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视线所及，被雷光烧灼的悬崖满目焦黑，原先攀附在峭壁之上的巢穴和人一同荡然无存。
巫白霜闭上了眼睛，逆着天雷的威压试图去感知褚炎的存在。方圆十里，都没有属于褚炎的气息，仿佛褚炎这个人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巫白霜深吸了一口气，手指颤了一下，凝聚在手中的灵力也不自觉从手中消散了去。
他心底有些不太踏实。
虽然先前在皇城郊区第一次遇见褚炎的时候，自己也没能通过感知找到他，但如今的心境和之前已经变得截然不同了。
巫白霜蓦地想起来，在自己动手封路之前，褚炎说过一句话。
【那你走远一些，我的感觉，不怎么好。】
到底是什么感觉不好，发生了什么？
巫白霜的眉头蹙起，陷入了思忖中。
在这个剧情节点上，褚炎契约了异兽后会激发他自己体内的特殊血脉，一举晋升天级。但是原来的剧情中，并没有自己的加入。而自己在褚炎身边，却可以影响剧情，万一事情的发展是向着糟糕的那一面……
浅蓝色的眼睛骤然紧缩，巫白霜蓦地从思绪中惊醒，他想也不想，便朝悬崖的方向赶去。
淡灰色的衣袍在狂风中猎猎飞舞，在他头顶，深紫色的雷电在黑云中游走穿梭，雷云已经在酝酿第二道天雷，只等时机一到，便能落下。
进入雷劫区域的人都会被天雷无差别攻击，一般人只会想要远离这个地方。
“巫白霜这是想做什么？他想在异兽渡劫的时候契约异兽吗？不可能吧……他不要命了吗？”冥奇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一旦契约成功，就是八重雷劫，天道法则会将他一同算进去的。”冥跃的眼中也满是不解。
晋升的雷劫一般只有六重雷劫或者七重雷劫，前六重都是普通的紫色天雷，第七重则是天赋异禀之人才会降落的金色天雷。
等雷劫积累到了第八重，会蜕变为赤金之雷，
赤金之雷，就算是圣境强者也不一定能成功在雷劫中存活……
“巫白霜是不是疯了，还是他其实已经晋升为圣境了？”冥奇喃喃自语。
“……”冥跃难得没有开口回答兄弟的话语，这个问题的答案无从得知。无论怎样，都是巫白霜自己的选择。
他从巫白霜的身上收回视线，挪向了四周的冰层。
此时，因为没了操控者支配，冰封的霜雪在充斥着雷火灵力的氛围中逐渐融化。
伫立在不远处的林老身侧站着一名黑色衣袍的人影，正是先前悄悄前去异兽巢穴的——风啸佣兵团团长严印。
冥跃的眉头皱起，林老和严印都和没事人一样，想必两人都是用了天级法宝或者是别的手段，才能从天雷之中逃脱……
“哪来的臭味……”冥奇嘀咕了一句。
“……”冥跃闻言，目光动了动，看到了原先巫白霜所在的位置，已经被一只九级血蜈蚣的尸体取代，它的尸体没有冰灵力的气息，但整个都成了肉泥，魔核也被绞碎，流淌出来的血液带着不详的恶臭味。
看到这一幕，冥跃倒是不好奇了，难怪风啸佣兵团的大客卿敢去挑战巫白霜，原来早就用契约魔兽为自己替命了。
“眼下雷劫已经来了，第二道雷劫也快降临。我们先撤出雷劫的范围，等雷劫过去，另寻时机。”冥跃收回了目光，看了眼苍穹之上的雷云，开口说道。
“好。”冥奇点头，没有异议。
他们二人当即朝后撤去。
而在一旁，脸上带着不甘之色的林老和严印两人正死死盯着巫白霜的方向。
“方才就差一点，异兽就能是我们风啸的了。”严印有些恼火，若不是天劫来得突兀，他也不会浪费了一个天级法宝，还没有得到异兽。
“若是巫白霜敢在雷劫之中契约异兽，我们就等八重雷劫过后，给他收尸……就算他侥幸没有死，届时也会是重伤的状态。”林老飞快在心中算计着。
“好。”严印点头。
*
旁人的算计巫白霜暂时无暇顾及，他奔赴悬崖边上来，就是为了找寻褚炎的下落。
悬崖之顶没有人。
悬崖峭壁没有人。
悬崖之底——
