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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最后的交锋


十月二十五日下午,十六点十一分。

龙宇大厦内。

罗飞终于回来了。

此刻刑警和特警两队的参战人员都集中在了一层大厅中,准备听韩灏布置详细的保卫事宜。

柳松一见到罗飞的身影,立刻就迎了上去。

“怎么样?需要我做些什么?”他拉着对方避开人丛,焦急地问道。

罗飞却给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不,什么也不用做。”

“什么?”柳松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让我做好准备的,我已经联系了队里的政委,他随时等待着我的汇报。不管多严重的情况,我们都可以告诉他,他肯定能转达给上层的领导!”

罗飞沉默了片刻:“现在还不需要……一切等过了今晚再说。”然后他举目寻找了一番,问道,“尹剑呢?”

“韩灏说他不见了,肯定是跑了!”柳松压低声音,“如果再不行动,以后想抓他可就难了!”

罗飞黯然地看着柳松,有太多的话无法明言,最后他只能拍拍对方的肩膀,诚恳地说道:“相信我吧,对于熊队长的死,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柳松无奈地“嘿”了一声,不明白对方在搞什么玄机。可是他自己并未掌握尹剑通敌的任何证据,面对这样的局面,虽然心有不甘但又无能为力。

“好了,我们到那边去吧。”罗飞往众人聚集的地方指了指,“听韩队长布置今天的作战任务,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而韩灏此刻也看到了罗飞,他的目光骤然一跳,大声问道:“罗警官,那边什么情况?”

“黄少平就是袁志邦,同时也正是以前的Eumenides。他已经死了,但是罪恶仍在延续。”罗飞来到韩灏身边,把大致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至于薛大林、邓骅涉黑、慕剑云遇险等不便当众透露的内幕则都作了隐略。

韩灏认真地听完,随着他紧张的思维,血液慢慢地涌上他的头部,凸显出一根根暴起的青筋。然后他沉吟着问道:“这就是说,现在有一个新的Eumenides,近期的一系列血案正是他的所为?”

罗飞点点头:“这是一个没有任何资料,没有任何记录,看似从未存在过的家伙。”

“那就让我们等着他吧。”韩灏咬着牙阴沉地说道,“今天,也将会是他的末日!”

参战的警队战士围拢在韩灏身边,他们心中也早已压抑着复仇的怒火。即便是柳松,在这个要面对最终敌人的时刻,也暂时抛却了对韩灏的芥蒂,等待着对方的命令。

保卫方案是由韩灏和邓骅共同商议制定的。

龙宇大厦内部的保安系统无懈可击,工作的重点在于邓骅离开龙宇大厦后,如何保证他的安全。

在邓骅的坚持下,他的贴身护卫仍由自己的保镖队伍完成。而警方则主要负责对外围的警戒和主要出入口的盘查。邓骅将于晚上六点三十分离开龙宇大厦,前往机场乘坐二十点四十分飞往北京的班机。根据计划,柳松将带领特警队员们先行出发,保证道路的畅通和安全。而邓骅的车队则和韩灏带领的刑警队员们一同行进。当到达机场之后,邓骅会先在自己的避弹车里等待一会儿,由警方人员清理闲人,并办理好相关的登机手续。其后邓骅才会下车,他将直接前往安检口,在团团护卫之下进入候机大厅。

纵观整个路程,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已经想尽办法减到了最少。邓骅的宾利车会直接开到龙宇大厦门口,他出了旋转门就能够上车。同样,这辆宾利车也会一直开到机场地下车库的电梯门边,邓骅下了车便进入电梯。在这些过程中不仅周围的闲人会被限制靠近,众保镖还会贴身守护,防范措施可谓密不透风。

唯一无法与外界隔断联系的过程就是在候机大厅的等待时间,因为警方也不可能剥夺其他旅客进入大厅候机的权利。可是既然已经经过了安检门,进入候机大厅的旅客是不可能带入任何凶器的,再加上保镖的守卫和警方的监控,Eumenides即便混在旅客中,他又能有什么作为呢?而候机大厅又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Eumenides便会陷于重重围困之中,要想逃脱难于登天。

诸多分析都表明,刺杀邓骅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Eumenides此前偏偏又多次证明了,他正是一个能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人。

这场被延滞了十八年的交锋,究竟会出现一个怎样的结局?

