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舍


虞家的灯很快灭了,  无论如何辗转翻来覆去。夜一深,虞家夫妇相继入眠。

        外面院墙外,突然传来一声汪汪的狗叫声。

        不久虞家的大门,  悄悄被人打开,  一个娇小的身影小心冀冀走了出去。

        在街道拐角,阿辉正蹲在那儿,  他是这条街杀猪匠家的儿子,一身的力气,  若是平时,  豆腐倌家的女儿,嫁给杀猪匠,也是门上好亲事,市井人家,  最讲实惠,  能和有肉吃的人家结亲,有什么不愿意。

        至少杀猪不缺肉吃。

        豆腐炖肉,不是越炖越香吗?但要和虞家大女儿的婚事相比,  那肯定不能比的。

        无论身世背景相貌能力,都是比不了的。

        阿辉是最早进黑狗帮的人,在里面混得很好,  手上一把杀猪刀,  凶狠起来,  谁敢惹他?

        据说看上了虞家的二女儿,  昨日前来求亲,  虞家这些日子求亲的人,  门槛都要被踩破了。

        因为之前有个王虎,  虽然阿辉算虞家知根知底的人,  但虞家对黑狗帮真的怕了,对方又是黑狗帮的,左右为难,没想到女儿虞思雨竟然主动说愿意嫁给阿辉。

        确实,阿辉是所有前来给二女提亲里,条件最好的一个。

        虞家也不知道怎么拒,最后亲也就订下了。

        阿辉见到人来了,立即站了起来,问她:“东西给了吗?”

        虞思雨这时有些不安了,点了下头,又急忙求证道:“你答应我的,只要给了我姐姐这个,你就不动她的。”

        “你放心。”阿辉道:“我们就去劫个道,听说,这次楚家出城,带了大量的金银财宝,各种气血药材,只要抢它三两箱,我就发了,到时,我娶你做正头夫人,买大房子,买个三进院给你住,天天绫罗绸缎,山珍海味,楚家走了,让出来的大房子,也给你住……”

        阿辉嘴巴露出安抚的笑,哄道:“……肯定不会动你姐,我们就是趁乱抢点东西,放心,你嫁给我,你姐就是我姐。”他说着,眼底闪过一丝青光。

        “……等拿到钱,肉肯定让你吃个够,点心随便点,聚德酒楼的山药樱桃糕吃一盘扔一盘……”

        虞思雨很快就被吃的吸引住了,咽了咽口水,“嗯。”

