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不挑


又过了小半会儿,抱着她的几个娃可算哭累了。

  叶闻雪摸摸大壮的脑袋,说出刚想的借口:

  “他们分赃不均起了内讧,我......我们赶紧回屋收拾东西,村里不能待了。”

  大壮擦去眼泪,下意识攥紧叶闻雪身上破旧的麻衣,有些迟疑:

  “可里正他们商量着后天逃荒......”

  为着逃荒的事,娘眼巴巴送了里正几两银子并一只鸡,生怕里正嫌弃他们一家都是累赘,不带上他们就逃。

  要是提前离开,东西白送了不说,路上也不怎么安全。

  跟村里的人一起走,倘若遇着什么事,好歹也有个照应。

  叶闻雪知晓他的担忧,抬手指着一片漆黑的山青村:

  “跟这些人一起逃荒?还不如我们一家人单独离开,起码自家人不会见死不救。”

  大壮一愣,视线茫然地扫过整座村子。

  夜晚的山青村很安静,衬得几个娃的抽抽搭搭声格外响亮。

  刚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村里人不可能没听到,眼下却没有一家开门看看情况。

  就连收了银子拍着胸脯承诺会照看他们的里正一家也是如此。

  大壮紧咬牙关,扭头就走。

  叶闻雪连忙喝住:“等等,你去哪儿?”

  大壮气呼呼:“我去把银子要回来!”

  这三两银子可是娘扛着虚弱的身子拼死拼活去镇上干了一个多月,还卖了好些值钱家当,又添了不少家底。

  既然不跟着山青村的人一块儿逃荒,银子和鸡不能白白便宜了里正一家。

  叶闻雪也是这么想的。

  她拢着三个高不过腰的三个娃,上前把哭声跟小猫儿似的圆圆塞大壮怀里,再递过砍柴刀:

  “你怕吗?”

  大壮搂紧瘦巴巴的小妹,看着月光下羸弱的娘亲和惊惧交加的弟、妹。

  他伸手接过砍柴刀握紧,神色坚毅:

  “娘,我不怕。”

  叶闻雪欣慰地笑了笑:

  “你带着他们回屋里收拾家当,我去里正家取银子。”

  “我没回来前,谁来都不准开门,有人想强闯,你直接亮刀子。”

  大壮郑重点头。

  *

  叶闻雪翻进里正家院子里时,恰好听到里面传出何老大的声音:

  “爹,真不去看看?程寡妇好歹给了咱家几两银子,万一出了事,村里人怕是不肯再听你的了。”

  没等里正苍老的声音响起,另一道年轻的声音呼哧呼哧应声:

  “就那三两银子,现在都不够全家吃上几顿肉的!”

  “一个寡妇带着一群拖油瓶,还死皮赖脸的想跟着我们一起逃荒?这不是想拖着我们一块儿送命?!”

  “要我说啊,咱们不跟着一块儿去落井下石,都算对得住三两银子了。”

  何老大:“老五,你!”

  “行了,”里正不轻不重地敲着桌子,“这年头,乱。是死是活都是程家寡妇的造化,与我们无关。”

  叶闻雪冷笑一声,一脚踹开门:

  “把银子和鸡还来,再说有关无关!”

  这时候,糙米野菜都难得,更别说鸡和鸡蛋了。

  原主也是知道自己带着五个娃保不住仅存的一只鸡,怕惹来没必要的麻烦,索性把家里剩下的一只母鸡送给里正寻求庇佑。

  三两银子则是买路钱,好叫里正带上他们一块儿逃荒,博出一条生路。

  她也没想着塞几两银子就要里正全家尽心尽力护着她和五个崽。

  但里正收了银子和鸡,拍着胸脯承诺会庇佑原主一家,带上他们一起逃荒。

  原主相公又是听了里正的话,为山青村出头时惨死。

  于情于理,里正都不该坐视原主全家被害不管。

  现在还没到逃荒的时候,他分明听到村尾的动静却不愿出门救人。

  甚至不愿叫上两声吓退恶徒,未免太过让人心寒。

  瞧见门被踹开,屋里的人立刻警惕,拿刀的拿刀,搬板凳的搬板凳。

  待看清来人后,都是一愣。

  里正拨开几个儿子上前,注意到叶闻雪额角的伤口,眼珠子转了转。

  他呵呵笑道:

  “程寡妇,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不是说好了......”

  叶闻雪记挂家里的孩子,没工夫跟他耍嘴皮子,直接说道:

  “你们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也不愿做些死皮赖脸的事。”

  “你把三两银子和一只鸡还来,带我一家逃荒的事,就此作罢。”

  里正跟身后的儿子们都是一怔。

  到处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不跟着村里人逃荒,哪还有别的活路?

  何老大试探着劝道:

  “你这又是何苦?逃荒路上虽苦,但总还有活命的……”

  没等何老大说完,一只大鹅从门口探出脑袋啪嗒着脚,颇有灵性地越过叶闻雪,一口叼在他腿上。

  “啊!你个养不熟的畜生!明天就把你炖了!”

  何老大猝不及防被叨了一口,吃痛叫出声,一脚踹向大鹅,却被轻易避开。

  叶闻雪眼尖看到何老大藏在身后的菜刀,毫不犹豫动手,几下将他打倒在地,踩着他的脖子看向里正:

  “三息之内,没看到银子和鸡,我可就杀人了。”

  何老大被踩住气管说不出话,艰难别过头去看里正,喉咙间发出嗬嗬求救声。

  里正定定看着叶闻雪,在何老大逐渐微弱的声息中,终究还是蹒跚走去屋里拿银子。

  其他几个儿子连声喊道:“爹!”

  里正不顾几个儿子的阻拦,递过三两银子:

  “岁宝娘生孩子时大出血,那只鸡给她补身子了,你看……”

  叶闻雪收好银子,脚却没有松开:

  “鸡没了,不会拿东西补上?银子、干粮都成,我不挑。”

  里正脸色难看。

  这年头,肉可金贵了。

  换银子、换干粮,都得去小半家底。

  无声的寂静中,叶闻雪脚下又加重了几分力气。

  何老五瞟见不停叨着何老大的大鹅,灵机一动:

  “你把那只鹅带走吧,它比鸡要重,便宜你了!”

  里正捋着胡须,看看被叨叨的大儿子,到底认了。

  没粮食没银子,有鹅也成。

  叶闻雪瞥了眼大鹅,抬脚将何老大重重踹到墙角,麻利地抓着它的翅根转身离开。

  等人走后,何老三摸摸脑袋:

  “爹,那只鸡明明活着,你怎么说它被吃了呢?”

  里正板着脸:“岁宝嘴刁,顿顿离不得鸡蛋。”

  他瞪了眼没用的何老大,叹口气:

  “罢了,反正那只大鹅也是自个儿跑来的,白吃白住还不给吃肉,就当它没来过,不亏。”

  何老大爬起身,吐出一口血沫,凶悍道:

  “爹,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何老五重重点头:

  “是啊,就程寡妇那杀鸡都费力的样子,怎么敢杀人!我们怕是被她唬着了。”

  “她带着几个拖油瓶,做什么事都有顾忌。只要抓住一个,不愁她不听话。”

  里正没吭声。

  见状,何老大当即叫上几个兄弟,又去敲了隔壁几家的门。

  一群人径直冲向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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