答案将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揭晓。

任务分配完毕之后,柳松的特警力量首先出发了,而罗飞则与韩灏等人一起,在大厅内继续等待着。他深深知道今晚所有事件的关键点所在,只要守住这个关键点,就有擒获Eumenides的希望。

韩灏同样也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关键点。那将是他翻盘的唯一机会。他已经输了太多,这一战将无任何退路可走。

在强大的压力下,韩灏的双眼布满了血丝,随着时间的临近,他的精神状态更是到了一触即发的崩溃边缘。

警车挡杆上的血痕差点儿泄露了他的秘密,幸亏尹剑帮他遮挡了下来。

“一个小错误,造成了一个大错误,紧接着,又是更大的错误……当你第一步走错了之后,就无法再回头。”

韩灏正是这样一步步走来,从一年之前的那个夜晚开始。

喝酒是第一步。酒精令他麻醉,也大大降低了他的判断力和灵敏度。这使得发生在双鹿山公园的那场枪战出现了令人扼腕的悲剧。

当时周铭和彭广福被逼到了假山群的角落里,而韩灏和邹绪则从两个方向包抄过来。韩灏首先与劫匪们遭遇了,周铭举枪拒捕,子弹击中了韩灏的腿部,韩灏则立刻还击,可他的动作却比平常慢了许多。

这时邹绪从一块山石后迂回而来,正好出现在两名劫匪的侧方。见到周铭开枪,他情急之中未及多想,一个飞身将对方扑倒在地。恰恰在此时,韩灏的枪声响起。

那发子弹没有击中劫匪,却击中了邹绪的心窝。

邹绪倒下了,但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死死地压住了周铭,并夺下了对方的手枪。韩灏亦拖着伤腿挣扎上前。

彭广福见到两人的这种气势,不敢恋战,夺路而逃。

韩灏用枪控制住了周铭,而邹绪因心脏受伤,在咽下一口气之后,很快便停止了呼吸。眼见战友竟惨死在自己的枪下,韩灏悲痛欲绝,他仰天长号起来。周铭则瑟缩在角落里,连连求饶。

然而愤怒和自责已经完全吞没了韩灏,加上酒精的作用,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虽然周铭已经放弃了抵抗,他还是把枪口抵在对方的脑门上,发泄般地扣动了扳机。

周铭的鲜血溅到韩灏的脸上,后者终于清醒了一些。这时他意识到自己已犯下一连串的错误。这些错误已足以毁掉他的刑警生涯。

经历了短暂的挣扎和犹豫之后,他决定将这些错误掩盖起来。

虽然已无人证,但现场一共遗留了三枚子弹。韩灏击出两枚,分别打死了邹绪和周铭。周铭击出的一枚子弹则打伤了韩灏。这些物证足够让警方推断出事实的真相。

他必须做点儿什么。

韩灏扒开邹绪尸体上的创口,从中抠出了来自自己手枪的那枚弹头。然后他又拿起周铭的手枪对着假山石壁打出了第二颗子弹,他捡起这枚弹头,嵌入了邹绪的心胸创口。

接着韩灏又挣扎着来到水池边,将导致邹绪死亡的那枚弹头清洗干净,重新丢弃在枪战现场。老天似乎也有意帮他,让他在当地派出所巡警循枪声赶到之前,顺利地做完了所有的事情。

于是枪战的真实过程被完美地掩盖了。韩灏从误伤战友、私毙嫌犯的罪人变成了载誉而归的英雄。当地报纸连篇累牍报道他的事迹,市民们交口传颂,警界内则授予了他最高的功勋。

但痛苦却在韩灏的内心不断滋生。他忘不了邹绪倒下的那一刻,忘不了周铭的热血飞溅在自己脸上的灼热感觉,忘不了曾亲手将战友尸体上的创口拨开,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他忘不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可这一切又必须被遗忘。当他迈出了扭曲真相的第一步之后,便注定了从此无法回头。他开始疯狂地寻找彭广福,不是为了将他缉拿归案,而是为了击毙对方,击毙这个除自己之外的唯一知情者。

