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天我在我妈的卧室里，被冻得发烧，烧到四十度晕了过去。

我爸给璐璐讲完故事，又去书房处理公务，在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才发现我没有下楼。

据佣人讲，我爸看见我晕倒在妈妈卧室，手里抱着妈妈照片时，突然就哭了。

他把我抱起来送到医院，嘴上还喃喃着，“爸爸不怪你了，阳阳不要有事。”

佣人说，你爸还是爱你的，你是他的亲生孩子啊。

我不太敢相信。

他明明说我恶心。

可我在医院醒来时，我爸通红着眼睛，捉着我的手，声音都在发颤：“阳阳乖，爸爸不怪阳阳了，阳阳要好好活着啊。”

我看着我爸，一时不敢相信，他伸过来拥抱的胳膊，我下意识躲开。

我总觉得这是一个梦。

如果我不躲开，梦就该醒了。

我爸怔了怔，转而拉住我的手，跟我保证：“爸爸保证，发誓，爸爸以后会疼阳阳的，爸爸再也不怪阳阳了。”

他似乎很恐慌：“阳阳活着就好，陪在爸爸身边就好。”

我看着他仓皇的脸，看了很久。

这好像不是一个梦。

我的爸爸好像回来了。

我扯起干裂的嘴唇，笑了。

那时候我以为，大人一旦保证，就一定会做到的。

出院后，我爸又变回了以前的爸爸。

他带着我和璐璐，三个人努力摆脱过去的阴霾，往前走下去。

我也开始努力忘掉之前的种种，和璐璐在同一个屋檐下，如同亲姐妹一般生活。

我们都觉得，只要努力，就能摆脱那场伤痛。

可我们失算了。

刻骨的疼痛，是不会轻易被忘记的。不但我们甩不脱它，它甚至还把我们都改变了。

首先改变的是璐璐。

每一个深夜，她都会被噩梦惊醒，大叫着醒来。

然后就开始哭，说她爸爸再婚了不要她，妈妈又不在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却还在哽咽着说，“可阳阳也不是故意的，阳阳我不怪你的！”

我不敢睁眼，不敢抬头。

我只能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不断地低声道歉，紧攥拳头，留下一道道暗红的印记。

是我害璐璐成了这样的。

我是个罪人。

可我不知道怎么赎罪。

佣人告诉了爸爸。

爸爸红着眼睛，长叹了一声：“璐璐是个长情的孩子，跟我姐姐一样。”

当天他就在自己卧室支了一张小床，让璐璐搬去睡。

他抚摸着璐璐的头发：“璐璐再做噩梦也不怕，舅舅就在你身边呢。”

璐璐靠在我爸怀里，又想起了什么，指着我：“那阳阳怎么办？”

我连忙摇头：“我不怕！我不做噩梦！你不在，我一个人睡还自在点。”

我知道我有罪。

我应当赎罪，让璐璐去安心的睡，我去夜夜无眠。

我爸神色复杂地看着我：“阳阳心真大。”

说着，他牵着璐璐走了。

留下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爸爸，其实我心不大啊。

我每一个晚上，都如同活在地狱一样煎熬啊......

搬去爸爸卧室的璐璐，睡眠日渐变好。

和我爸的感情日渐深厚。

而我年龄越大，越知道我当初作了多深重的孽。

到我十二岁过生日时，璐璐突然想起她的生日变成了姑姑的忌日，终生再也无法过生日，痛哭了起来。

我爸撤了蛋糕，抱着璐璐哭：“以后阳阳也不过生日了，我也不过，我们都陪你不过！”

我看着他们的眼泪，突然觉得手脚冰凉。

从那天起，我陷入了无间地狱。

日夜被愧疚的火焰焚烤，无路可逃，无处可逃，夜夜失眠到凌晨。

直到身体支撑不住，才能入睡一会儿。

所以每天早上璐璐上学都要起早等着我，等到快迟到的时候，我才匆匆起床。

我爸的脸色日渐难看。

后来有一天，他让璐璐坐家里的车去上学，然后递给我一张公交卡：“璐璐因为你迟到两次了，以后你坐公交去上学吧。”

爸爸失望的样子在我的瞳孔里不断扩大。

我的眼前闪过血染的妈妈和姑姑。

然后是璐璐哭泣的脸。

我低头看着那张公交卡，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

是我害了璐璐。

这是我该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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