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熊猫杯
夏日, 下午三点,空气又热,又干燥, 这时突然一阵风吹过, 吹得人神清气爽,全身舒畅。
知青点旁边的野桦树,干燥树叶被风吹得像纸一样,哗哗地响, 树皮泛起了点点白色。
偌大的院子, 一点声响也没有。
知青点女宿舍的窗开着, 但窗帘却挡着,风一吹,窗帘轻轻地上下飞舞。
透过窗帘的缝隙,能隐约看到窗边的床上, 坐着一男站着一女……
女的羞得脸颊绯红, 咬咬唇,轻轻坐在了男人右腿上。
…
之前楚瑜没好气地问她除了馒头窝头,还要给他爸捎些什么东西。
虞浓一时卡住了。
“捎……”
虞浓怎么知道捎什么,问她,她怎么知道啊, 就是拿那个农场的爸爸做借口, 跟他蹭点阳气而已。
她也没想到, 昨天楚瑜当场给她个没脸。
今天莫名其妙地就答应了。
搞得她还有点不知所措。
之前她说出交换的话时, 是实在没招了,是抱着一腔孤勇说出来的, 让一个女孩子主动说出一个亲亲换一个馒头, 这得多厚的脸皮才能吐出口。
被楚瑜一顿批, 没想到,惊喜来得这么快。
可惊喜是惊喜,他一答应,主动权就变成他了,虞浓就害羞了。
在楚瑜问她的时候,她反而开始羞答答,可害羞能当饭吃吗?能抵阳气吗?
她再次暗暗告诉自己,来到梦里只有两件事最重要,一是回现实,二是蹭阳气。
所以,哪怕心里真的羞涩难当,耳朵红得透亮,她还是主动拉着楚瑜的手,羞答答地把他拉进了无人的知青女宿舍里。
带到自己干净整洁的床上。
床上铺着的是浅蓝色的床单,米色的线织薄毯,枕头也是同色的浅蓝枕套,看着特别清爽干净。
虞浓把他拉到自己床边,让他坐下。
楚瑜不知道她要搞什么把戏。
问她捎什么,她也说不出,只说了句:“我们进来商量……”
看着她那张如花似玉,羞红的脸,楚瑜鬼使神差地被她拉着,等他回过神,已经被她拉进女知青宿舍。
不过,即来之则安之。
他在宿舍里最干净,最整洁,最香的那个床铺,坐了下来。
一开始,他狭长的眼睛凝视着虞浓,他就是想看看,这女人还有什么把戏?
拉他进女生宿舍里,到底要说什么。
虽然他答应给她爸捎点东西,但是,不过是看她一时孤身可怜,无人照应,怕她这样到处找人,会被有心人欺负而已。
如果她还想像以前那样,诬陷算计他,那她可就错了,说句不好听的,在这个地方,没什么人动他。
别说他从不和女知青接触,他就算在这个高桥公社接触女知青了,今天就算进了女生宿舍,也不会有人定他榴芒罪,劝她死了这条心。
除了能坏一坏他的名声,她是白费心机!而且,他是随时可以调离的。
而她,可能要在这里待很久,希望她自己能放聪明点。
一边想着。
一边在她床上坐下。
宿舍都是一样的床,为什么她的床那么柔软?
都是人,都要吃喝拉撒,夏天晚上睡觉,都会热出一身汗,被褥上多少都有点各自的汗味,可她的床一点汗味都没有,甚至一点异味都没有,香喷喷得很。
在他默默思量,还没反应过来时。
一阵香气,就主动地坐在了他怀里。
衬衫短袖下两条雪藕一样的手臂,轻轻搭在他肩膀上。
一只手还不安分地捏住他的耳朵。
楚瑜的耳朵嗖地就红了。
“你……”楚瑜只觉得腿也被她占了,脖子也被挂了,耳朵还被习惯性地揪住了。
她还在他怀里,仰着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凑上了自己的香香。
等着她阴谋诡计的楚瑜:……
他只觉得是一团凉滋滋的棉花,轻轻地钻进了他怀里。
脸上一怔,那两团棉花一样……坐在了他腿上。
他全身筋骨瞬间绷紧了。
满脑子都是,她怎么会这么软。
楚瑜这种天生体温高,天热的时候身体更热的人,怀里的人如玉般的沁凉,简直炎热里的一捧清泉,撒在了胸口。
无一处不舒坦,不一处不妥贴。
只想把这一捧清凉,紧紧抱在怀里。
在那又香又软的唇,碰触到他,嬉在一起的时候。
他心里模糊地想,若这又是她的一个阴谋怎么办?
