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尽的夜晚

　　我一直埋头工作一刻不敢停下来，一停下就会想你。

                  余幼琳的生活其实一直很单一的，单位到家，家再到单位。离异十年时间，其实更多时间是在自己疗伤。她自己也发现越来越像是两重人人格，她可以在喜悦和悲伤之间来回自由切换。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白天一个人，夜晚又是另一个人。

                  临下班时，余幼琳把手机和车钥匙随意往小拇指上一挂，把办公椅往桌膛下一塞，潇洒地和两位女同事说着拜拜，貌似轻松自在的走出银行柜台后侧的工作门，随手关上门时，她的心其实是沉下去的，每天到下班时间她都会这样，当工作门扣上的那一刻，她内心的茫然感就会一点一点侵蚀上来，整个人都从热情又轻松的状态里拔出来，象脱掉了一件僵硬的外套，瞬间暴露出那个无助茫然的自己。她咔咔的高跟鞋声音是响脆的，她的心音却早已是老态龙钟的样子了。她的背影留给同事的依旧很自然自在，此时只有自己知道她又被落寞包围了。

                  到了停车场，她打开车门钻进车里，迅速把前后车窗摇下来释放光照一天的热气。这七月的太阳很毒辣，整个车厢蒸笼一样，混合着檀木香香薰浑浊味道与外面的空气对流交换着，坐在车内的幼琳并不急于上路。她把手机放在支架上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按耐不住的覆盖上指纹去解锁，她打开微信滑动着翻找新信息，但她一无所获。

                  闵昊在干嘛呢，怎么一连四天没有回她的信息了。她失落的关掉微信又是好一阵的茫然望向远方。

                  闵昊的出现，在余幼琳的生活里算是一个意外。

                  那天幼琳在前厅值班，算起来也有五年之前的事情了。

                  闵昊在取码机前拿着身份证取排序号，身份证怎么也划不出来，后面陆续排起了队，他四顾寻找着工作人员，可又不想离开排在最前面的位置。

                  “喂，服务员你好”他笑容满面的望向站在另一侧的幼琳，声音浑厚的喊她过来帮忙。

                  “先生您好，请问是需要我帮助您吗”，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取码机这边来。很职业的余幼琳也是笑容可掬的样子。

                  她伸手接过闵昊手中的身份证，正面朝上轻轻一划，号码条就从出口打印了出来。

                  闵昊有些尴尬地说怎么我划了几次都不行呢？哎，我就怕这电子操作系统，还是咱们人工的快捷哈。

                  余幼琳见他略显笨拙的样子心里觉得很好笑，她很礼貌的说您办什么业务，我指导您操作吧。

                  好啊太好了，谢谢谢谢！

                  是这样，我的客户是农行卡，要转账给我，为了方便合作，我也来办一张农行卡，正好不知道怎么开户，那您费心了。

                  余幼琳让他填了申请单，又让他录制一遍承诺书。录制承诺书的时候，他发现闵昊是内向的人，对着摄像头总是读不成句，勉强算是通过了。整个开卡过程他一直很听话的按照幼琳的步骤一样一样的耐心操作，像是很少出门不太见世面的宅男。

                  最后幼琳向他推荐理财产品时，他们互加了微信，当得知石闵昊是“浩天装饰工程有限公司”的总经理，未免感到太怪异了，这总经理怎么连办理简单的银行业务都不精通呢。

                  坐在车里的余幼琳，大脑里不经意间回放着和闵昊初相识的情景，正是闵昊的稚拙的神态让幼琳感觉到他是一个不得不独立的中年男人，好像他肩负有什么重要责任似的，显得既独立又孤独无助的感觉。

                  幼琳迟疑了一会儿，启动车子慢悠悠的行走在滨河路上，车载单曲回放着许巍的“夕阳中的城市”，同样慵懒又孤独的音乐包围着她。她就喜欢这首歌的前奏，很长的一段李延亮的吉他，节奏单一不急不缓，很适合夕阳中孤独行走的人群，每一次听着这首歌，在回家的路上缓解自己的心情，每一次听许巍的这首歌，余幼琳都想深深的迷失一次，她似乎找到了同样被遗弃的同类族，饥渴的听了一遍又一遍。

                  最好的世界

                  就藏在我心里

                  有时就像光芒掠过

                  浮现在脑海里

                  你是这世上如此美好的人啊

                  我是这样的爱你

                  一直在心里……

                  这城市很小，循环听了六七遍吧，就到了所在的小区门前。

                  天色渐黑，不知为何，经过着许多年之后，每到夜晚来临，也许是长久相伴隔屏聊天养成了习惯，一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就像影子一样，也像是另一个自己了，她这样想的时候心里是有一些悸动的，这种特定时段的相依相守，如同惯性般在续着她的命。

                  有时也想过，自己是不是无论如何，无法放下闽昊，这也是一种感情吗？

                  甬路另一头，遛狗的女人大声喊着“布头，到妈妈这边来”

                  可是，偏偏这支黄色的小狗迎头向她跑过来，这只胖胖的小柯基转过身用大大的屁股扭着蹭着她的裤脚，然后，一扭一扭的跑向主人，此时余幼琳心里闷闷的想，一只小狗都比自己幸福，都有可以奔赴的怀抱。

                  小区的另一侧一个圆圆的石桌围着几个人在打牌，每个人认真盯着手中的纸牌，嘴里吐着脏字，好象每个人都在埋怨自己出错了牌。幼琳路过时，似乎也没有人抬眼看看她，这样熟悉又陌生的人和情景，不止一次，让她想驻是看一会儿，但是也只是想想，实际上相对他们来讲，她也是他们眼中的陌生人。她今天才发现，这样的街景和人群始终存在着，每一天都会经过他们，更多的时候这些也不过是景物而已，或者可以说是她的生活布景，每天来来回回路过了又离开。穿过草坪里长长的石板小径，她独自一人，走过一年又一年。和邻里之间既相识又陌生，直到今天才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种孑然一身的真实感受。

                  她不想多停留，脚步略加快些，快速走进楼道里。

                  此时她真的想，闽昊就出现在电梯口，面对着她说，我等你很久了。

                  但是，这个四天没有联络她的人怎会突然出现呢。她不能打电话给他，甚至微信都很少主动留言，生怕一时不走运，被他家里的疯女人看到，给他平添一些无法解释的麻烦，甚至纠缠不清的反复理论，她不想让闵昊受这些委屈了，在她知道闵昊生活的真相之后，她更加小心奕奕的死死的坚守着这份守护。

                  实际上和石闽昊认识了三年，幼琳真的是如同哥们一样和他相处，男女之间这样纯洁的友谊，有时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最初要不是闵昊一再问起，她才和他说起自己十五年的婚姻状况。第一次闵昊问起她的时候，她以为还会象之前一样，会在回忆时控制不住的激动和愤慨，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和他竟然很自然的讲起过去的生活，心里竟然毫无波澜，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似乎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她当时平静的几乎让自己震惊到了。

                  在空无一人的电梯里，她再次打开手机微信页面，没有信号，网页空白着等待着刷新，她有些气急败坏的按了一下黑屏键，直到电梯上行至11楼，在家门口还是不甘心的再次打开微信，页面费力的旋转寻找链接着网络，她发现她的留言下面依旧一片空白，她的心里开始不安起来，她预料到闵昊这些天一定又发生了令他无法脱身的事情。

                  幼琳旋动钥匙打开房门，砰地一声扣上防盗门，任凭一屋子的暗黑包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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