一块焦黑色的东西在巫白霜的视线范围中动了动，令他目光的注意力聚焦了过去。
只见一个金红色的蛋壳从它那被天雷劈成焦碳的巢穴之中，艰难的探了出来。
“……”巫白霜眼中的期待落空，随即将目光转移到了别处。
“唧？”
头顶着自己的蛋壳，才睁开眼睛的金翎凤鸟在一片荒芜之中，目光灵敏的发现了白白净净的巫白霜。
“唧唧唧——！”
金翎凤鸟叫唤了起来，试图从焦炭一样的巢穴之中，飞到巫白霜的方向去。
它在破壳之前，还能从自己的伴生灵火中感知到巫白霜和褚炎这两人身上熟悉的气息。
但现在最熟悉的那股味道消失不见，它只能下意识的寻找令它第二熟悉的味道。
巫白霜当然是听不懂鸟语的，他的目光在悬崖之底一寸一寸搜查过后，依旧没有发现褚炎的身影，眼底的光彩都变得有些暗淡。
“轰隆——！！”
这时，第二道天雷降临下来，精准无误的落在了那只刚刚破壳而出的金翎凤鸟头顶。
巫白霜的眼底倒映出了雷光，萦绕在他周围的护身灵气自动凝结出一层防御层，帮他抵消去了天雷的余威。
毕竟巫白霜不是渡劫之人，不凑得太近，天雷也不会专门劈向他。
“唧……唧……”
而挨了一记天雷的金翎凤鸟，非常难过的唧唧唧了起来，它头顶的金红色蛋壳被天雷劈碎，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堆残灰。
不过因祸得福，先前一直勾着它的爪爪的巢穴也碎成了四半。
看起来没有几两肉的金翎凤鸟扑腾了两下它的翅膀，却无事发生，飞不起来。
异兽如果没能安全度过雷劫降世，它的血脉是无法被天道法则进行洗礼的。
体内的力量都用来修复天雷留下的创伤，实在是不够金翎凤鸟再分出一点给自己的翅膀。
于是，金翎凤鸟只好留在原地方眼巴巴的看着巫白霜，一副等着被接走的样子。
“……”四目相对。
只见那双漂亮如水晶一般的浅蓝色眼睛，淡漠的扫过了金翎凤鸟的方向，没有半刻停歇，就无情的挪开了。
金翎凤鸟那双芝麻大的黑色眼珠瞪得老大，最后瞪成了黑豆大小。
——这个人类修炼者怎么对它毫不动心？！
传承记忆里不都是说人类修炼者会对它们异兽蜂拥而至，一个接一个赶着契约的吗？
为什么如今自己这般主动暗示，眼前这个人类修炼者纹丝不动？
金翎凤鸟从惊怔中回神过来后，正打算放开嗓子唧唧唧，试图继续吸引巫白霜的注意力。
然而，未等金翎凤鸟张大了喙预备叫唤。
一只无形的大手倏然从它身后伸了出来，将它整个攥在手中，惊得金翎凤鸟周身的羽毛都颤栗了来。
“唧……”
“闭嘴，不要将他吸引到这里来。”
一道沙哑的嗓音自金翎凤鸟的头顶幽幽响起。
经历过最初的恐慌后，从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令金翎凤鸟为之一振，这不就是最初那道熟悉的灵火的气息吗？
金翎凤鸟顿时安静如鸡。
“离他远些，你的雷劫如果波及到他一根头发……”
沙哑嗓音之中剩下的话语不言而喻。
金翎凤鸟连忙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并且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唧唧”了两声，表明自己认真听到了。
那人似乎可以明了它的意思，当即就松开了桎梏它的手。
凤爪重新落地，金翎凤鸟用它那芝麻大小的眼珠飞快地瞄了一眼身侧的人。
它的眼珠很快又瞪成了黑豆大小。并恍惚的按照这道嗓音的话语，走得离巫白霜远一些。
头顶的雷云还在蓄势待发。
但和方才所见，都变得不值一提。
金翎凤鸟摆正了脑袋，继续迎接它的降世雷劫。
轰隆的雷声不绝于耳，每一道深紫色天雷落下，都能照亮巫白霜在悬崖边寻觅的身影。
无人知晓。
一双自虚空睁开的猩红色眼眸静静的注视着他，好似在那双眼底深处，除了如烈火一般烧灼的狰狞凶兽，还有一分不可多得的温柔。
