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番外二

世人都说，刘宋的吴兴公主是一个顶不堪的人。

        可银屏偏不这么觉得。

        她跟在公主身边已逾十载。她自觉，比之那些不知全貌却妄图揣测的外人，她才是真正了解公主的人。

        银屏知道，全金陵城里最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其实也不过是个心软到糊涂的寻常女子。她会替犯了错的宫人求情；也会感念于寻常琴师的相思难成，留心玉成好事……就连北周的战俘奴隶被人欺侮，她都忍不住要管。

        只可惜，公主虽出生尊贵，在夫妻情缘这一桩上，运气委实有些平常。从前，嫁了个驸马，竟是那般……后来，渝雍兵进了城，更是让人难堪。

        银屏不明白，像公主这样的人，怎么就遇不到一个真心实意待她的人呢。这个问题，困扰了银屏很久，直到那一夜……

        那天，更漏才敲定三更，她就听到公主房内异动，想来是又梦魇了。她慌张起身，可才走到暖帐外，就听到里面的哭喊声歇了，公主像是睡熟了。她正纳罕，往屋里再一瞧，却是惊得再也迈不开步。

        她竟然瞧见，那个领渝雍兵的奚大司马，竟就像从前的那些琴师一般，坐在暖帐外抚琴。杀人的手，竟也能弹得这样好的琴，比从前府里最好的琴师还要强三分。银屏直疑心自己看错了。

        可是下一秒，弹琴人似是觉察到了廊下有人，转头将她一瞪——似乎是在警告。

        银屏看清了那张爬着难看的疤痕的脸。他一如往常的骇人，只是眉眼间似乎还有些无奈和……疲惫？

        银屏被他这一瞪吓得进退两难，当即腿肚子一哆嗦，跪在原处等他发落——可半晌也没等来动静。

        后来，她就在廊下跪了一夜，而他的琴，也弹了一夜。

        银屏跪到后半夜的时候，心里就已经不害怕了。他的琴声温柔婉转，像是建康城初春的风，轻轻地拂过太液池的水面，只悠悠荡起微澜……

        弹得这样的琴曲的人，怎么会杀人呢？银屏想不明白。

        她更想不明白的是，奚大司马为什么会半夜坐在这里弹这只曲子呢？难道他竟也知道，公主梦魇之疾，唯有这只曲子能解吗？

        可纵是知道，他是人尽皆知的权奸，连陛下都敢忤逆，又怎么会这样甘作公主琴师呢？

        清晨，天蒙蒙亮，奚玦终于一转收了琴音。他临走还不忘给银屏一个警告：

        这一夜所见，不可叫旁人知道。

        他警告她的时候，很是凶巴巴的，好像又恢复了那日踏马侵入乾仪殿的凛然和戾气。可银屏却在那一瞬想明白了：

        这个人爱公主，很爱很爱。

        只是却不知道，公主会喜欢他吗？

        想到这里，银屏不由得苦笑着摇摇头。

        公主喜欢的，应该是谦谦公子、琴乐知己。

        这位奚大司马平日里一副武夫做派，难得弹得一手好南曲儿，却偏又这般藏头藏尾的。

        公主怎么会喜欢他呢？

        这样想来，这个能征善战的大司马竟也是个痴傻的。

        难怪不能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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