她若是真的要拿女孩子最珍贵的这个……来赖上他,他又要怎么应对?
可那一刻,他心里没有愤怒,很平静,若真的那样……
那他也认了。
没过几秒,他就情不自禁地占了主导位置,伸出手,紧紧地按在她那小蛮腰的腰窝上。
将她往怀里搂了搂。
外面的风一阵又一阵的吹动,窗帘掀起的频率,一会掀得大些,一会又欣起一条缝隙,时不时被风吹得轻抖起来,最后又缓缓落下来,没一会,又翩翩起舞起来。
宿舍里时不时吹来的微风,比中午时凉快多了。
一男一女交坐在床上,一直没动。
但是仔细看,也一直没有静止,亲的时候反而很是激烈呢。
高大英俊身型有力颀长的青年,与他腿上一亲吻就娇艳的不可方物,嘴中含娇带媚的明媚少女。
在无人的房间里,听着声音,让人脸红心跳。
这个夏天,风不停,树不止,心在动。
断断续续的蝉鸣声,被风掀起的蓝色窗帘。
在高桥公社,在简陋的知青点女生宿舍里,在那张带着栀子花香的床上,留下了楚瑜最美好的回忆。
不知道过去多久。
虞浓亲的心跳加速,两颊绯红。
她的阳气满了。
整个人舒服得要命,全身每个细胞都快活满足。
她只想大喊一声,楚瑜的阳气yyds。
无数次,他的阳气都在梦中救她于水火。
不知不觉间,她早已依赖上了他。
即使意识回复,她羞涩地收回自己的小香香,手背抹了下嘴,但也没有立即起身,因为她全身无力,就很自然地将自己脑袋顺势又放在他颈间的肩窝处,很是亲昵地在他怀里趴了会,一边继续舒服着,一边享受舒服后的贤者时间。
其间又轻哼了两声,声音媚得要命。
根本就不管身下人的死活。
她趴了多久,楚瑜就僵硬地在那里低头看了她多久,看着她抿着嫩唇,闭着眼睛回味的样子……
虞浓下午仍然没有过去上工。
楚瑜走的时候,虞浓是躺在床上的,他压根就没跟她说起过上工的事。
看看她的手心,一点茧子都没有,再看那皮肤,嫩得跟婴儿一样,他都怕用劲大了,给她刮破了,来到这边,楚瑜的手掌,一手的茧子。
再看她的皮肤颜色,白得像雪一样,谁能忍心让她在地里风吹日晒?把个粉嫩嫩的皮子,晒个漆黑?
别人不知道。
他是一点也没提上工的事儿。
这种人,干什么活啊?
就不是地里干活的人。
回到队里挖梯田那边,钟吉终于见到了楚瑜,他万分不解,十分疑惑地问:“楚哥,你不会又跟那个女人吵起来了吧?你这都走了快一小时了,你看,三点十分离开,现在都快四点了!你们打架了?舍战了这么久?牛逼啊!”