        …

        六百余人,在黑夜中行路,能做到无声前行,只有辎重车行碾压地面的声响,可见众人一路小心警惕前行的谨慎。

        两个时辰后。

        众人顺利的离开了风云城,向着西南的一处荒山行去,穿过此山,可进入太亦城,到达那里,这次青城山之行,才算过了最危险的地界,进入了相对安全的领域。

        因为今夜突然出城,乃出人意料之举,躲在暗处不管是大派还是想吞并风云城的各众大小势力,恐怕来不及布局围剿众人了,哪怕后方有人追来,他们也可应对。

        这就是为什么风云城五大本土势力,今夜哪怕斩尾求生,也要趁机离开的原因。

        因为这是最佳时机。

        楚家武馆的人,走在中间的位置,守在几辆牛车旁,牛马车上装得都是各种值钱的财物。

        一行人速度极快,穿过了官道,很快进入了岑岭山地界。

        离风云城又远了些。

        大概松了口气。

        人群里终于传来了悄声说话的声音。

        所有人,心里紧崩的弦,都放松下来。

        只要翻过了岑岭山就进入了太亦城,风云城的众多势力,不可能追到太亦城动手。

        战线拉得太长,对他们也是一种损耗。

        此次离开风云城,各大势力等于丢弃了大半家财,说不心痛,其实都是痛在心里,若非有极度危险的感知,加上真清观抽到一支下下签,留城必死,离城尚有一线生机。

        他们也不肯舍下多年基业,奔走他乡。

        而不舍的人不在少数,风云城各大本土势力,此次只有五大势力跟出来,还有其它众派宁可死守风云,不肯出城。

        楚雄与吴总管行在前面,楚瑜带着虞浓走在中间,虞浓一直观察,发现其它帮派有带家眷家辆,有女子的声音隐约传来,但武馆很少带家眷,即便带了,也都是能骑马的女子。

        像吴总管的夫人杨玉兰,因跟着武馆混迹多年,还曾与吴总管一起走过镖,骑马不在话下,都在跟马前行,很少坐马车。

        虞浓会骑马,她不想要楚瑜带自己,她想自己骑。

        苏女士早年有一段时间,突然喜欢上骑马这项运动,马术可以使人身姿更加窈窕,能让臀和腿姿态更有线条更漂亮,还可以锻炼人的意志体魄,培养良好的气质等。

        其实就是那个圈里,当年比较流行这个,她也给虞浓在高端马场办了卡,等虞浓寒暑假有假期时,经常带她去马场玩。

        她就是在高中那段时间学会了骑马,虽然多年没骑了,但她觉得自己仍然可以。

        但楚瑜觉得她不行:“别闹,没有马给你骑。”他精壮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以防她掉下去。

        “看看这么高,一旦摔下去,脖子都能摔断了。”吓完了她,然后一展披风,将她包裹在他的体温里。

        这倒是小看她了!

        虽然两人共骑她有阳气也不错,但虞浓不服气。

        一直尝试在楚瑜面前展示自己的马术。

        她甚至从楚瑜手里拿过缰绳,见楚瑜懒洋洋抱着她,没有反对,她开始试着驾着楚瑜的这匹看着很野的野马。

        别的不说,她骑马的姿态简直满分。

        楚瑜在马上居高临下,目光上下地看着她,长腿,细腰,那美好的曲线,还有那认真倔强的小脸,非要用行动跟他说明自己会马术的模样,处处惹人怜爱。

        她确实有骑马的天赋,坐在马上,身体协调与马儿频率很快合而为一,看得出来,她会骑。

        但他就是不肯放手。

        虞浓也没办法,只能尽量适应眼下这个状况,她一边尝试骑着马儿,向楚瑜展示自己骑马可以,一边又要运行蕴气术,吸收身后的阳气,然后她又要防着楚瑜。

        手悄悄作无意状地抵着他环自己腰的手臂,不肯再让他往上面移一点点,因为一开始上马时,他把她带上马,手腕就不小心,挤了她一下,挤得她有点疼,但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虞浓也不好大惊小怪。

        坐在马上偷偷按了按胸口,虽然一会就不疼了,但她却时时防护着他的手,绝不肯下马时再来一次。

        而且她心里有气,当时气不过,就立马装作不小心,其实报复性的拐了身后楚瑜的一下,她不知道拐得疼不疼,她手肘是挺疼的,但他愣是吭都不吭一声,忍下的样子。

        虞浓冷着脸,但阳气太舒服了,在冷风中,有热乎乎的暖气,她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很快就又对楚瑜亲昵起来,没有再躲着他刻意凹腰线,板起腰。

        两人在马上靠得很近,楚瑜下巴有时候都蹭到她耳朵了,轻轻一下又一下。

        好似无意。

        她一开始还躲一躲,可是蹭了几下,她就习惯了,反而他低头蹭一蹭时,还不自觉地侧过脸蛋,其实她也喜欢他蹭耳朵时的阳气,酥酥的,麻麻的。

        两人在外人看来,几乎就在耳鬓厮磨。

        但虞浓身在马上,看不到自己和他的模样,只沉浸在阳气包围她的愉快里。

        …

        前方镖局二子陈允,连同其它几个势力头头时不时会合在一起。

        南海派的门主冯清河,就在楚家武馆前方,他策马过来与楚雄主动聊了几句话。

        “……楚馆主,这次出行如此顺利,冯某总觉心中难安,不知您有何想法,您看,我们这一次,是否真的能顺利离开风云城。”

        风云城果真城如其名,风云变换,风云汹涌,风云又起……

        楚雄沉凝片刻:“嗯,在老朽看来,此行最多有五分把握。”

        “楚馆主,此话怎讲?”

