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五好筒子楼
“可是…买卖尸首, 同葬的两人生前都不认识，这太……”云安想说这太荒谬了，可是“荒谬”这两字的程度太轻。
“有什么关系，到了下面感情可以再培养。”夏宛一张脸冰若寒霜, 扯着嘴角冷笑道, 显然对买卖尸首促成冥婚一事早有了解且深恶痛绝。
“有时候这副本世界真是真实到可怕……”金子吟喃喃道, 买卖尸首冥婚一事对他的冲击也很大。
同病房的病人家属们也看不下这件事, 嘴里骂骂咧咧，这事无论从哪角度来说都显得有些骇人听闻了。
唯一没出声的是那当事人老太太的家属, 他们木着脸坐在凳子上，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瞧了一眼, 金子吟重重的叹了口气, 闭了闭眼睛, 眉头皱得很紧, “他们心动了。”
“怎么会！”云安下意识反驳道。
怎会有人愿意死后和一个陌生人葬在一起！
“那老奶奶或许不愿意，但她眼睛一闭也管不了自己的身后事。还不任由别人做主？”夏宛恨得差点儿咬碎一口贝齿, “你以为她们有选择权吗。”
没有的，她们的骨血被人吃干抹净, 连骨髓都恨不得吸干净, 为自己所用。
“那家人, 家庭条件不太好。”金子吟扬了扬下巴，云安看向老太太的病床, 的确, 来陪护的家属穿着不仅有点邋遢，衣服洗得领口变形, 发白还在穿。
一个经济状况不是很好的家庭, 是没办法承担太大医疗支出的, 老太太的病或许让他们花了不少钱，若是没有这个选项，或许他们也不会心动。
可是钱摆在眼前，对于一部分穷苦家庭来说是很诱人的“胡萝卜”。
“这种钱不会太低，有人专门提前来看尸首，在人死之前就定好价钱。”金子吟他们作为天师，在现实生活中也与这种事情打过交道，只是没想到副本世界会如此真实，连这种腌臜事如出一辙。
“一般来说女尸按照生前的年龄、模样还有死因来决定尸体的价格，模样漂亮又年轻的，且是意外死亡或病死的，价格就会高一些。”金子吟道，“价格基本上在几千到几万不等。”
对于那濒死的老太太一家，哪怕是最低价格的几千块钱，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只是亲属这样做，难免被人背后议论。
但名声与钱财，哪个更重要？
他们身上的破旧衣服已经做出了回答。
望着在病床上呼哧呼哧喘着气的老太太，云安心中难受，却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还在骂骂咧咧的讨论着此事，他们觉得晦气，人还没死，就有人等着要尸体，这不是咒他们吗！
“那买尸体的人，他们怎么把尸体运出去？”云安忍不住问道，人在医院死了，总不可能直接从病房里带出去吧？
夏宛回答道：“先走医院的死亡程序，送到太平间，然后死者家属将尸体从太平间里带走，买尸体的人会在医院外等着，直接把尸体带走。”
“还给他们省了一笔钱，葬礼和婚礼一起办了。”夏宛忍不住讥讽道。
太平间？云安喃喃道，他忽然想起了回住院大楼的路上撞到的那几个人。
四男一女，推着一个可移动的担架床，盛夏的天气，云安撞到的那个男人的胳膊上却还冒着寒气，他们是从太平间出来的。
那担架床上被盖住了全身的尸首，推床的人脸上没有悲只有喜的神情，云安一下便明白过来了，不受控制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好像……好像撞见了现场。
那四男一女大概便是推着那担架床上的尸体送去给医院外等着的人。
心中莫名的发慌，云安慌张扫视了一圈，喉咙干涩，紧紧抓住了金子吟的手臂，询问道：“陈芳呢？”
金子吟一愣，“她就在……”
夏宛也懵了，方才他们还看见陈芳就坐在林世强的病床边上，现在就不见了人影。
金子吟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来，如果不是云安问起，他和夏宛都不会发现陈芳失踪了。
云安从进病房到刚刚也没有发现异样，只是突然从冥婚想到了毛仔与他说的关于陈芳怨恨太姥姥阻碍了毛仔婚姻一事，这才发现的不对劲。
“出事了。”云安道，就连毛仔本人都没发现他母亲的失踪，这很不正常，云安不确定陈芳的失踪是花弶动的手还是太姥姥来报复，眼下他只能做他力所能及的事。
“我们兵分三路。”云安此刻无比冷静，他叫来毛仔，意识到陈芳失踪后毛仔的脸色无比难看，但被云安镇静的声音安抚，勉强冷静了下来。
“我和金子吟还有毛仔去找人，夏宛你留在病房不要动。”像是知道夏宛要说什么，云安沉声望着她道：“现下还有一种可能，调虎离山，所以病房里必须留人。”
夏宛面色严峻点了点头，不再质疑云安的决定。
