爱人的思念,亦或是对逃离的渴望。
可这一次,她没有让自己沉浸很久。
到了目的地,道路两旁只有零碎的几盏路灯,可村子里却能听到几声小孩子的嬉闹声,偶有小孩哭闹声。
程迪村口停了车,映入眼帘的一切仿佛让时光倒流。村口那棵古老的大树依然屹立在那里,夜色下也依然枝叶繁茂,如同一位忠实的守护者。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仿佛时间也停滞了。两年的时光没有在村口留下太多的痕迹,它依旧保持着那份宁静和质朴。
进入村子的小道做了一点小翻新,可程迪还是能凭借两年前的记忆找到她曾经住过的楼房。
遗憾的是,那楼屋里传出来的是小孩子的嬉闹声,维和兵们似乎已经全部离开了这座村子。
程迪鼓足勇气抬起了手,又怕落空,猛然得将手放下,随后抱着双手在墙边的石板凳上坐了下来。良久,那扇门被推开,走出来了一位妇人和小孩。
程迪起身迎上去。
“你们好,我是来自中国的医生。”
妇人不太能听得懂中文和英文,可看到程迪手臂上的救助图案也知道了她是医生。
妇人同程迪握了握手,正当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街道突然传出了小孩的吼叫声,程迪和居民们迅速被吸引了过去。
一小女孩被满嘴胡茬的男人挟持住了,嘴里不停喊着“Give me money!!!”
有位背影挺熟悉的男人在慢慢劝说,程迪拉近了距离才终于认出了那是阿楠,曾经在这个驻地认识的中国战地记者。
“你先冷静下来,那刀快伤着孩子了。”阿楠慢慢后退。
小女孩的母亲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哀求,嘴里不停念叨,程迪大致听出来了,那满嘴胡茬的男人是小女孩的父亲。
程迪从包里拿出了几张北国纸钱,慢慢靠近阿楠,扔到了男人脚下。
男人眼睛一亮,推开了女孩,可那刀也划伤了女孩的手臂,鲜血从伤口中涌出,裂成一条红线,缓缓流淌而下。
伴随着女孩的哭喊声,男人捡起地上的纸钱,消失了在了夜色中。
阿楠跑过去将女孩抱起,起身那一刻看到程迪的脸愣住了,仅仅一两秒,便回过神来,“程医生,先救小孩。”
程迪将止血布从包里拿出来递给阿楠,“把小孩送到屋子里,我去村口车上拿工具。”
说完,朝着村口飞奔而去。
阿楠盯着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她跟从前认识的那个温雅女医生有些不太一样了。
屋内,妇人扶着女儿,程迪戴上手套,轻轻拿起缝合针,细致地穿过伤口两侧的皮肤。每一针都精准,每一线都严密。
身侧,阿楠想说些什么,可看到程迪那认真的眼神,终究是将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良久,程迪处理完了,收拾好东西,却没瞧见阿楠,于是她告别了母女俩,走出了屋子。
阿楠举着相机安静得站在路灯下,扭头朝着程迪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程医生。”
程迪抿笑道:“阿楠,好久不见。”
阿楠拿出了烟,轻问:“介意吗?”
“给我一支。”
阿楠愣了愣,觉得很不可思议,却还是将那支烟递了过去。令他意外的是,程迪口袋里带了打火机,点烟的动作也挺流畅。
他问:“孙琬教你的?”
程迪吐了口烟:“这些烟,像是记忆丝线,将过去的片段轻轻串联了起来,那时候常常会胡思乱想,孙琬说试试,但不要多抽。”
阿楠轻笑:“你倒是变化大。”
“我们以前也没有很熟吧,算是…”程迪吸了口烟,缓缓吐了出来,“有过几面之缘,讲过几句话,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于阿楠看来,程迪已然不像从前那般温柔,现在讲话相比以前,总多了几分稳重大方。
“自然是从旧人口里得知,你我可有好几个共同认识的人。”
程迪将烟掐灭,想起了刚才那个满嘴胡茬的男人,便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从阿尔城来的吗?”
“不是,他是这个村子的。”阿楠说,“北国的政府军人,北坡城一战,落入敌手,救回来得了PDST(创伤后应激障碍),送去精神院又自己跑回来了。”
“那为什么要钱?”
“为了救二女儿才落入敌手,神志不清却依然记得筹钱赎回二女儿,可他二女儿也失踪了。”阿楠将相机装回包里,扭头继续说道,“你来这儿干嘛?”
“找维和军,去阿尔城。”
“那很危险的。”
“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怕这个?”
阿楠突然愣住了,沉默良久,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萧辰和程迪坐在草地上四分之三侧脸背影的照片。“这个给你。”
程迪接过照片,凝视着故人的背影,思绪被拉回到他们与战友们在草地上谈笑的时光。
阿楠觉得气氛不对,打断了宁静:“你要是入阿尔城,就要先路过北坡城,有几个国家的维和军在北坡城北边,现在阿尔城比较危险,封锁线也在慢慢延长,你确实应该先去找维和军,跟着他们的医疗队一起行动。”
“是这么打算的。”
“你车在哪?明天上午,载我一段。”
“去哪?”