        “这就如同押一枚铜钱的正反面,我们赌的是对方毫无防备,在没有准备之下,想要拿下我等势力,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此,我们离开风云城的机会更大一些,但若对方早有准备之下,就像铜钱翻到了背面,那就是我们被动了,是否逃出去,就要看命了。”

        毕竟他们此次离开风云城,速度极快,乃临时起意,几个时辰后就匆匆出城。

        赌得就是对方应对不及时。

        楚雄是五大势力中年纪最大的,也最有江湖经验。

        “看来,我们此次成功离开的胜算要大一些,毕竟咱们五大势力走的匆忙,就算消息传出来,对方也来不及拦下我等。”毕竟他们六百多人,虽然是急匆匆凑到的人数。

        但也不是小数目,冯清河听完也松了口气,说道。

        “……此行,就看我们是否能走出岑岭,只要走出了此地,我等也不算白谋划一场。若能离开岑岭山,风云城中风云事,从此与我等再无干系。”

        “哈哈,如此甚好,承楚馆主吉言,风云城中风云事,从此与我等再无干系,希望此行顺利……”

        虞浓耳朵也很灵,她一边舒服地吸着阳气,一边听着那位冯清河冯门主与楚雄的话。

        可不知为何,虽然周围风平浪静。

        但她心中的不安感,却又强烈了些。

        这次进入梦里,她先躲过了必杀时机,后来一切还算安稳,没有什么凶险,加上又有楚瑜在她身边,所以她有些懈怠了,她曾经猜测过,如果在梦里,躲开了第一次危机,那么接下来,她会有两个可能。

        一是她会永远留在梦里。

        二则,等待着她的可能还会有第二轮死亡危机。

        这次出城的事,会不会就是她的第二次凶险?

        虞浓微微直起腰,抬头看向四周,现在她一看见山林,都有阴影了。

        她仍然没有忘记那自天而下,白浪袭来的一剑,挟着碎叶刮脸的感觉。

        现在虽然走在官道上,但两旁黑暗重重,没有灯火,只有风吹动的树影光斑和马蹄声。

        危机让她全身有些紧张。

        好在她的冰箭也没有白白吸阳气,上个梦里只能射五米远,这个梦,冰箭已经有二十米射程,虽然依然只能射出五发冰箭,但是如果化为绣花针大小的冰箭,她可以射出十五枚,而且走的时候,她还从楚瑜房间拿了一把匕首防身,正插在靴子里。

        关系到自己的小命,虞浓很是在意,她四处张望,结果一侧脸,脸蛋就撞到了柔软,他又在亲她!又亲!

        他们在行路呢!逃命呢!

        虞浓毫不犹豫伸手就在他腿上狠狠掐了下。

        谁知,他竟然像被挠痒痒一般在她耳边轻哼出声,然后竟然往她身上压了压,不知是他天性如此,还是喜欢欺负她,压得她都弓起身,都要伏在马背上了!

        真是欺人太甚,虞浓刚要回头用肩膀顶开他,不让他欺负自己。

        更大悠然自得地搂着虞浓共骑,且爱不释手逗她的楚瑜,却突然直起了身,搂着她的手也微微一顿。

        他坐马侧首,突然毫无预兆地伸手将身后披风一摘,一卷,快速地将虞浓整个紧紧护在自己身前。

        “搂着我,别出声。”低声说完楚瑜双腿一挟马腹,墨黑便嘶鸣一声,向前快速窜去。

        “爹,有声音,有人过来了。”楚瑜环抱着虞浓,从她白嫩的小手里,摩挲接过了缰绳,然后把她一双小手,塞进温暖的披风里,他的声线平稳,毫不见慌张,接近楚雄后,在他旁边低声说道。

        楚雄是唯一清楚自己儿子真实实力的人,怎么说呢,楚雄自己虽然在风云城名气大些,但说起来,不过是些出色的拳脚硬功夫。

        功夫也分内家外家之别,他练得外家功,练得骨肉筋血,儿子与他不同,瑜儿虽然练剑,但他在青城山,习的是内家功法,内家功法主炼气,是需要天赋才能修行的法门。

        外家虽然也要看弟子根骨资质,但实际上门槛很低,人人可练。

        但内家功不一样,门槛更高,且门路很少。

        尤其青城山的习剑之术,乃是武功中的顶级剑法,不是花点钱就能学到的。

        仅用十年时间,他儿子瑜儿就以远超同阶的天赋和努力炼出了剑气,要知道剑气,乃是神通,能修出剑气的人,无一不是惊才艳艳之辈。

        他儿子十年就达到了别人三十年,五十年才能达到的成就。

        而剑气,又分为本剑气,离体剑气,瑜儿便能做到一剑劈出,三尺长的白色剑气,破空而去,达到群体杀敌的技能,很是霸道。

        这才是青城山剑术最厉害,也最可怕地方。

        你以为剑离你很远,伤不到你?