“毛仔，你和金子吟两人从住院大楼开始找，一个从上而下，一个从下往上，我有预感，小舅奶奶还在医院。”只是云安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虽然预感到小舅奶奶还未离开医院，但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你呢？”金子吟面露担忧。
云安的声音一顿，“我去太平间看看。”
他觉得今日看到的那四男一女还有那闯进病房大肆宣传冥婚的男人不是巧合，副本里发生的事情都是有迹可循，也是给玩家们提供的线索。
金子吟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云安话里的意思，恐怕陈芳在太平间或者在那个进病房想买尸体的男人手上的可能性最大。
医院太平间，不管在哪个副本里都属于禁忌地带，在里面无论遇到多恐怖多危险的事情都正常。
看着云安纤细挺拔的身子，金子吟皱着眉咬了咬牙道：“我和你换，我去太平间，你来搜寻住院大楼。”
一瞬间云安便明白了金子吟的好意，他笑了笑，摇头道：“不用换，我有把握，相信我。”
金子吟眉头皱得很紧，云安能有什么把握？他连用个符箓都勉勉强强，这个副本里无论哪个玩家都比云安更适合。
但金子吟什么都没说，因为云安的眼神镇定沉稳，带着隐隐的威严感，让人信服。
也就是这时，金子吟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云安也有了冷静处理问题，独当一面的能力，不再是初见时那个面对鬼怪胆战心惊，含着一泡眼泪，像随时会死在副本里的柔弱玫瑰。
云安感念金子吟此刻的“挺身而出”，只是他不方便说出口的是，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云安隐隐觉得，或许陈芳的失踪背后就有花弶的手笔。
云安去太平间查，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花弶不会伤害他。
没有时间了，三人马不停蹄的赶往商定好的各个地点。
做决定的时候云安没有思索太多，但是走到太平间的门口时，感受到从里面冒出来的冷气，云安的脚步越来越慢，独身前来，他是有些害怕。
不过好在太平间是有人看守的。
两个老大爷守在门口，见到云安，还以为他又是追求刺激来探险的“年轻人”，虽然云安长了一张漂亮乖巧的脸，短暂的让大爷放松了警惕，但马上又提起了戒备心，皱着眉头厌恶的摆手道：“快走快走，这地方不是说进就进的，得有手续。”
另一个大爷看了云安一眼，嘴里嘟嘟囔囔道：“年轻人没有敬畏之心，这种地方是能随便来的吗？吓破了胆这辈子就完了。”
云安抬头看了一眼守卫室后面的太平间大门，大门敞开着，明明是白天，里面却黑漆漆的，只亮着几盏白炽灯，像怪兽长大的嘴，充满了恶意。
喉结微动，紧张得连呼吸声都放轻了，云安硬着头皮和大爷们说谎道：“我是来拿东西的，我家里人刚刚才从这儿走，落了东西在里面。”
云安冒认了那四男一女的同伙身份，这五人既然是来拿尸体的，想必提前和这看门的老大爷们打点好了关系。
为了增强真实性，云安还仔细描述了五人的特征，幸好他记忆力不错，老大爷见他长得乖顺，又的的确确得了那边的好处，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云安进去了。
走进太平间，一阵阴凉的风吹来，从炙热走进严寒，不过前进了十几米，云安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太平间里面有一间接待室，是接待来领取尸体的亲属的，云安往里看了一眼，依旧是黑黢黢的，没人也没开灯，陈芳不太可能在这儿。
低头思索，依照陈芳对太姥姥所做的事情，云安看向了太平间最深处的房间，推开那扇门，里面便是尸体存放柜。
深呼吸一口，云安慢吞吞的，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终于走进了尸体存放的大房间。
唯一的安慰是里面虽然没人，但好歹亮着灯，光明能带给人一些勇气。
云安才庆幸，忽然听见“啪”的一声，他特意打开敞着的门，被关上了。
像只受惊的兔子，云安差点儿原地弹射，他猛然回头，浅棕色的瞳孔紧缩，死死的盯着房门，没有任何的异样，就好像门被关上只是因为被风吹得关上了。
但是一个差不多是封闭的空间里，哪里来的风？
云安汗毛耸立，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连腿脚都有些发软，但想到可能被绑走生死未知的陈芳，云安咬了咬唇，他得鼓起勇气来。