片刻后，他不得不重新闭上了眼睛。
体内的血液好似烧灼至沸腾，经脉一寸接一寸被原先属于自己的赤火烧毁后又重塑。
“……”
快了，再等一等。
*
金翎凤鸟降临雷劫的第七重金色雷劫降落，整个悬崖都被雷光照成了明亮的金色。
片刻过后，猩红色的天地规则阵法图纹代替了雷光，在金翎凤鸟的身下亮起。
阵法的光华倒映在巫白霜那双寂静的浅蓝色眼眸中，蓦地唤醒出了一份久违的记忆，令巫白霜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寻找的步伐，下意识的抬起自己的右手。
目光往下，巫白霜的视线落在了手腕上的那道伴侣契约图纹上。
“……”
图纹还是淡红色的。
巫白霜稍稍松了一口气，先前关心则乱，他一时间竟然没有想起自己和褚炎还有一个伴侣契约在身上。
若是褚炎有事，伴侣契约的图纹也会变成灰色。
幸好他没事。
从心急如焚的状态松懈下来，巫白霜的气息忽地乱了一霎——
“咳咳……”
久违的咳嗽来得有些猝不及防，从喉咙中翻涌出来的血腥味令巫白霜愣了一下，随后，眼底的茫然被平静覆盖，他抬手擦了擦自己唇角。
殷红的血色自指尖弥漫开来，十分刺眼。
——这是寒毒发作了。
今日之战，巫白霜消耗的灵力已经超乎寻常，加上他离开巫家之后，就再也不喝药、不泡千年寒潭、不注意养生，寒毒不发作才怪。
但巫白霜知道，他就算是寒毒发作也不会死，眼下的寒毒顶多就是——让他的经脉痛一点罢了。
反正熬了那么多年，再熬这一次也没什么。
巫白霜抿起唇角，忍耐着体内不断侵蚀经脉的寒毒，原先淡粉的唇色，也一点点的苍白了起来。
好像比上次还要痛一点点。
但尚且能忍。
巫白霜的眉头皱起。
就在这时，降世雷劫彻底结束，天道法则的图纹褪去，露出其中瘫在地上的金翎凤鸟。
异兽降世雷劫之后天道法则回馈的灵力不多，勉强能修复天雷造成的创伤。异兽会有降临一个时辰的虚弱期。
先前退居在雷劫范围之外的人，在此刻都开始忍不住蠢蠢欲动。
不过，异兽的降世雷劫只有七重雷，没有第八重。
证明在方才的雷劫中，巫白霜并没有和金翎凤鸟签订契约。
此时有巫白霜守在异兽旁……等等！巫白霜为何现在不动手契约那只异兽？反而他没有丝毫动作？
冥奇和冥跃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打算静观其变。
而林老和严印两人则要急切的多，他们有特殊的手段可以短暂提升自己的实力，就是不知道巫白霜他还有没有底牌了。
毕竟是巫家的天之骄子，出门在外带着法宝灵药应该都不在少数。
“巫白霜，我本敬你是夕国皇城巫家的天级强者，才诚意要与你结盟。怎知你竟然敢先违背合约，对我出手！！”
一道愤愤不平的嗓音在这时响起。
说这话的人正确先前那位洛长老，他借用周围浓郁的雷火灵力，好不容易解开自己身上的冰封，此时才有说话的机会。
“……”
出乎众人的意料，被洛长老出声质疑的巫白霜缄默不言。
“怎么？先前冰封我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怎么现在就没话了——噢，我差点忘了你天生之灵伴生寒毒，此时怕不是寒毒发作，不得动弹了吧？”
最初的试探没有激起巫白霜动手，洛长老的话语愈发恶意，甚至将他寒毒发作的事情半蒙半猜的说出来。
巫白霜：“……”
不得不说，这个洛长老对自家后辈几斤几两都记不清，反倒对他这一个非亲非故之人的病症记得很清楚。
就在巫白霜继续保持缄默的时候，先前还在迟疑是不是要动手的林老和严印两人，动手试探了。
一道水属性灵力和木属性灵力冲着白霜的方向飞去。
这时，巫白霜的身影终于动了。
在众人惊魂未定的目光之中，一只九级巅峰的踏风狼挡在了巫白霜的身前，替他拦下来了这两道灵力。
“吼——！！”
踏风狼守在巫白霜身前，面色凶戾的看着那些想要对它的宿主下手的人。
