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你相信我
许是刚刚聊天的氛围太好,李善长放松了心神,把真心话说了出来,虽说只是吐露了些苗头。
但混官场的,谁又不是人精。
那位许相更是人精中的人精,这些年他殚精竭虑,想要底层百姓好过一些,但底层百姓的日子并未如他如期预料的好过些许,反而他们更怀念于大人和陆尚书主政那会。
他向来自诩清流名士,主政以来一直将百姓放在心上,但这些年来传过来的奏报无一例外,均与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百姓其实并不买账,他们宁可重新回到新政时期。
甚至朝堂之上原本应与他亲密无间的盟友,也转了风向,以江浙地区为首已重新恢复新法。
国库里头没钱,朝堂百官的俸禄发出不来,所有的人都劝他,不要再固执。
他现下不过是暂时妥协,等度过难关之后,他还是要坚持废除新法。
至于百姓,日子久了,他们也会知道他的好心。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也罢也罢。
于雪浓坐在一侧,仔细观察着许相的神情,她便知道李善长说的西府见闻对许相而言不过是些许触动,走不进许相的内心。
许相是出了名的拗相公,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更改。
于雪浓捧着一盏清茶,神色无悲无喜,脑海中交汇着自己在许家与许庭策,许伯伯,许伯娘相处的种种,平和温馨,那是她最喜欢的时光。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她终归是她父亲的孩子,她最终还是沿袭她父亲的政治主张,是新政的拥护者或是说的鼓吹者。
许庭策不错眼的瞧着一身男装身姿纤弱的于小姐,她的神情太过淡然,他看不透她,似乎他一直以来都看不透她。
许庭策不甘心,夹了一块杏仁佛手糕放在她碗里,这是京城里的特色糕点,“尝尝。”
于雪浓微微抬眼,这是进许府之后第一次与庭策哥哥对视。
随即粲然一笑。
许庭策心下一颤,垂下去的左手紧紧握拳。
对于他家大儿的动作,许相微不可闻的皱眉。
他的大儿子一直以来与人相交秉承「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观念,怎么突然给一介新科士子夹菜?
许相打量着于雪浓。
这士子不多言,行为举止进退得宜,不出挑但不出错。
同来的这个叫李善长的士子明明更为打眼一些,但他的儿子却对另一位叫苏颂的士子另眼相看。
许相的视线在他俩之间逡巡了一番,正觉得苏颂眉眼间似有熟悉之感,正打算开口询问。
外头有人敲门告知郡主回府。
许相戏谑地瞧了眼他的大儿,每次两人争执,每次都是郡主先服软。
许庭策不满的回瞪他的父亲。
许相面带笑意,算了算了,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两个孩子的事情他们自己做主。
李善长和于雪浓两人对视了一眼,既然郡主回来了,他们俩也便不好太过叨扰。
他俩这话还没说完,许庭策便让人带他俩去偏厅候着,他还有事跟他们说。
于雪浓思索片刻,应当是许庭策先想把郡主糊弄住再来跟他们谈事情。
虽然她认为真的没什么好谈的,但现下主动权不在她这边,许庭策让他们等着他们便等着吧。
等许府的小厮一走,李善长忍不住拉着于雪浓八卦。
“你说这小相公干嘛非得留着咱们?这车轱辘话都说了三轮了。”
于雪浓瞥了一眼李善长,他的这点心思全写脸上了。
她知道他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单纯八卦。
但她和许庭策的关系,暂时还不能让他知晓。
于雪浓直接给了李善长一个巴掌,“你哪来得那么多话,让咱们等就等。”
李善长摸着被拍的脑袋,嘟囔道:“不说就不说吧,还打人,你这人看着弱,手劲还不小,痛死了。”
另一侧许庭策与梁羡可自西府回来之后,第一次见面。
梁羡可满心的柔情对上许庭策漠然地神情消失殆尽,忍不住出言讽刺,“真是难为夫君拔冗相见。”
许庭策眉头微皱,“尽说些没用的。”抬腿就想走。
梁羡可又想发火,她的大丫鬟萍儿轻轻咳了一声,提醒郡主。
梁羡可深吸几口气,压下心头的不悦,不经意问道:“听说苏颂他递帖子来府里了?你跟他都聊些什么?”