审判陈芳的方式有许多，让一个活人去当冥婚对象，云安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慢慢走到门边，云安拉了拉门把手，无论是向里还是向外，门都打不开，勉强定了定心神，他掏出手机，幸好在这里，手机还有信号。
云安拨通了金子吟的电话，金子吟知晓云安被关在了太平间的尸体存放柜的房间后，让他不要随意走动，他会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确定了同伴会来救人后，云安安心了许多，他四处打量着这个房间。
房间很大，四面都是柜子，柜子很深，每一个柜子里存放着一具尸体，大部分柜子都是空的，但柜子的标签云安看不懂，他也不敢开这个“盲盒”，只能小心谨慎的四处看看，同时清了清嗓子，小声的呼喊着陈芳的名字。
医院的尸体都是从太平间里出去的，云安想，若是他的推测没错，陈芳被当做尸体卖给有冥婚需求的人家，那她不是在太平间就在住院大楼，太平间的可能性最大。
云安不敢离柜子太近，他怕柜子突然弹出来，若是看到什么恐怖的情景就不好了，他只好隔了点距离，一个柜子一个柜子的询问。当然，几乎不会有回应。
直到他询问到一个最底层角落的柜子。
原本云安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了一句，“陈芳？我是来救你的。”
等了两秒，没有回应，云安从半蹲着到站起身，准备去另一边的柜子问问，可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柜子里发出了咚咚咚的动静。
毫不夸张的说，这一刻云安像只炸毛的猫，浑身的鸡皮疙瘩像过了一遍静电一样。
像是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停了，柜子里拍打铁皮柜的动静更大了些，也更急切了些。
咚咚咚，咚咚咚，仿佛下一秒柜子就会从里推开，里面的东西会跳出来和云安面对面。
云安喉结上下滚动，紧张得额头上都是细密的冷汗，他张开口想说点什么，可嗓子却干涩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好在脑海里问系统。
【系统先生，柜子里的是陈芳吗？】
系统的回答简单明了，【不知道，但应该不是鬼。】
如果是鬼，那系统此刻也无法回答云安的问题。
云安从未觉得系统那没什么情绪起伏的机械电子音如此动听，不管柜子里的人是不是陈芳，是人不是鬼，这个答案已经足够了。
深呼吸一口，极力稳住狂跳不止的心脏，云安慢慢的靠近了发出响动的柜子，大声道：“小舅奶奶，是你吗？我是云安，你如果没有办法说话，就敲三次柜子。”
云安说完后，柜子里安静了片刻，云安还没来得及失望，柜子里就传来了新的动静，连着三声有规律的声响。
是人！
云安是故意这样说的，就算通过系统判断了柜子里的东西是人不是鬼，但无法确认里面的身份，万一是个可以跳动的僵尸怎么办？云安忍不住胡思乱想，现在能确定柜子里的是能听懂人话的智慧生物，云安的心才算是真正放下来了。
伸手抓住柜子的把手，屋子里源源不断的冷气输送着，铁质的柜子把手被冻得冰凉，云安哆嗦了一下，咬着牙开始用力。
额上爆出青筋，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云安用尽了全力，终于拉开了柜子。
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人出现在云安面前。
陈芳被黑布蒙住了双眼，嘴里塞着一大团布，双手被捆绑反折在身后，头发散乱，浑身哆嗦，就躺在装尸体的柜子里。
见到陈芳，云安来不及欣喜，赶紧将蒙住她双眼的黑布拆了，又拿走了堵住她喉咙的布，解开了捆着她手脚的绳子，陈芳顾不上害怕与受伤的身体，连滚带爬的从柜子里爬了出来，跌坐在地上，看着救命恩人云安，整个人痴痴愣愣的，像是吓傻了一样。
“小舅奶奶？”云安看着她一副痴傻的样子，有点头疼，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金子吟他们应该马上就到了，云安这才放松了些。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得救了，陈芳突然开始放声大哭，边哭边还往云安的方向爬，像是要抱他。
云安受了惊吓又解救陈芳，也处于精疲力尽的状态，此刻坐在地上，见陈芳披头散发的要来抱自己，他吓得连连后退，差点没一脚揣在陈芳身上，让她离自己远些。
