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2章沧海桑田
梁健的车子才下高速，就有电话打了进来，是一个很熟悉，却躺在手机通讯录里许久不曾联系过的号码。
胡小英如今已经是宣传部的部长。张强走的时候她是副部长，原本她有机会可以去北京，但不知为什么她留了下来。一年前，才终于转正。梁健经常会在一些省报上看到她的照片，每一次，都会在心底生出同样的痛。
他们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梁健看着这个号码愣了好久，直到前面开车的郎朋忽然开口提醒：“你手机在响。”
梁健接起电话，喊了一声：“胡姐。”
“你现在在哪？”胡小英的声音从电话那头，透出些焦急。梁健心里猛地一暖，这么多年，她心里还是会关心他。这一暖，将他此行一路过来心里堆积的那些烦躁担忧都给一扫而空了，蓦然间，就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梁健回答：“刚下高速。”
“你还记得以前我们一起去过的那个咖啡店吗？”胡小英问他。
梁健当然记得。他和她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会记得，深深地藏在心底。他点了下头，又忽然意识到她看不到。正要说话，胡小英像是看到了他点头一样，突然说道：“我在那里等你，你先过来见我。”
梁健一怔，胡小英既然知道他来宁州，那肯定是知道他来宁州是干什么的。但她却说让他先去见她，在工作面前，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以情感为先的人，所以她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梁健没有在电话里问她，挂了电话之后，就跟郎朋说了地址，两人直奔那里而去。
时光荏苒，几年后再重走那条路，看着两侧的景色都有了变化，隐隐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咖啡店还是那个咖啡店，只是原本咖啡店外的小广场上，多了树，多了人。
郎朋留在了车上，梁健在咖啡店中一个安静的角落中，找到了胡小英。她坐在那里，穿着一身米黄色的风衣，风衣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衫，一头及肩的秀发随意披在肩头。阳光从窗外透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宁静得仿佛一个谪落人间的仙女。她的目光在窗外，根本没有注意到靠近的梁健。
梁健走到了桌边，她都没有回过头来，梁健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窗外，两个小孩正在你追我逃的玩耍，脸上灿烂的笑容，连阳光都有失色。
梁健心里忽地就疼了起来。
“先生，要喝点什么？”服务员的声音将梁健的目光从她脸上拉了回来，也将她的目光从窗外拉了回来。
他转头向服务员，她的目光却落在他脸上，流露出一丝丝的眷恋。
他回过头的时候，她眼里已是一片平静。
梁健坐了下来，胡小英转身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到了梁健面前。梁健一愣，问：“这是什么？”
“有关于你的几封举报信。”胡小英回答。
梁健一惊，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能让胡小英这么紧张，这信中的内容恐怕不简单。梁健立马就想把面前这个大信封给拆开，被胡小英一把按住了。
“待会车上看吧。我有话跟你说。”胡小英的声音有些低，尽管她很努力地克制，可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去关心他，拥抱他。
而男人这种生物或许生来要比女人理性得多。梁健的心情被那几封举报信搅得有些沉重，也就顾不上这些儿女情长了。他认真地回答：“你说。”
这时，服务员把梁健的咖啡送了上来。胡小英接了过去，亲手给他加了奶和糖，搅拌均匀后，才给他。
“你不喝一口？”胡小英看着他说。梁健依言喝了一口，皱了下眉头，脱口便说：“没有以前你煮的好喝。”
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的。梁健才说出口，就立即醒过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他就是在咖啡入口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曾经两个人在一起时，她煮的咖啡的味道。分开的这几年里，他也喝过不少次咖啡，可从未像今天一样，想起过属于她的那个味道。梁健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胡小英，却看到她眼里那种迷蒙的光，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就那么漏跳了一拍。梁健伸出手去，轻轻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许是他手心的灼热吓到了她，一瞬间，她眼底的迷蒙一扫而光，清明得让梁健的心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她的手轻轻抽了出去，他也慢慢收了回来。