而如此情形，巫白霜宁愿放出自己的契约兽，也不出手。
也表明巫白霜确实寒毒发作了，无法动手。
落地凤凰不如鸡，就算是像巫白霜这样的天之骄子，在寒毒面前，实力不仅会大打折扣，甚至会毫无还手之力。
“不如巫白霜阁下你自己放弃异兽的契约权，从此处离开。先前的事情，大家就既往不咎了。”林老眯起眼睛，缓缓说道，言语之中的算计不言而喻。
杀死巫白霜指不定会招来巫家的报复，如果巫白霜能够自己识相一些，主动离开这里，他们风啸佣兵团也算是卖了一个人情。
听完林老的话语，巫白霜眼皮都没有掀开，神色依旧是之前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这副漠然的态度，显然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样子。
“哼。”林老一声冷哼，“自古异兽能者居之，既然巫白霜阁下不听劝，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废话说这么多作甚？”
巫白霜话音中的字咬的很轻，明明正处于虚弱状态的人，说话的口吻依旧散漫慵懒，仿佛丝毫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心。
巫白霜哪来的自信？
他认为一只九级巅峰的魔兽就能拦下他们两名、甚至最后可能发展成为五名天级强者的围攻？
林老气笑了，当即直接操控着水灵力打了过去。
他身侧的严印亦然跟随上去。
同时对抗两名天级强者令踏风狼金土有些吃力，但它毕竟是双属性魔兽，应变能力强，一时间不会落败。
“咳咳……”
周遭的灵力流动，因为打斗变得紊乱了起来。巫白霜体内脆弱的平衡被打破，时不时开始咳嗽。
寒毒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心肺之间。
此刻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冻人的冷意。
情况开始变得比巫白霜预料之中还要糟糕
巫白霜擦掉了自己唇角的血迹，眼角的余光落在试图悄然靠近金翎凤鸟的几道人影上，叹了一口气后，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
本来不想用那个的。
但是金翎凤鸟的剧情绝不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更改。
虽然不知道褚炎消失去了哪里，可褚炎没死，就一定会回来找自己。
而且用一次只是透支身体，反正自己在剧情到来之前也不会死。
自认为想到了万全之法，巫白霜的手指之间，缓缓凝聚出了幽蓝色的冰霜。
巫白霜的眼底一片幽寒。
每一寸幽蓝色的霜雪从他手中涌出来，就有一寸经脉刚刚被彻底抽走了生机一样，在寒毒中坏死。
这时，严印的灵术化成了箭矢钻了踏风狼的空子直奔巫白霜而来。
而不远处，洛长老和折鬼佣兵团的两人对着虚弱的金翎凤鸟虎视眈眈。
但十分奇怪的是，空气之间灵力的流动多了几分莫名的灼热感。
巫白霜倏然觉得有些熟悉，他微愣，手上的动作也跟着慢了几分。
眼见着那支尖锐的箭矢在即将触碰到巫白霜之时——
“滚——！！”
怒吼声伴随着庞大的灵力席卷而来，直接将那支箭矢震了个粉碎。
仿佛是在这一片天地之间，倏然撕开了一道缺口。漫天的火光伴随着巫白霜熟悉的气息一同从那个地方涌现。
在那一刹那，赤红之火仿佛烧亮了巫白霜眼底的寒霜，流露出不一样的晶莹光彩来。
他就知道——
褚炎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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