        实际只需轻轻一挥,人首分离。

        外人只知青城山的剑无比厉害,却不知青城山的人剑术哪里厉害。

        此事只有楚雄知道,知道他儿子楚瑜早已超出普通一流高手的范畴,且有内力的人,也比常人耳目聪明,能听到很远的声音。

        所以楚雄几乎不疑地抬手,“楚家武馆的人,戒备!”

        在他出声那一刻,其它势力也听到了,所有人此刻都得到了个信号,有危险。

        本来有些松懈队伍,心下一凛。

        立即加速起来。

        可是,再加速也来不及了。

        哪怕牛车的车轮飞快的滚动起来,轮出火星来。

        该到来的,还是来了。

        “哈哈哈哈……”

        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无数的人,仿佛一直潜伏在那里,在被发现的那一刻,都从阴影里钻了出来。

        哪怕黑暗中,也能看到周围黑压压的一片。

        并且,不断有人发出恐吓的吼叫声。

        这里原本是一处官路,从两边涌出的人,数之不尽,几乎将六百多人的队伍团团包围。

        “该死!入了圈套了!”驭风帮的帮主大骂一声,“是谁泄露了消息!他妈的!”本以为能打个对方措手不及,没想到却是有人故意设了局,正在这里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六百人被围后,马匹受惊,开始止步不前,不轮怎么驱动,马儿只不断原地嘶鸣。

        “哈哈哈,今天可算逮到个大肥羊,来啊,大家上啊,杀他个片甲不留,一个人也不要放跑,所有的银钱货物,咱们几大派平分,杀!”

        “放箭!”

        在寂静的官道上,有人大笑,有人一声爆喝,接着无数人冲了出来。

        五大势力的人,此时如梦初醒,皆乱了心神,整个队伍开始乱起来。

        有人道:“快逃!逃出一个是一个,不要管车子了。”

        接着就是两声惨叫声。

        在人影出现的时候,楚雄就知道不妙了,他乃老江湖,当机立断选择唯一的生机,那就是趁其不备,攻其薄弱之处,速度要快,他急声问儿子:“瑜儿,哪一处可冲出去。”意思是,哪一处人最少,可攻破包围。

        唯有冲出重围才有一线生机,而这一线生机,要一气呵合,把握机会,才可逃出生天。

        “东南方,八十五人。”

        楚雄当即对着楚家武馆的人道:“弃车,武馆的人都跟我走!”

        在其它四大势力都没有反应过来时,楚家武馆的人早已干脆的弃车逃亡,一批骑着马的人,突然向东南方向猛冲而去。

        他们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也是速度最快的人。

        在那些人还在哈哈大笑的时候,一支队伍停都未停下来,如一支箭一般,不要命地疾驰冲了过去。

        冲在前面的武馆弟子,突然一声惨叫,那边终于有人惊慌发现了他们,立即让人放箭。

        卑鄙!

        不但围剿,还准备用箭将他们困杀于此地。

        就在冲在前面的武馆弟子连中三箭,惨叫摔下马时。

        一直没有出手的楚瑜,在那一刻,出手了。

        只见他手中之剑,突然出鞘。

        一抹亮白,划过长空。

        没有人见过楚瑜出剑。

        甚至没有人见过青城山的人,出过剑。

        那一刻,无论是楚家武馆的弟子,还是对面围剿的人。

        只看到黑暗中,一道雪白的光,在所有人没来及反应的时候,一道剑气豪横地横扫而过。

        “啊!”

        “呃……”对面连惨叫声都没发出。

        一剑出。

        三十余人被剑气所伤,有的划断手腕,有的划伤眼晴,有的被划了颈,悄无声息的倒地。

        武馆的人见此精神一振,楚雄更是高呼:“楚馆弟子听令,跟着我冲出包围!”说完,他一马当先,马蹄如风,带领众人疯狂地向着东南角那个唯一的缺口,冲了过去!