然而他却一直未能找到彭广福。最终警界领导制止了他近乎疯狂的“寻仇”举动,他也只好将此事暂且放了下来。此后他开始寄望于彭广福永远不要落在警方手里,那个秘密也就能永远被隐藏。

命运却不愿就此放过韩灏。警方没能找到彭广福,而另一个更加疯狂与可怕的人却找到了他。

Eumenides。

前天晚上,在刑警大队的会议室里。当彭广福出现在显示器屏幕上的时候,韩灏的心便深深地沉了下去。Eumenides显然已经掌握了双鹿山案件的真相,这个家伙杀死了其他所有的恶徒,唯独留下了彭广福一个活口,其险恶的用意对韩灏而言已昭然若揭。

在当晚录像的最后,Eumenides割掉了彭广福的舌头,然后他用阴森刺骨的声音说道:“这是我给你的机会,希望你能把握住这次机会。”

所有的人都认为那机会是针对彭广福而言,所有的人也都认为Eumenides割掉彭广福的舌头是为了阻止后者在警方面前泄露自己的特征信息。

只有韩灏能听懂Eumenides的潜台词。

彭广福虽然被割去了舌头,但他还会写字。如果专案组解救了他,将他带回警局,他将毫无疑问供出那场枪战的真相,这样他才能洗脱自己袭警致死的罪名。

所以那个机会,是Eumenides留给韩灏的机会,韩灏知道自己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

要让公园枪战的秘密继续地隐瞒下去,就绝不能让彭广福活着回到警局。

凭韩灏的智商自然很容易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而Eumenides此后竟又打来电话,特别强调了一些事情,那阴森的语调仍一直在韩灏的耳边回响。

……

“你应该感激我,没有泄露你的那个小秘密。现在机会在你自己手中,你该知道如何去把握。”

……

“困难?是的,困难当然存在。但是我会帮你。现场会出现对你有利的局势,而那局势稍纵即逝,你必须下定决心,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还没有下定决心吗?看来我有必要给你描述一下犹豫的后果。你将从英雄变为罪犯,人人都知道是你杀死了邹绪。会有一些卑鄙小人用最阴暗的心理去揣摩你的‘动机’,他们会说你是为了当上大队长故意杀了自己的战友。你将被人唾弃,百口莫辩。同时彭广福罪不至死,他将活下来,并且带着丑陋的笑容旁观你的窘迫处境。是他害死了邹绪,那本不是你的责任,可你愿意让他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吗?”

……

“即使你杀了彭广福,也没有人会怀疑到你。我刚刚杀死了韩少虹,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我的能力,他们会相信是我所为,你不必有任何顾虑。我已在现场安置好炸弹,等你得手之后,爆炸将毁掉一切的证据。”

……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一场游戏,你不把它进行下去,又怎能奢望知晓它的结果呢?”

……

明明知道是对方的阴谋,但韩灏已别无选择。

在矿洞现场,韩灏曾尝试过将熊原支开。但后者却坚定不移地守在彭广福的身边,这是韩灏在设想中会遇到的最糟糕的局面。

不过既然有了设想,那当然也已做好应付这糟糕局面的准备。

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但当第一个错误酿成之时,就已注定了日后无法收拾的恶果。

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韩灏再一次杀死了自己的战友。只是误杀变成了谋杀。

熊原毫无防范,韩灏的刀片轻松地划过了他的喉管。鲜血再次喷溅出来,顺着韩灏的手腕流淌。

然后是彭广福。

熊原倒在地上,强壮的身体使他一时未死。但喉部深深的创口已让他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韩灏,愤怒而迷茫。