楚瑜听到他说打架了?还有那个舌站,心里一紧,心想钟吉怎么知道他们……打架了?那可真是打架啊,每一下都绞得他脑子一片空白,作为一个男人,活了二十一年,从没尝过这样的滋味,到现在他嘴里还有她的香味。
香得他现在还有点精神恍惚。
但马上反应过来,钟吉是说两人是不是吵架,舌战群儒的意思。
“牛你个头,我冲了个凉,干活吧你。”楚瑜狼狈地骂了一声。
余主任脖子上挂着毛巾,头顶上还顶着毛巾,太阳太毒辣了,大家脸上身上都晒得红通通。
他哪怕什么也不干,光在地里溜达分配工作,也晒成了个红葫芦。
地里有不少人在磨洋工,余主任也不好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天气,干坐着都热,动一下一身汗,何况干活的人呢。
“小楚,回来啦?虞知青能来上工吗?”余主任心里诧异,怎么去了这么久,但他也不说楚瑜,只笑呵呵的,丁点不得罪人。
大家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
这些知青都什么背景,来之后就盘了个清楚。
谁还不知道谁的背景底细。
他们高桥公社的书纪,早年是楚瑜父亲的学生,一个派系的。
楚瑜到这里下乡,和书纪的关系处得那是杠杠好啊,书嗯记对楚瑜有求必应。
不过楚瑜对队里也没什么要求,平时上工都跟大家一起干活,没有搞任何特殊待遇,偶而会请请假,但大家各赚各的工分,上工时间长就多工分,请假就少工分,公平的很。
再说了,人家的哥就在高桥县隔壁军队任职,一级编制里最高指挥员,家里又有背景,谁敢惹他啊。
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哦。”楚瑜来的时候,在知青点洗了脸,清醒了一下,头发现在还微湿。
见到余主任,他才回神,一脸正色道:“我看她病不清啊主任,你也知道,现在酷暑,天气热,前段时间她被拉到医院抢救,住了两天院,我怕她现在上工,得晕倒在地里,要再出点什么事,传出去对咱高桥公社名声也不好,你说是不是主任……”
余主任一听,也哦了一声,想想也是,这虞知青先前确实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命,有次发烧差点没了,虽然没有抢救那么夸张,但也的确是个病秧子。
你说这样的人,下什么乡啊,拖后腿来了这是。
但他只个主任,又不是队长,又不是书纪,他就只负责分配个工作,顶个班,不出事还好,要出事了,锅不就成他背了吗。
这么一想,余主任立即笑呵呵道:“那行,就让虞知青再休息休息吧,等养好身体再上工,咱高桥公社大队名声向来不错,远道来的知青,都愿意分配在咱大队……不过,小楚,我就是担心,虞知青她下个月口粮这个问题,你知道,队里都是按工分分口粮……”
楚瑜心不在焉地拨了下额间的短发,听道立即回他:“她的口粮,从我工分上扣吧,就不用大队接济了,我们知青点的人自给自足,就不麻烦大队了。”
“啊!”余主任一听放心了,不用大队出粮养人就行,这对其它不服气的人也有个交待,有人替人家虞知青出口粮,还不服什么,又没吃她们的。
“那行,就这么着。”余主任满意了。
楚瑜之后也没有继续挖梯田,跟余主任请了假,顺便蹭了队里的拖拉机,去了趟市里邮局。
他匆匆进去,让邮政人员接军区专线。
然后倚在电话隔断室墙上等,很快接通了他哥办公室,他立即站了起来。
楚峰正跟几个团部的人搞军训成绩审核,电话就来了,他冲几个人挥挥手,团长和参谋有眼色地去了旁边会议厅。
“小瑜。”楚峰对电话那头的人笑呵呵道:“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过来了?什么事。”
楚峰今年三十九,比楚瑜大十八岁,楚瑜是家里父亲的老来子,他妈三十七岁生的他。
他这个哥,从小带弟弟玩,几乎是楚瑜的半个爹,楚瑜有事不一定找他爸,但肯定会找他哥。
“哥。”本来倚着墙的楚瑜,站直身,笑着道:“我想麻烦你个事儿。”
“哟你这小子,跟我说话这么客气……”楚峰低头翻看着计划书之类的纸张,语气轻松:“说吧,什么事?”
“你们军部的新农场里有个人,姓虞,虞从政,哥我欠着人家人情呢,你看,能不能让人稍微照顾照顾他,不用特殊待遇,吃饱住好就行。”
楚峰翻文件的手停下来,诧异道:“虞从政?呵,这个人?你欠谁人情了?”
“就是……你别管,你能不能找人照顾一下,送点物资什么的,我知道农场有负责管理的人,不归你们军部管,但能和农场那边的人说上话吧?他都已经下来了,对老头子也没什么威胁,咱也不能说……啊,优待俘虏也是美德啊……”
楚峰听着直皱眉:“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虞从政这个人,给他一点机会就能往上爬,他可不止得罪咱家老头子,你以为他那些年,都干了什么?农场那边现在很严,我不方便插手,他现在状况听说也很糟糕,你到底欠了什么人情?”
楚瑜见他哥不松口,龇牙摸了下额头,不好办,他绞尽脑汁地说:“对啊,哥你也说了,虞从政那个人,有一点机会就能爬上来,所以冤家宜解不宜结啊,这样的对手,不能干掉,那就拉拢嘛,爸也说过,政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朋友,关系随时在变,立场随时会改,他今日落难,我们完全可以拉拢过来,稍微给点吃用这种小恩小惠……不就是哥你一句话的事,对不对……”
楚峰沉默了下。
“……道理是对的,这事我还得跟爸商量一下。”然后他话锋一转:“小瑜,就记得虞从政的女儿,是和你分在一个地方吧?”