“不知所谓!”许庭策袖子一甩欲转身离去,真搞不懂这个郡主一天天,满脑子的情情爱爱!
梁羡可欲追过去问得再仔细些,萍儿轻轻拉住梁羡可的袖口,摇摇头,在郡主耳边轻轻道:“从郡马的表情来看,那个小士子没跟他提于小姐。”
梁羡可心底的石头放下,但又暗自思忖,他吩咐自己的事情,她没有给他办妥。苏颂那家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他会不会以此为借口长长久久的要挟于她。
想到此处梁羡可眉头皱得死紧,现下自己手头有没有可以制衡他的把柄,自己只能任由他搓圆搓扁。
这种感觉梁羡可许多年都未曾体会过,心下不喜。
萍儿适时补充一句,“不如先让奴探探口风?”
梁羡可点点头,“盯紧点,不要让郡马发现。”
萍儿点点头,退下先去给郡主探路。
于雪浓瞧着去而复返的许庭策,她和李善长与他见礼。
只见许庭策吩咐细雨道:“带李善长去一趟书房,挑几幅带过来一道赏玩。”
细雨领命,李善长长眉一挑,他就知道小相公会有事与子容聊。
待人走后,许庭策坐在上首,于雪浓随后也便坐在他的下首处,眼观鼻鼻观心。敌不动我不动,这是于雪浓对待许庭策的相处原则。
雪娘这般滚刀肉的做法,他心底一阵气闷。
他留下她也确实是有话提点她。
陆时雍拿了令牌,躲过了高太后的十道追杀,已入青州军大营。
高太后以不孝之名申斥皇帝。
帝后两人在慈宁宫门外跪了三个时辰。
自此高太后称病,皇上一人上朝理政。
太后与皇上不和已然摆在明面上。
皇上自此改年号为:继圣。意为继承先帝之志,推行新法。
新旧党争一触即发。
许庭策说完这番话,静静地看着于雪浓,一字一句道:“你要亲自将你父亲打下来的江山弄得四分五裂你才甘心吗?陆时雍是个疯子,他已在西府地界,将高太后的族人一杆屠戮殆尽,现在青州军就快成为叛军了。”
“我在西府半年光景,高太后的族人如何欺压百姓的,都看在眼里,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雪娘不以为意的态度激怒了许庭策,“那他也不能明晃晃的扇太后的脸面,太后的脸面代表着天下的体面。”
“「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心腹,则臣视君如心腹;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高太后对陆老尚书所作所为不外乎如是,何必愤愤不平,且在看看吧。”于雪浓不为所动,父兄的身死,估计少不了这位高太后的身影。
许庭策气得用手指了指他们,随即摇头笑了笑,是了,为何雪娘宁可选一个从未识得的陆公子作为盟友而不是选知根知底的他。
原来症结在这。
于雪浓瞧许庭策的神色,便知他已经想明白其中的关窍。
“说了,我想做什么你不出手,在旁边看着就好了。”于雪浓斟了一杯茶递给他。
许庭策也不接静静地瞧着她,笑容中带着些许苦涩,“原来如此。”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与许庭策不欢而散。
许家之所以能够复起,全仰赖高太后,他们与高太后才是利益联盟。
但她不是,她父亲她兄长的身死皆有高太后的身影。
所以她与许庭策永不会站在同一战线。
站在许府门口,李善长与伸了一下胳膊,悄悄说道:“真累,我没吃饱,你呢。”
他俩是出了名的狐朋狗友,李善长这眼神递过来,她便知道什么意思。
“东来顺走起!”
他俩哥俩好打算下馆子搓一顿,还没走出长街,一只素手横在于雪浓身前,“可否跟公子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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