韩灏没有勇气去补上一刀。他向着矿洞深处狂奔而去,像是在逃离地狱,又像是在冲进地狱。

熊原的眼神让他脑涨欲裂,精神也难免恍惚。所以当尹剑突然出现的时候,他没能立刻分辨出对方。在下意识的交手之中,熊原的鲜血被传到了尹剑的手上——这就是警车挡杆上为何会出现血指痕的原因。

事实上当小分队赶到医院之后,在明亮的环境中尹剑很快便发现了自己手上的鲜血,并由此得出了一些非常可怕的推断:他从未接触过熊原的尸体,这些鲜血只能是韩灏传给他的。尹剑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同时也无法为那个推断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尹剑把困惑藏在了心中。在他眼里,韩灏已不仅是领导,更是偶像和导师,他无法承受这样一个形象在自己面前崩塌。所以他宁可去躲避。

不过柳松却把问题挑到了风口浪尖上。当韩灏找了个理由去掩饰此事时,尹剑仍然选择了沉默。

可韩灏已无法再沉默了,他知道已无法瞒过尹剑,所以便安排了两人之间的密谈。

韩灏把一切都告诉了尹剑,由于两人间有着非同一般的情谊,尹剑答应将秘密保守下去。但后者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韩灏在错误的道路上走得更远,所以他要求韩灏立刻辞去专案组组长的职务,以避免再次成为Eumenides的工具。

韩灏却无法收手,因为Eumenides不会放过自己。在上午的会议之前,Eumenides便打来了电话,这个电话迫使韩灏继续参与到游戏之中。

……

“我在矿洞内安了摄像头。爆炸前发生的事情都已被记录下来,并且传输到我的电脑中。所以你必须继续这个游戏。”

……

“是的,我知道你不可能去杀邓骅。他的身边时刻都有保镖,没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杀了他。难道要让刑警大队长在众目睽睽下充当一个杀手?不,我决不会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我也知道你决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

“我只需要你帮我——一些很简单的帮助。我会来到候机大厅,当我作准备的时候,我要你调开周围的警力。你可以让他们去别的地方警戒,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

“就是这么简单,其余的事情我自己能够完成。至于我具体会出现在哪个位置,到时候我会通过短信告诉你。”

……

“这是最后的游戏。游戏结束后我便会销毁那段视频,我承诺。”

……

韩灏没有能力拒绝对方的邀请。但他对这个游戏却有着自己的主意。

他不会天真到去相信一个敌人的承诺,他要亲手将这个游戏结束,真正地、彻底地结束。

他已经输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机会翻盘。

所以当尹剑想要阻止自己的时候,韩灏击晕了尹剑。他把对方捆缚好,锁在了办公柜中。

如何处理尹剑,他并不担心。只要打赢了今晚这一战,尹剑仍然会回到自己的阵营中的。韩灏对此深信不疑。

关键便在于今晚的决战时刻,这一战将决定所有的结果。

此时另外一个人同样也处在不安宁的情绪中,这个人便是邓骅。不过让他担忧的并不是来自于Eumenides的死亡威胁。他并不害怕Eumenides。

事实上,邓骅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也许还要感谢Eumenides,感谢对方杀死了薛大林。

薛大林是最了解邓玉龙的人。当他将对方从看守所里保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在养一只“虎”。

虎会伤人。在“三一六贩毒案”中,这只渐渐长成的虎已经显露出它危险的本性了。

薛大林仍然需要这只虎,所以他放过了那次捕杀的机会。但毫无疑问,在以后的工作中,他会对邓玉龙进行更严格的管教,以限制对方的虎性。

薛大林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他是一个驯虎员,在他手里勒着那只虎的颈圈。邓玉龙的本性再野,也无法跳出薛大林的掌心。

Eumenides正是在这个时候杀死了薛大林。从此邓玉龙虎入深山,再也没人能管得住他。于是他改名为邓骅,准备开创一番大事业了。

凭借藏匿在手中的毒品,邓骅迅速控制了刚刚在内地死灰复燃的贩毒产业,在此过程中他积累了巨额的资金。此前多年的线人生涯不仅让他对警方的打击手段了如指掌,而且也给他积累了诸多的人脉关系,这些条件帮助他逃脱了法律的打击。