楚瑜拿着电话,顿了一下,但马上若无其事地道:“对,分在我们知青点了。”
“你欠了她什么人情啊?”
“我没有欠她人情!”
“呵呵。”楚峰听着弟弟急眼狡辩的声音,他今年三十九,是过来人,年轻男女什么小九九,他一眼就看出来,他弟弟绝对不是个心慈的,如果觉得他和善,那不过是伪装而已,从小跟着爸学的,不轻易跟人拉下脸,但是一旦决定翻脸,就能给对方一个狠的,而且加入任何小团体,都会先取得别人好感,拉拢一群人,再站集体利益制高点说话办事,让人有绝对信任的感觉。
当然这只是感觉,他那一套,都是耳濡目染学来的。
楚峰还能不知道他,他难道不知道虞从政是谁吗?没进来之前也是个搅风搅雨的人物。
他弟能跟人家欠什么人情?还要这么晚打电话打过来专门要他照顾一下?
这就是昏了头!
平时他弟可干不出这事来。
楚峰语重心长地对楚瑜道:“小瑜啊,父亲对你期望很高,让你下乡,是想让你去农村的广大天地锻炼一番,你从小在城市长大,将来如果升个什么职位,连韭菜秧苗都分不清,那怎么为人民服务啊,不是要闹笑话吗?懂得人民苦才能一心为人民做事情,可不是让你在那边搞些有的没的……”
楚峰语气严厉:“……我说这么多,你心里要有点数,你以后是要往上发展的,虞从政女儿的成分,对你未来前行的道路,影响是巨大的,哪怕她跟父亲划清界限,对你在政上影响,依然深远,你要考虑清楚,不要冲昏了头脑……行了,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的。”
楚瑜又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在窄小的屋子里稍微停留了一会,才走出了隔断室。
邮局窗口不少小姑娘,看到楚瑜,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年头,大家都营养不良,很少有个子长这么高,而且长相这么帅气的青年。
一头利落的短发,刀削般的帅气面孔,身体精瘦,毫无赘肉,头发还微微有点汗湿,虽然穿着背心,但肩膀宽阔,脊柱线漂亮延伸,他看人时,极专注,眼如点漆。
看得小姑娘们,心怦怦跳。
可惜,他很快就出了邮局,去了附近的供销社买了些东西。
晚上,食堂果然做了鱼汤。
康媛将鱼简单处理一下,扔进锅里,滴了两滴油两面煎了煎,就舀上几瓢清水,撒点盐和粉条,放在锅里炖,直炖到鱼肉都化了,化成了一锅奶白色泛着鱼油香味的鱼汤。
用勺子从底下一捞,就能看到还没化,但散成碎肉的雪白鱼肉,还有完整的鱼刺连着鱼头。
不知道最后鱼刺和鱼头谁吃了,反正没剩下。
一群人喝着鲜美无比的鱼汤,简直如吃了大餐。
好补啊。
康媛还蒸了一锅窝窝头,里面夹了咸菜,可以就着鱼汤喝,管吃管饱。
今天有鱼又有粮,有滋有味。
因为鱼汤开胃了,所以,哪怕吃的是平时的量,人人却感觉没吃饱。
舔舔嘴还有鱼香味呢。
意犹未尽。
楚瑜也坐车赶了回来,把东西放到宿舍柜子里,直接去河边洗了个澡,高桥这边有河,离知青点不远,男生夏天洗澡可方便了,冲进河里,扎个猛,游两圈就成了。
女知青看了羡慕死。
这时晚上六点多了,天色还亮着,楚瑜进了知青食堂,第一眼就看向那边坐着的虞浓。
她也换衣服了,换了浅蓝色短袖上衣,浅蓝的颜色像天空,可是她比浅蓝色还显眼,她雪白,往那一坐,就像个霜雪堆成的人,与周围人的肤色,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虞浓本来不想来食堂,但是一想到关荭,她不来食堂省下的那份,不是进了她嘴里了?