        有武馆的,也有其它帮派,听到了楚雄的声音,都拼命的跟在后面向那一点冲去。

        可是,唯一能冲出去的,就只有反应最快速的那一小撮人,跟在后面的人,无论怎么跟随,仍然会被两边的人包夹在其中,惨叫声接连传出。

        楚瑜与楚雄冲在最前方,后面全是跟随的楚家弟子,伴着后方惨叫,和急疾中的风与血腥味,他们的马蹄都要跑出火星。

        抱着只要慢上一点,就可能被箭下马的觉悟。

        没有人退缩。

        幸好,每当前方有人影出没,楚公子总是一道剑光一划而过。

        虽然有几个运气不好的楚家弟子被箭射到,落下马去,但在楚瑜和楚雄的连手之下,他们是瞬间,最快,且成功地冲出了包围圈!

        对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可楚家武馆的人,仍不敢停下,不断地向前疾驰而去。

        后面不知传来了谁愤怒的咆哮声。

        “废物,一群废物,快去拦住他们,杀了楚家的人,不能让他们逃去青城山!”

        既然得罪了,那就必须死,绝不能放出活口。

        身后随即响起一片马嘶鸣声,有几百人追了上来。

        地面都跟着震动。

        “该死!快走!”

        来不及解救其它人了,武馆的人冲出来,危机并没有结束,他们自身难保。

        这次武馆跟出来二百多人,刚才混乱之中,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的有一半,而及时反应跟在身后闯出来的,本来有一百多人,但因为被射伤,混乱中滚下了马,又有被砍了马腿摔下去,还有被左右包围困住的,也去了几十人。

        实际跟着楚瑜楚雄父子二人,冲出了包围圈的,只有七十多人。

        极其惨烈,有的人身上还插着箭。

        真正的死里逃生,比起他们,身后四大势力的人还在苦苦挣扎,惨叫声不断。

        更加凄厉。

        楚家武馆的人已经自顾不暇。

        七十多人,要面对后方几百追兵。

        怎么逃?马会有累倒的时候,他们人数又不占优势。

        哪怕正快速奔驰在路上,可个个心中焦急。

        虞浓被楚瑜用披风,卷在了怀里,她虽然骑过马,能熟练驾马在马场快速奔跑,可是,她没有骑过马逃命啊!也没有尝试过马背上这么激烈的奔腾,颠得她差点没吐出来。

        可这时候,哪还管别的。

        幸好她练过瑜伽,她直接抱腿,侧坐转过身,然后拱在楚瑜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防止自己摔下去,这个速度若掉下去,真的会摔断脖子。然后听着风声中,后方越来越远的惨叫声,在黑夜里,听起来凄凉无比,以及后面越来越近,紧追不舍的马声和怒骂声。

        她趴在楚瑜怀里,抬头看了眼月空,今天无月,只有满天暗淡的星光。

        是个杀人放火金腰带的好日子。

        但作为被追杀的人,感觉就不美妙了。

        子时出发,路上走了两个时辰,如果没猜错,现在应该是早上的三点多,天色已经有光亮了。

        而且有风,不断鼓动着披风,尤其在马上跑动起来的时候,在披风内,虞浓只能听到,楚瑜沉稳的心跳声。

        仿佛永恒不变。

        时间越来越长。

        天边越来越亮。

        后方的马蹄声少了一道,大概路上分散开,有其它逃走的人牵扯住,几百人,最后追上来大约有两百多人。

        武馆七十多人,身上有伤的十几人,仍然咬牙疾驰,丝毫不敢停下来,哪怕身上衣服被血液浸湿。

        可这样不行!

        怎么甩也甩不掉那些紧咬在后面的人。

        已经离开了风云城,进入到岑岭山一带,平坦的官路没了,拐入了岔道口,路开始不好走,速度也慢了下来。

        “爹,这样不可。”楚瑜终于开口,他满面凝重,回头望了一眼。

        楚家武馆的人,太少,且个个都有点伤,马也行了一夜,劳累不堪,速度只会越来越慢。

        而后面的人,半路截杀,马匹强壮,人也无伤,更不像他们体力耗损严重,无论人数还是状态,他们都耗不起。

        “我们马上就要进入岑岭山一带,路很难走,需要牵马步行,如此下去,早晚会被追上来,免不了一场厮杀……”而且显而易见,他们会是败的一方。

        “而且,岑岭山一带,最适合匪类埋伏,我怕前方有埋伏,如果后方还有追兵,那么我们必死无疑。”地势险要,逃都无处可逃。

        楚雄虽然年纪大,但是长年习武吃大补之物,根骨比年轻人还康健,此时状态还好,他听到楚瑜一说,也明白眼下的状况。

        但他也懂儿子要干什么,心头一跳,立即道:“不可,瑜儿!”

