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哀吾终逝
一个多月后,父亲无诏回京,上书请旨,求皇上与皇后和离,他希望带自己的女儿——回家。
朝堂哗然,满京哗然,圣上震怒。
闻家有反心自此开始疯传。
作为臣子,镇北侯没有反心,父兄一生忠勇,为国鞠躬尽瘁,死生无悔。
可作为一个父亲,不能在自己为了这个国家舍生忘死的时候,他的女儿却受尽委屈,受尽小人的陷害和欺辱。
方家着手调查,一个月内找出了很多“证据”,以方家、余家、谢家为首,几乎所有朝臣均站在了有罪的一方,于是,镇北侯一家定罪。
七月二十四,镇北侯全家问斩,皇后被废,幽禁薤露宫。
从开始调查闻家,我便被焉瑾禁足于凤仪宫了,任何人不得进出。
那时阿顷夜里偷偷来看我,隔着厚厚的门板,她说闻家挺好的,陛下不会信闻家谋逆的。她几乎夜夜都会来,说着差不多的话。
她骗了我。
士兵来带走菀芷时,我才知道我的家人全死了。
那时我想拔侍卫的刀自裁,可是被拦下了。
焉瑾说,我若出事,这满宫的人都要给我陪葬。
于是他们收走了所有锋利的东西。
我实在想死,于是我摔了那对白瓷娃娃,想用他们的碎片割喉,我没有成功,我没想到焉瑾派来看着我的贴身宫女竟也是会些武功的。
可是那对娃娃碎了,再也不会有那样一对娃娃了。
我被迫搬到薤露宫的第二日夜里,有人来敲薤露宫的大门。
宫女把我喊起来,还是阿顷。
依旧隔着厚厚的门板,她问我好不好,我没回答,只说让她以后不要来了。
他说她哥哥还在偷偷想办法帮我们闻家翻案呢。
我忙呵斥她,打断她的话,我说我以前对她都是假装的,不喜欢方暖的人我就要拉拢罢了。
我又说了一遍让她不要再来了,便走了,我听见她在门外喊,可我没有理。
后面她果然没有来。
我想这样挺好的。
不让外人来薤露宫,是焉瑾下令的,她违抗圣旨来,不止她,还会连累他的兄长。
因着变动,太后提前回宫了。
闻家问斩七日后,太后来薤露宫看了我一次。
太后一向保养得当,年逾四十却一直堪比三十岁少妇,可那日看上去却满脸疲态。
我跪在地上,她让我起身我也不起,只是一遍遍哭着求她:“民女闻夏求太后赐死。”
终于她缓缓说道,好似在对我说,却并未看着我,好似只是在回忆以前:“你是哀家亲自选的儿媳妇,哀家见你第一眼,透过你的眼睛,就喜欢上了你,觉得这姑娘是个心性好的。后来你弹了一首《铁马冰河》,那气势,是许多男儿都不曾有的豪气,哀家更加喜爱,于是找了你母亲,向她暗示,哀家有意你做太子妃。”
我就那样看着她,她的双眼早已湿润,她缓缓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哀家是满意的,哀家是满意的!哀家对你......”说着说着她竟掩面痛哭起来。
我也只是在地上跪着,不敢上前,毕竟我已经没有那个身份,何况在太后来的时候,这满宫的人都护着太后,那样子好像都在怕我伤了她,是太后硬让他们出去,这群宫女太监才退下。
“一直都是满意的!”良久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缓缓接着说道,声音已带了哭腔。
“这后宫哀家斗了一辈子,那些伎俩哀家也见了一辈子,你都能容忍方暖生下长子长女,如何容不下一个余盈洁,哀家知道那个胎不是你做的,哀家罚你,只是为了在余家那里说得过去,没想到......”
“没想到竟害你没了孩子,是哀家对不起你,是哀家对不起你。”她又痛哭了起来。
太后竟是信我的,我很是感动,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亲人全死了,我在乎的人也全都死了,我活着只剩仇恨、屈辱和无尽的痛苦,我于是再次重重磕下头去:“民女一心求死,求太后成全。”
“孩子”,她满眼心疼地扶我抬起头来。
我依旧跪着不肯起,我想死,可焉瑾不让我死,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违背焉瑾的圣旨还不被牵连,也就只有太后了,我诚恳地看着她:“求太后看看在夏夏这些年也算尽心,且当年和闻家的联姻也算帮皇上守住了这个皇位的份上,给夏夏一个痛快吧。”
“孩子我明白你的委屈,可皇帝不让你死,哀家怎么敢。”她叹了一口气。
“太后宅心仁厚,为何也不能成全我一次?夏夏活着也只是皇上和方暖的眼中刺。”我哭得泣不成声,“为何不能成全我一次?”
“哀家不是不想,哀家不敢。”她又叹了一口气,“你若有事,哀家怕失去这个儿子。”
我不解她话中的意思,哭着说:“太后,我求您了,我求您了,皇上只是想折磨我,我死了,他最多只是气愤一段时间,可是于我来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痛苦,求您给夏夏一个解脱。”
我哭得泣不成声,再也跪不动了,瘫坐在地,太后竟屈尊半蹲下抱住我,摸着我的头。
我和太后从未如此亲密过。
我靠在她的怀里抑制不住地哭,这个怀抱像母亲,可是我的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些日子的心神俱碎,刚刚的大悲大恸,我不知道我在太后怀里哭了多久,直到哭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听见太后抱着我叹气:“你们都是傻孩子,皇帝不懂自己的心,你也不懂他的心......”
闻家问斩十日后,方暖与余盈洁来看我的笑话,我那时已知无力回天,我知余盈洁的胎是方暖设计的,余盈洁却傻傻的想不明白。
于是我第一次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话:“真是想不到余嫔与淑妃的关系如此之好,竟愿意用自己的孩子来陷害我,帮淑妃坐上皇后之位。”
余生就让她们去斗吧,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方暖与余盈洁走后,焉瑾来了。
赐鸩酒。
我终于可以死了。
也许我早已死了。
多年前乞巧节的那个少女早就死在了那个除夕夜,再也没有回来过。
焉瑾,你可知道,我死后的第二日,竟是我们当年大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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