这虞浓怎么肯干?她就来了。
她拿到了自己的那一份,但虞浓不吃啊,她拿了自己的水杯,倒了杯参果百香水,当水喝,因为是食堂,饭又是她和康瑗一起做的,窝头是她和的面,然后亲眼看着康瑗包上的。
楚瑜也在吃,于是她自己亲手拿了自己的那份食物,看着那两个黄灿灿的窝头,她就好奇,这个时间,这个时代,原汁原味的窝头是什么味道,于是就用手掰了一小块,尝了尝咸菜窝头。
竟然出奇意料的美味。
但她只尝了一口,就将手里分到的两个窝头,分给了同宿舍的康媛和郁书慧。
虞浓只喝杯里的水,鱼汤也被康媛喝了。
她一点也没分给关荭。
关荭就是下午跟余主任告状的两人之一,另一个是曹忻忻。
看着虞浓和康瑗,郁书慧三人说说笑笑,关荭气得脸发红,同一宿舍只给别人不给她,谁也坐不住,她端着碗就走了。
楚瑜坐下来跟几个知青打了招呼。
其间他看了虞浓好几次。
看到她毫不犹豫的将东西都分给宿友吃了,自己在那干喝水。
楚瑜瞟了她一眼,微一蹙眉,不露痕迹,继续往嘴里塞窝窝头,他虽然城市长大,但是没少跟着他哥一起混,小时候也爱摸爬滚打,皮得很。
其实很多苦都吃过了。
但同样是城市里长大的虞浓,就被虞从政养得太娇气了点!
今天这个饭菜竟然也吃不下?已经够不错了,她还想吃什么?这样的环境,还想和以前家里有保姆,有鱼有肉的条件比,那是不可能的,这么久了,还没认清现实。
真不知道这么娇气,她怎么在知青点过了一个月。
怪不得之前体弱多病,三天两头爬不起来,不是发烧就是全身无力,她这样根本不吃东西,那身体怎么能受得了啊?不病倒才怪了。
等到知青点吃完饭,大家收拾完。
屋子里亮起了灯,高桥公社这边上个月通电了,虽然只有很小的一个电灯泡,15w,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十五只点着的蜡烛那样的亮度。
但也比很多偏远的地方好多了,听说那边还在点油灯。
虞浓正在整理她的床。
其它人在洗漱。
这是她在这个噩梦里的第一晚,第一轮凶险她熬过去了,所以第一晚,她预感应该是安全的。
康媛拿着脸盆走过来。
轻拍了下虞浓的肩膀。
“楚瑜叫你,在外面。”康媛小声说了一声。
其实康媛也奇怪,中午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虞浓桌上有两盒牛肉罐头和鱼肉罐头。
大概知道是楚瑜送的,因为这种稀罕物,就他能搞到,京城那边经常邮包裹过来,吃穿用的,听说是楚瑜她妈邮过来,军区那边也经常往这边邮包裹,楚瑜的好东西多得是。
知青里谁要生病了,或者有个什么事,楚瑜都很大方。
像虞浓生病了,他以前也会送东西过来。
不过后来虞浓和他关系很差,别说送东西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所以看到才有点奇怪,楚瑜怎么又送东西了,但没多问。
这时候院子时的男知青拿着手电筒,去河边洗澡钓鱼去了。
另一个宿舍两个女知青也跟着对象出去了,不知道躲在哪里谈情说爱。
关荭也不在,女宿舍只有虞浓和康瑗,还有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书郁书慧。
虞浓走出去,就见楚瑜从男宿舍那边出来,手里还拿着东西。
她现在见到楚瑜,就像见到了阳气!
对方一摆手,她就跑过去了。
乖得要命。
看着她兴奋的小脸,楚瑜心头莫名泛起一丝甜意。
但他很快按捺下去。
虞浓看着他,只见楚瑜手里拿着一个搪瓷杯子,上面画着两只熊猫,一大一小,大的在吃竹子,小的在玩球,球还是红白相间,两只看着憨态可掬,栩栩如生,一看就是纯手工绘画。
很是时髦,和现在其它人用的搪瓷杯完全不同,这个很有情调,很漂亮,天蓝色的背景,黑白相间的熊猫,翠绿的竹子,红白相当的皮球。
颜色漂亮,是可以拿起来观赏半天的搪瓷画儿。
知青点的其它搪瓷杯,多是语录和红旗,没有这样的。
虞浓多看了两眼。
“这个熊猫杯给你,是新的,你用吧,里面是泡好的麦乳精,快喝了。”他把她拉到一边,将手里的杯子递给她。
虞浓不由自主地接到了手里,应该泡了一会,不烫,温的。
麦乳精?虞浓借着光线,好奇往怀里看了一眼,淡黄色的,她倒是听说过,但从没有喝过,不知道什么味儿。
“好喝吗?这个?”