邓骅的头脑非常清醒,他深知贩毒绝非长久之计。在警方下决心挥出重拳之前,他便退出了这个利益丰厚的市场。这个举动曾让他的亲信非常不解,但后来全国禁毒专项打击,大批毒贩就此落马,众人更加钦佩于邓骅的远见卓识。

这时的邓骅开始投资餐饮、沐浴等休闲消费产业。凭借着黑白两道上的通达关系,他的买卖日益兴旺。很快他兴建起全省最豪华的综合娱乐中心。以这个中心为平台,他结交了更多的高层人脉。

在这个过程中,各种明争暗斗也接踵而来,道上的、商界的,甚至是官场的。在结交时,邓骅的出手比任何人都大方;在争斗时,邓骅的出手则比任何人都狠毒。于是一方面他的势力一路攀升,另一方面,他得罪的人也越来越多。

正如邓骅自己所说,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杀他的人不计其数。

所以一封来自于Eumenides的死亡威胁信在邓骅眼中还真的不算什么。他已经在死亡威胁中活了半辈子,这一次又有什么特别的呢?

他有着太多应对刺杀的方法,这些方法都是经过血雨腥风的考验而屡试不爽的。更何况这次还有警方的高调护卫。

当然,最让邓骅放心的,是他身边有一个得力的、值得信赖的人——阿华。

有阿华在,就没有人能近得了自己的身,这一点邓骅深信不疑。看着警方如临大敌的样子,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现在邓骅操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与“三一六贩毒案”有关的事情。

十八年前的那起案子居然到现在还留着一个棘手的尾巴,这是邓骅万万没有料到的情况。那个残疾的男子到底是谁?当年的“四一八血案”和他又有什么关系?莫非他曾和白霏霏交往密切,因此知晓了“三一六贩毒案”的隐秘?薛大林和袁志邦的死,包括自己收到的死亡通知单,就是为了给白霏霏报仇吗?

这些问题困扰着邓骅,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些问题又不重要了。

因为他知道那个男子已经死了。

事实上,即使那家伙没有引爆炸弹,他也不可能再继续活下去。邓骅已经在现场警力中作了安排,只要男子一露头——不管是投降还是逃跑,都会被狙击手当场击毙。

这就是“邓市长”的力量,在这个城市中,他可以操纵太多的事情。

让他现在踌躇不定的是那个女人:慕剑云。他脑子里转来转去的念头全都和这个女人有关。

“如果她真的拿到了那卷录音带,那的确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这个问题还是尽快解决掉的好……

……

“能让阿华去处理就好了,自己会放心很多,只是阿华今天是必须陪自己去北京的……

……

“任务交给了阿胜,希望他不要让自己失望吧,这也是个很有手腕的年轻人,让他锻炼锻炼也好……

……

“嘿,不用愁那么多了。这么些大风大浪都闯了过来,难道还会在十八年前的那条小沟里翻了船吗?

“已没有人能扳倒我创立的王国,谁想要阻挡我的势力,那便只有被碾碎的命运!

……

“只是可惜了那个女人,从许多方面来说,她都是很值得欣赏的呢。”

……

十月二十五日晚,十八点三十分。

在众人目的不同的等待中,夜晚终于到来了。

邓骅走出了他那间防范严密的办公室,准备按计划前往机场。

大厅内的韩灏已提前得到了消息。刑警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清理了大厦出入口附近的闲杂人员。与此同时,邓骅的司机将那辆宾利车开上了大厦门前的迎宾台,特警队的人马则配合着守在了迎宾台周围。

片刻后,十多个身穿黑衣的保镖陆续走了下来。他们一个个身材高大,黑色的墨镜遮住了小半个脸庞,动作整齐划一,就像是流水线上走下来的人物,外人很难分辨出他们之间的差别。