被云安“无声”拒绝了的陈芳冷静了点，她抽噎着，喘着粗气看着云安，不停地道谢。
若是没有云安，不等她被卖出去，恐怕就先冻死在这里面了。
“我打电话给金子吟了，马上就有人开门救我们出去，你安全了。”云安安慰她道。
陈芳愣愣的点了点头，她抬眼看着云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十分复杂。
“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就到了这里。”陈芳像是被吓得狠了，嘴里一直念念有词，“我本来是想去打点热水的，然后突然眼前一黑，觉得好冷，也不能说话不能动了。”
云安没打断陈芳的话，因为此刻陈芳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
不过陈芳应当没有说谎，云安仔细观察了她现在的状况，刚才她的手脚都被捆着，连嘴也被堵上了，发不出任何动静，那咚咚咚的敲柜门的声音应当是她用头撞的，撞得头发都散开了。
“我错了，以前的事情是我做错了。”陈芳向前一个猛扑，死死的抓住了云安的裤腿，卑微祈求道：“云安，我求求你，你救救我，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不想死！”
陈芳痛哭流涕，十分狼狈，云安却没被打动，因为看见她，他就无法避免的会想起与毛仔的那段对话。
陈芳的恶事做得太多，在能力范围内，云安能帮的会帮一把，若是特意去保护她，还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见云安不应答自己，陈芳咬了咬牙，紧紧握住脖颈处带着的项链，云安也瞧见了那项链，红色的，之前鬼大叔死的时候这项链上的珠子还耀眼得很，红得发亮，眼下却黯淡了不少，像宝珠蒙尘。
这项链云安有印象，陈芳说是她求来的护身法器，也确实是有点用处的，但这次为何没能护住陈芳？
是想让陈芳死的鬼怪道行太高，法器护主无用，还是这法器用了多次，功效不如之前了？
陈芳将这项链握得很紧很紧，她咬着牙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这项链还有最后一次用处，她愿意交出来，只要云安能护住她的命。
只是陈芳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刚开始云安还以为是金子吟来救他们了，但是喜悦才爬上他的脸颊马上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对，不是金子吟。
那脚步声不急不缓，似乎带着某种特定的节奏，如果是金子吟或者夏宛，绝对不会是这样的脚步声。
门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云安在脑海里疯狂呼叫系统，但是回应他的是一片安静。
系统没有回复，门外的东西，是鬼。
按耐住以为有人来救他们所以狂喜的陈芳，云安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脸色有多难看，陈芳立刻噤了声，发着抖，像是明白了什么。
“外面的东西是鬼。”云安小声道，或许是身边还有人，又是女性，云安虽然害怕但勉强也定了定心神，不像独自撞鬼时那般的六神无主。
“怎么办？”陈芳抓住云安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在极度的惊恐之中又带了点希望的看着云安，“你一定有办法的吧？”
云安有苦难言，若是此刻是金子吟或者夏宛，哪怕是许微童在这里，肯定也能保住陈芳，两个人能平平安安的等到救援。
但眼下是最弱的他，云安摸了摸口袋里的符箓，金子吟给他的符箓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还有两张压箱底的符箓，是他的父亲留下来的，不到万不得已，生死攸关的时候，云安实在是不想动用。
因为符箓用了就是没了，没用至少云安还有个念想。
“如果等会儿门开了，你跪地认错！”云安回头嘱咐陈芳道，表情严肃得很。
门外的脚步声一听便知道不是花弶，极大概率是太姥姥，但云安也没办法断定，因为这脚步声仔细听着有些耳熟但又有些奇怪。
因为这脚步声一深一浅，还有某种拖拽声，像是一个瘸脚的人在行走。
瘸脚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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