楚瑜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女,一脸憨态地往杯子里望,十分好奇的样子。
还问了句好喝吗?
好像从来没喝过的样子。
楚瑜唬下脸,以为她在逗他:“快喝,麦乳精都不认识了?”调皮,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倒是听话,把杯子放在嘴边,憨憨的熊猫,画得特别可爱,神态栩栩如生,她雪白的手,握着雪白的搪瓷杯,与杯子上面蓝色,黑色,白色背景熊猫图案,放在一起,很漂亮,很是搭配。
她一边喝着杯子里的麦乳精,尝尝味儿。
一边滴溜溜的眼睛转着,时不时看向楚瑜。
她想的是,这个时候,也不能忘记吸阳气啊!
羊毛,逮到就得薅,谁让就这一只羊可薅呢。
她不太意思拽他拇指了,但手却悄悄拽着他衣角,通过衣角吸收?阳气,也是可以的,就是少了点。
楚瑜就看到她先喝了一小口抿一抿,若有所思,然后再喝一小口,尝一尝,微微蹙眉,又抿了一小口,然后舔了舔红唇。
她手一直牵着他的衣角。
看着她的样子。
楚瑜眯着眼观察着,突然觉得,像虞从政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有生出这样一个没心眼的女儿啊?无论是她之前使出的幼稚报复手段,还是现在她为了亲爸,想出一个亲亲抵一个馒头的馊主意,都笨拙得让人傻眼。
虞浓只喝了三口,就不喝了,总结:“麦乳精是奶味的。”
她不说不好喝,而是说:“楚瑜我饱了,肚子喝不下。”说完就看向楚瑜,看他怎么反应。
就见他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往她身上瞅了一眼。
眼神厉害得很,“晚饭你想想自己都吃了些什么,这就吃不下了?”
“啊!”虞浓立即用身体回答他,她站直了,挺胸抬头给他看。
腰肢纤细,细腿修长。
上衣明显瘦了鼓囊囊。
他立即掩饰地咳了声,飞快地移开了视线,然后将手里提着的东西交给她。
“里面是一些吃的,你带回宿舍放进箱子里自己吃。”楚瑜估计她是爱吃零嘴的,所以回来时在供销社买了一些,还有些京城那边邮过来的东西。
虞浓不想要,最后被楚瑜哄着,两人拉拉扯扯,他俩的感觉是在推让。
一个说我不要,一个说你拿着,饿得时候吃。
但自觉正经的两人,在别人眼中搂搂抱抱,拉拉扯扯,磨磨蹭蹭,就好像一对谈恋爱的小情侣。
一个不自觉地在他面前撒娇,一个就爱看她撒娇,就吃那一套,被那娇撒得心里一荡一荡,早把他哥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
郑成运是高桥公社里的一个孤寡老头,六十多岁,无儿无女,人长得干瘦干瘦的,自己住一间草房,不爱说话,有时候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平时在队里清理猪圈牛棚的粪便,做些别人不想做的脏臭活。
晚上他正坐在院子里,那个用石头垫着的缺腿凳子上,嘴里吧嗒吧嗒抽着烟。
一声不吭。
院里没有灯,黑乎乎的,勉强能看到个人影,他旁边有人。
是个女人。
女人站着,他坐着。
她的声音很是低三下四,她悄声说:“三叔,求求你了,再帮我想个法子吧,我你给的那个……不好用啊,哝哝她下午又吐又发烧,她好像……又到回之前的状态了,三叔,你不是说,她们命换了吗?怎么哝哝才好了两天,就又病了呢,那个女知青,我去看了眼,活蹦乱跳的,根本不像被换了命的样子啊……”
黑暗里只能看到烟头,在黑暗不断闪烁的猩红光芒。
过了半天,老头子才开口:“阿敏,我也是看着你长大,三叔劝你一句,及时收手吧,那个换命的法子本来就是邪巫术,是你苦苦哀求我,我才没办法传给了你,我这一脉已经断绝,当年和我齐名的几个巫,都被牛鬼蛇神运动打死了,我也发誓绝计不再传出去……现在哝哝靠着换命,躲过了18岁的死劫,你收手吧,你好好给她养养身体,她还能活个十年……”
“不行!”郑敏很激动:“十年的寿命怎么够啊,哝哝才十八岁啊,三叔,能不能再帮我想想办法,不是成功了吗?怎么又失败了?您帮我,再帮我这一次,我让家里的牛牛给您养老送终,百年后,让他给您上坟烧纸上香,让您认他做干孙儿,三叔……”
“哎……”