保镖们呈两列分开,在大厦和车门间形成了一条护卫严密的通道。然后邓骅才出现在了大厅中。在他身边,除了最后两名黑衣保镖之外,当然还少不了最得力的贴身随从——阿华。

阿华紧跟在邓骅身侧,亦步亦趋。当接近宾利车的时候,他抢前一步,打开后侧车门让邓骅上了车。虽然情势紧张,但邓骅仍显得不慌不忙,保持着雍容的大家做派。

罗飞也在现场,他游离在整个防卫系统之外,倒像是个多余的人。

可他却已掌握着太多的秘密。

当Eumenides设置第二场杀戮游戏的时候,罗飞便已感觉到其中蕴藏着更深的阴谋。而这个阴谋极有可能与韩灏和彭广福之间的恩怨有着某种牵连。

所以罗飞才调阅了“双鹿山公园袭警案”的卷宗,而他很快也发现了一些疑点。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在致邹绪死亡的那枚子弹上存在着明显的磨损痕迹。

按照案情描述,那枚子弹出自于劫匪周铭的手枪,击中邹绪之后停留在死者体内。可那些磨损痕迹明显是与坚硬的物体碰撞而成,结合现场环境,那坚硬的物体很可能便是四周用来垒砌假山的花岗岩。

一枚击中了邹绪并致其死亡的子弹怎么又会击中过现场的假山呢?

当罗飞抓住这个疑点进行分析时,他作了一些大胆但又合理的猜测,这些猜测已经与事实的真相非常接近了。

但他却无法将这样的猜想说出来。因为他要挑战的不仅是一个刑警大队长、专案组的组长,更是整个省城警界的权威。

罗飞可以想到,不会有人愿意顺着他的思路调查下去。大家没有理由,也不会愿意去质疑韩灏,质疑一个警界一手树立起来的英雄形象。

而调查“双鹿山公园袭警案”的直接负责人更是韩灏最亲信的助手——尹剑。对于罗飞发现的疑点,他或许也曾注意过。可他并不会展开如罗飞一样的推测,他宁愿相信那枚弹头在射出之前就已经因某种缘故而产生过磨损。

所以罗飞有的只是猜想,这个猜想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太多的把握。他无法有任何动作,唯有继续去寻找更多的证据。

后来发生在矿洞内的血案让罗飞疑虑更增。同柳松一样,他也对熊原的实力深信不疑。他实在无法想象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特警队长会被人悄无声息地割喉而亡。

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熊原遭到了偷袭,他并未对袭击者进行任何的防范。

柳松把质疑的矛头指向了尹剑,罗飞却知道尹剑毫无作案的动机。他的目标进一步锁定在韩灏身上。因为如果自己此前的猜想属实,那韩灏决不能容忍彭广福继续活下去。而要杀彭广福,韩灏首先要除掉熊原这个障碍。

后来柳松就警车挡杆上的血指痕提出了疑问,这倒给了罗飞一个验证自己猜测的方法。不出罗飞所料,那个血痕果然被人匆匆擦去了,这下罗飞终于可以自信,韩灏对熊原的死绝对脱不了干系,而尹剑在其中则至少扮演着一个知情者的角色。

罗飞决定联系警界的上层领导,立案正式调查这些疑点。他相信这步棋将击中Eumenides的七寸,使其后续的阴谋彻底流产,而警方亦有机会在这场对弈中扭转局势反占先机。

可袁志邦却在此时弈出了后招,他让罗飞面对了一个两难的选择。

如果罗飞阻止了Eumenides的阴谋,邓骅将因此获救,同时,这也意味着慕剑云将深陷于危险的火坑中。

要救慕剑云,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邓骅死。

罗飞并不需要为此而做什么,他只要放任Eumenides的行动即可。

虽然过程非常痛苦,但当罗飞离开医院的时候,他终于还是作出了决定。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违背了一名警察的职业原则,可除此之外,他已无更好的路可走。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是在作出决定的那个瞬间,他还是与另一个世界中的袁志邦产生了某种共鸣。