“这些信是复印件，原件在纪委那边，原来的纪委书记走了之后，现在的纪委书记虽然也是以前的旧人，但终归和我们不是很熟。我估计，这些信省书记那边应该已经看过了。你这一次过去，要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这个心理准备梁健还真没有，他还不知道信的内容。
胡小英只停了一下，很快又继续说道：“你在永州已经待了三年了，前几天，省里开过常委会专门研究了你接下去的去向问题了，省里似乎有意想将你调回来。”
梁健皱紧眉头，他明白，这个调回来绝对不会是重用，看来省里对他是很不满意的。只是，胡小英没有将话说穿。
只是，老唐曾经说过，等永州结束，是要让他去北京的。只是……他低头看了一眼身前的那个信封，现如今多了这几封信，要是省里不给他机会的话，很可能仕途就此结束了。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但梁健不能不做这样的心理准备，鉴于刚才胡小英郑重的样子。
胡小英见梁健不说话，有些不忍，出言关心道：“你今天有没有受伤？”
梁健摇头回答：“没有。”
胡小英松了口气，说：“那你走吧，耽搁久了，也不好。今天的事情影响很大，我听说省书记发了很大的火，你好好解释一下，尽量放低姿态，不要冲动。”
梁健知道胡小英是担心他，点头应下。
分别时，胡小英送他到咖啡馆的门口，看着他心事重重的背影，眼底掠过许多分辨不明的色彩。
上了车后，郎朋从后视镜中看到他脸色不太好，关心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梁健没跟郎朋说实话。他低头看着那个信封，忽然想起，他一直没问胡小英，这些信她是怎么拿到的。这肯定不容易。
梁健想打个电话给他，可手碰到手机又收了回来。从这里到省政府很快，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
他不再想其他的，动手拆开了信封，里面倒出来七八张纸，纸上是打印的黑字，有些不太清楚，但大部分还是能看清的。
信上的内容，似乎大部分都是手写的，只有一封是打印字体。时间紧张，他不能细看，只能粗略地看了一下内容，发现上面都是些捕风捉影的小事情，但这些全部放在一起，就不是小事了，足以影响一个领导对你的看法。
“快到了。”郎朋忽然说了一声。梁健回神，将信件重新放回了信封里，然后仔细收好。
省书记的办公室还在那一层，但换了一个房间，秘书也换了，几年下来，这里的熟面孔似乎少了很好。
省书记的办公室外，梁健刚走到，旁边一间办公室虚掩着的门就开了，走出来一个跟梁健年纪差不多的男人，戴着副金丝眼镜，目光在眼睛背后，有些冷地从头到脚将梁健扫了一遍后，声音同样很冷地说：“你先等等吧，书记他现在没空。”
梁健只能等。说话的是省书记乔任梁的秘书祁佑。梁健跟他见过几次，除了第一次来时，他给过他一个笑脸之后，就一直是这么一副冷脸。梁健也已经习惯了，何况，跟一个省书记的秘书较真也不值当。
梁健跟了他进了办公室，祁佑自顾自地在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他不招呼，梁健就管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过了一会，祁佑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掠过些轻蔑的颜色，又低了下去。
过了一会，他忽然开口：“茶要吗？”
梁健被他这么忽然一问，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淡淡一笑，说：“不用麻烦了。”
祁佑连客气都懒得，直接说：“那你渴了自己倒。”
梁健点头。他又重新埋头去弄自己的工作去了。
梁健在办公室里一直等了有一个小时，祁佑桌上的电话才响了起来。祁佑接了起来就说了两个字，好的。然后就挂了电话。
“书记现在有时间见你了。跟我来吧。”祁佑站了起来，梁健跟了他出去。省书记的办公室内谁都没有，连一个茶杯都没有。梁健就知道，刚才肯定没有人在里面。可能他只是想让他在外面多等一些时候吧。
梁健走进去，省书记乔任梁从文件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说了一个坐字。梁健扫了一眼房间内，然后选择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里坐了下来。
他坐下后，祁佑连茶都没有泡就出去了。
办公桌后，乔任梁戴着他那副只有在看文件时才会戴的老花眼镜，专注无比地研究着面前的一份文件。梁健没有去瞟上一眼，看看文件写得是什么，让这个省书记看得这么认真。乔任梁今年五十二，对于一个省书记来说，这个年龄不算很大。可他已经戴上了老花眼镜，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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