老头在旁边石头上嗑了嗑烟灰:“哝哝虽然换命成功了,但她的命太薄了,她的上一世本就不是善人,做了错事,所以这一世来到世上受的就是苦难身,此世无福无德无寿无侣,可你要给她换命的人,命格要远远超过她,对方看面相,就不是普通人,金水透根,天人之姿,哪怕换命成功了,一粒脚下的小沙砾,又怎么能扳倒巍峨的高山?对方稍稍有异动,哝哝就会遭到反噬,她甚至连人家一半的命都换不到……”实力相差太悬殊。
“可三叔,我找了许多人,找了好几年,才找到这么一个人和哝哝命合的人,换命那个术太苛刻了,实在找不到别的人选,您看,能不能再帮帮忙,哝哝毕竟也是您亲眼看着长大的……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她的命都转给哝哝……”
老头又吸了两口烟:“换命这种事,本就有违天道,会遭天谴的,你要为是哝哝好,就不要强留她了,人本来生于天地之间,经万世轮回,草木枯荣,死而又生,生而又枯,人也是一样的,这一世的生死,不过是其中一个轮回罢了,你也不过只是她一世的母亲,放她重新转世投胎人间,也未必是坏事,死亡才是新的开始,阿敏,你太执着了……”
郑敏气得胸口急促,半晌道:“三叔,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现在做也做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哝哝遇到一个能换命的人,也是她的缘份,既然缘份来了,是不是老天也想让哝哝活下来啊……”
郑成远没有说话,在郑敏又哀求了他一阵后。
老头才道:“哝哝换命虽然成功了,但她命薄如纸,就像是老牛拉重车,她拉不动对方,你要想让哝哝不遭到反噬,就将车里的东西扔掉,车变轻,老牛就能拉动了…… ”
郑敏立即急道:“那要怎么将车里的东西扔掉?”
“这只是一个比方,对方就像哝哝拉的车,车的状态不佳,体弱多病,能量自然就会重新回到哝浓的身上,就像拔河,谁有力,就会偏向谁。”
“……我明白了,那三叔,如果那个换命的人死了呢?”黑暗里,郑敏眼中闪烁着光。
“造孽啊,如果被换命的人死掉,那拔河的人就没了。”
“拔河的人没了……”郑敏口中慢慢地念着,“就是说,拔河的人没了,我的哝哝才算真正的换命成功……”
其它对方本来就要死了,因为她和女儿哝哝换了,两天前就是哝哝的死期,但没想到,这死期换到对方身上,竟然不痛不痒的过去了。
“我懂了,三叔,过两天我再给您老送点吃的来。”说完,郑敏匆匆离去。
草房里,光秃秃院子,那一点红光,一直在闪烁。
…
宿舍里三个人都在。
看到虞浓手里提的东西,眼睛都挪不动了。
“虞浓,你从哪弄来的?这么多好吃的。”郁书慧都放下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现在物资匮乏,大家囊中羞涩,当然偶尔也会结伴去城里买点吃的,打打牙祭,但不可能天天吃好的。
瞧瞧她手里的尼龙网兜。
大白兔奶糖!大家都知道,七颗大白兔等于一杯牛奶,但买不起啊,哪怕供销社有卖的,也很贵啊,纯手工卷产量也少,尤其现在下乡了。
还有大块的麻酱糖,酥脆香甜,三盒金鸡饼干,用方形的铁盒装起来,整整齐齐三盒,有咸有甜,这也很贵的啊。
强化麦乳精几罐,太奢侈了,还有纸盒的糕点的,桃酥、江米条、牛舌头、鸡蛋糕,两瓶水果罐头,一个桃子,一个山渣。
都要把宿舍几个人馋哭了,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哪来的这么多好吃的!
每一个都是硬通货啊,全都要钱要票,还贵得要死,有的东西有钱还买不着。
她们看着虞浓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连关荭都直了眼。
“啊,这个熊猫,是楚瑜屋里那个吧?最新出的第一版熊猫杯!京城邮过来的时候,好几个女知青跟他要,他谁也没给啊!你怎么拿到的?”郁书慧看着虞浓雪白手指,紧紧握着的那个杯子,惊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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