        “爹,我先帮你们堵住他们,你们先走,只要过了岑岭山,进入太亦城,就安全了,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们不要停下,我们在太亦城天坊阁见……”

        “瑜儿!”楚雄立即瞪目喊道:“不可冲动,你且回来!”

        他可就这一个儿子,虽然他知道儿子说的对,后面的人不解决,一旦前面再遇到埋伏,被人包了饺子,这点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人就要全军覆没,若能解决后方,他们还有退路可守。

        但是他不想拿自己唯一的儿子冒险。

        虽然他知道,儿子的本事,普通武者在他眼中,就是切瓜切菜般容易,但是,真气总有用尽的时候。

        哪怕楚瑜有一身内功,可也不能无穷无尽的使用,刚才冲出包围时,瑜儿就已经挥出了六剑。

        几十人或许拿楚瑜没办法,可身后有两百人追赶,他一人之力,如何能抗住二百人的厮杀?

        但楚瑜心意已决,这是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

        否则这里的人,都得死。

        “爹,你帮我照顾好浓儿,我要在天坊阁见到她!”天坊阁是卖武器和气血之物的大商铺,武者们出入之地。

        虞浓感觉楚瑜突然伸手,将她轻轻一拽,就将她的手从腰上拽了下来,然后,将披风一展,围在了虞浓脖子上。

        他目光看着她:“乖乖跟着我父亲,知道吗?”大概早已相信了她会骑马,他伸手一拍跟随他多年的墨黑马儿,吩咐道:“墨黑,保护好她。”一说完,他就脚蹬一踩,从马上后仰,直接翻了下去。

        虞浓差点惊叫出声。

        “楚瑜!”

        伸手没有抓住他,马在疾驰中,只见楚瑜翻下去后,矫健滚落在地,身体灵敏地直接攀过一匹棕色马儿,翻身跃上,大概马上的人伤势过重,路上掉下马,而这只马又一直跟着跑。

        “带着我!”虞浓轻喊了一声。

        在蒙蒙微亮的黑暗中,楚瑜只回了下头,但什么也没说,一挟马腹,迎着身后二百多人无畏地奔去。

        前行了没多久。就听到后面响起一声,剑鸣出鞘的声音。

        事已至此,楚雄呼出口气,儿子已前去迎敌,他不可辜负瑜儿的心,定要带着弟子,冲出岑岭山,“后面的人瑜儿挡住了,门下弟子听我号令,速速冲出岑岭山!”

        伴随着的是楚馆剩余弟子精神一振的高喝之声。

        虞浓攥着手里还有楚瑜阳气和温度的缰绳,随着马跑动而起伏身体,但她频频回头。

        风从耳边扫过,马尾在后面微扬,她又望向无边的前路,看了看旁边武馆的众人,与其和这些人一起面对前方不知的危险,不如和楚瑜一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一刻,连楚瑜那边有多危险都没有考虑。

        落在后面的她,直接一个勒绳,然后掉头,“驾!”她狠狠一挟马腹,向相反的方向急驰而过。

        等到众人发现的时候,她驰风的背影,已经跑出几百米远。

        “不好,她竟然返回去了!公子吩咐要照顾好她的。”吴总管第一个发现人没了。

        “姐姐!”肩头被擦伤,正伏趴在马上不会马的虞浚,也急急叫了一声,好在他骑过家里的驴,否则这会早就被掀翻了。

        楚雄回头,只见到马背上那道纤细身影,毫无犹豫地,执着地向着瑜儿离去的方向追赶而去。

        带着无尽的头也不回的决绝。

        “无妨,她既然愿意追随瑜儿,也不枉瑜儿对她的一片真心,我们尽快赶去太亦城。”楚雄心知儿子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他既然决定拦住后方的人,那么他在青城山学的东西,应该足够他应付。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带人赶去太亦城,逃离岑岭山再说。