“北坡城!”
车上两人都很默契得没怎么讲话,阿楠摇下车窗,点了根烟,淡淡得说:“以前,我也见过萧辰抽烟。”
程迪抿唇,想象烟雾从他的嘴唇间缓缓吐出,那眼神迷离而深邃,光是这般想象,就让她深深得陷进去。
“去北坡城做什么?”
“我是记者,去做什么还需要其他理由吗?”
在程迪印象里,北坡城似乎一直在打仗,若不是阿楠说,她都不知道这北边的一座小城刚刚结束了战争。
战后的小镇是一片荒芜的废墟,残垣断壁四处可见。烟尘弥漫的空气中有着浓烈的火药味。阿楠给程迪看了昔日的繁华的街道照片,却对如今这冷冷清清的四周习以为常。建筑物的墙壁上残留着炮火轰击的痕迹,破碎的玻璃和砖块散落一地。街头巷尾弥漫着死寂,只有风在吹过,掀起一片沙尘。
远处,男人静静地站着,手中的香烟在风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的嘴唇紧抿着,烟雾从嘴角飘散,与周围的尘土和死寂融为一体。
阿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有医疗队的消息我会通知你。”
程迪犹豫了一会儿,接过阿楠的手机打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阿楠又说:“在那之前,这座小镇也需要你,还是先别乱跑了,恐怖组织的人都已经散开了,自己一个人不安全。”
“我知道了。”
程迪慢慢跟着阿楠走在这战后的废墟中,眼神平静而冷漠。战争的疮痍对她来说已不再陌生,她也早已习惯了这残破的景象。心里也没有了最初在南岭镇时的震惊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和麻木。
程迪说:“我去一趟镇医院看看。”
阿楠点点头,目送程迪离开,她过转角时,阿楠喊了一声:“有些事情,要相信你所希望的。”说完,阿楠便转身离开了。
程迪拐进了街道另一侧的镇医院。
医院的门口一片狼藉与哀伤。墙壁上残留着炮火的痕迹,病床和医疗设备也显得破旧不堪。伤员们躺在床上,脸上写满了疲惫和痛苦。
有些人在沉睡中,试图忘却战争的噩梦;有些人则默默凝视着天花板,思绪早已飘向远方。医生和护士们依然忙碌,追随着病房里不时传来的低声抽泣。
不远处,一小男孩儿坐在长椅上拿着玻璃瓶子轻轻抚摸,那眼神似乎透着些许忧伤。程迪轻轻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小男孩整个人显得有些莫名局促,缓缓蠕动身子,离程迪又远了一些。
程迪听不懂他讲话,从包里拿出了一块小饼干递给他,可那男孩依然无动于衷。
于是,她撕开包装,掰了一小块放进自己嘴里,小男孩才缓缓将视线挪到那块饼干上,随后,他吃了起来。
可那动作依然有些莫名的局促。
突然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静音键,一切声音都突然消失了。走廊里的喧嚣声、匆匆的脚步声、护士们推着护理车的滚轮声,都在瞬间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死寂,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这种突然的安静让程迪心里不禁一紧。
随后,小男孩咬饼干清脆的声音又瞬间将她拉回了现实。她扭头看着小男孩,他稚嫩的脸上似乎也写满了岁月的沧桑。战乱的洗礼让他的衣裳破旧不堪,头发也乱如杂草。
程迪拿出消毒水和棉签,轻轻指了指小男孩右手的伤口,小男孩立刻会意,将手伸了过来。
伤口很小,她很温柔。
她伸手想摸一摸小男孩的额头,可下一秒,医院外边突然传来了轰动,有伤者被用担架抬进了医院。
程迪立刻起身去迎接。
“炸弹爆炸,伤亡十个不止!”
医院的走廊顷刻间弥漫起了紧张的气氛,几台担架上的伤者痛苦地呻吟,他们的身体被爆炸的冲击波所摧残,一片血红。
他们迅速止血,清理伤口,仔细修补受损的组织。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程迪的额头渗出了些许汗水,可那双手始终稳定而果断。
就当医生们要松口气的时候,医院门口又抬进来了一批伤者,程迪做完这台手术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便又投入到了救助的工作中。
等她从手术室出来,天已经黑了。
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外走,那小男孩早已不在长椅上。突然,一阵凉风吹过,带来了丝丝寒意。渐渐地,它开始渗透到骨子里,让程迪不禁打了个寒颤。
空气似乎也变得凝重起来,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凉意。
医院的护士给了她一盒饭,坐在医院走廊安静的角落里吃了起来。
吃完了饭,凌晨两点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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