        否则,瑜儿一片付出都白费了。

        这只墨黑跟虞浓一样,根本不想离开楚瑜,她一拽缰绳,它就知道意图,几乎没用虞浓费力,它自己就向着楚瑜的方向急奔而去了。

        虞浓只是伏在它背上,眼睛不停的查看四周,之前她听到声音,果然,在跑了一段后,看到了地上躺着一些人。

        还有几个活口,正在地上滚动,似乎伤到了手臂和腿,不断哀嚎。

        但是几人见到了马上的虞浓,顿时又凶相毕露,单腿站起了身,拔出刀来,想拦截虞浓和马。

        看这些人的衣服,是红色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帮派的人,但应该是邪门邪派,绝不是善类,虞浓冷着脸,手指之间,早就挟了五根绣花针大小的冰箭,目光一扫,计算距离  ,在接近十米时,她突然伸手朝他们一扬。

        绝对命中。

        几声惨叫。

        挣扎爬起的人再次滚倒在地。

        悄无声息。

        虞浓专挑他们痛脚处,因为只要腿脚出问题,人就蹦不起来了,会彻底丧失行动力。

        墨黑如一道风,从他们身前踩过。

        后面又传来一声被马蹄踩到的惨叫声。

        虞浓控制了墨黑,放慢了速度,因为地上的人越来越多。

        其中有几个受伤轻的要偷袭虞浓,都被她解决了。

        她用掉了八枚冰针,还有七枚可用。

        随着倒在地上人越多,虞浓越加心急。

        这得有一百人了吧?

        楚瑜呢?

        为什么还不见他。

        虞浓骑着马,四处查看,都没找到楚瑜,人越来越少,还有些马蹄印子,似乎遇到什么强敌,原路逃走了。

        她从一路寻到山坡,一直在叫楚瑜,寻了一圈,她发现有两个人,倒在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上有人?

        她立即驱马过去寻找,地上的人,看样子都是被剑气所伤。

        楚瑜肯定来过这里。

        上坡两旁是些杂草和石头,她直接翻身下马,四处寻了起来。

        地上有些血,染到了石土。

        路过那仰面躺倒的两人,虞浓翻看对方脸的时候,其中一个突然伸手抓住了虞浓的脚腕,吓了虞浓一跳,对方满脸是血,应该是从坡上滚落下来,她用力踹了好几下,才将他踹开,大概又昏过去了。

        虞浓从地上拾了把不知道哪个帮派掉下来的武器,是根雕着龙的盘龙棍,再有人抓她,她直接拿棍子敲,冰箭还是能省则省。

        她四下扫视着,遇到穿一身黑的,不时用盘龙棍,捅开瞧瞧,可都不是楚瑜。

        就在她轻声呼唤,牵着墨黑,上了山坡上,在一块青色大石后,发现了正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

        虞浓见到了人,盘龙棍都扔了,放开缰绳,快步过去。

        “楚瑜?喂!”她蹲下身叫他,对方没有反应。

        虞浓那一刻,心跳得大脑一片空白,怔怔地伸手放在他鼻下。

        还好!有呼吸,她舒了口气。

        只是呼吸很微弱。

        受伤了吗?

        这可怎么办?虞浓咬牙,楚瑜绝对不能死,她很清楚知道,梦里死掉,现实就会死掉。

        虞浓焦急地伸手查看他身上的伤口,因为穿着黑色衣服,她根本不知道他哪里受了伤,只是摸到腹部,沾了一手血。

        后背她摸了下,没有血,应该不是穿透伤。

        虞浓当即趴在地上,凑到楚瑜胸口,听心跳。

        心跳也忽有忽无。

        怎么办?

        “楚瑜啊楚瑜,你可不能死啊!”你还有叔,有婶,有亿万家产,还有偌大一个上市公司呢!

        她慌乱地看了下四周,最后扶着楚瑜,小心将他放平在地上,这个人身上是绑了沙袋吗,沉的要命。

        放平后,虞浓回忆学到的,开始飞快地摸索着找到他胸口按压点,然后一只手交叠另一只手上,开始垂直按压。

        按了三十余下,虞浓停下看了看他的脸色,一咬牙俯下身,伸手捏着他的鼻子,然后小心冀冀地捏开他的嘴。

        轻抬他下巴,唇凑了上去,还是温热的,没有死,她小心往里吹着气。

        “别死啊,别死!”

        吹了两口,刚要离开,继续按压。

        结果一离开,就被人不舍地伸手一下子搂住了,轻轻将人按到了怀里。

        虞浓听到可恶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说话极其欠揍,可声音又很是温柔:“乖浓儿,别停,就这么喜欢我吗?”他低低地笑,连胸膛都是震动的,一边说着,一边狎嗯又温柔的低头追着她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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