当一个人做了“坏”事,并不代表他一定是个“坏”人,他做“坏”事的原因也许很简单。

他只有做“坏”事和做“更坏”的事这两种选择。

罗飞嘱咐曾日华守护着慕剑云,千万不要离开。他自己则要前往现场,亲眼验证最后的游戏结果。

此刻,他眼看着邓骅走上宾利车。虽然后者气宇轩昂,但他在罗飞眼中,却更像是一个死人。

罗飞深知Eumenides的计划已经开始执行,只要这个计划的核心不被破坏,就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罗飞又看向了不远处的韩灏,这人正是Eumenides计划的核心所在。

罗飞并不清楚计划的细节,就像他并不清楚韩灏此时的想法一样。

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秘密,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道路上作出了选择,他们毫无例外都在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前进方向。

最终他们将见证同一个终点,这个终点到底是什么?

随着发动机的一声轻响,宾利车启动了。保镖们也各自上车,在宾利车前后形成了护卫的车队。韩灏等人则分乘了两辆警车,守在这个队伍的两端。

车轮滚滚,载着众人向着故事的结果飞驰而去。

此时夜色初上,城市的街道上灯火璀璨,行人如织。车队的行进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不知情者还以为是上面的哪位高官来访,要不怎能调动警车开道?

车队在这一路并未遇到任何阻碍。晚上七点十七分,邓骅顺利抵达了机场。先期到达的柳松等人早已做好了接应的准备。他们专门清出了一个停车场的电梯供邓骅专用,宾利车直接开到了这个电梯的入口处。当保镖们和警方人员都已下车到位之后,阿华从前座走下,帮邓骅拉开了车门。

邓骅并未立即下车,他在车内戴上了礼帽、口罩和墨镜。然后他才从车内走了出来,这时他整个人都已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衣物中,以免被闲杂人员认出自己的身份。

看着他的这副派头,罗飞不禁暗暗地摇了摇头。这么多的保镖和警察围绕在身边,要想避开仇家的耳目又谈何容易?即便整个人钻进密不透风的宇航服中也是无济于事的。

阿华贴身守护,黑衣保镖簇拥在周围,警方的力量负责开道和警戒,在这样严密的防范措施中,邓骅沿着机场专门开设的绿色通道直达了安检处,一行人通过安检进入了候机大厅。警方人员则出示了相关证件,在机场警力的配合下从内部通道获准进入。

机场公安分局的骆局长也同样得到了上级的指示,亲临现场协调处理对邓骅的保卫工作。眼见邓骅等人通过了安检处,他笑着对韩灏说道:“韩队长,你们的任务可以算是完成了一大半了。机场的候机大厅算得上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点。至今为止,还从未有过在这里发生凶杀案件的报道。”

是的,从理论上来讲,一个刀片都无法被带入到候机大厅中,凶手又凭什么在这个地方杀人?更何况在邓骅身边还有一帮忠心耿耿的保镖与荷枪实弹的警卫呢?

邓骅确实就像是进了保险箱一样安全。

此刻的时间已是晚上的七点三十五分,再过半个小时左右,邓骅便可以登上飞往北京的那趟班机。机场方面早已核实过那趟班机上其他旅客的身份,绝无任何可疑人员。而到达北京之后,那边的重要人物(邓骅此行的拜访对象)将派出专车到机场迎接,以此人的身份和地位,绝对可以保证邓骅在北京的安全。

所以留给Eumenides执行死亡通知单的时间,似乎便只剩下这半个小时了。

邓骅在候机大厅内找了个宽敞的位置坐了下来,他的保镖们则围聚在周围。大厅内的其他旅客见到这个阵势,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同时不用警方疏散,他们便已自觉地远远避开,以免被牵扯到不必要的麻烦之中。

韩灏指挥着现场的警力,将他们均匀地布置在了整个大厅内。他相信那个家伙一定会到来,他必须控制住整个大厅的局势,让那个家伙没有任何操作的空间。

Eumenides已经有所暗示,他将在大厅内为刺杀邓骅作一些准备,而这时他的身边是不能出现警方人员的。如果韩灏的安排非常严密,那他就不得不求助韩灏调开周围的警方人员。

这正是韩灏想要达到的效果。

罗飞则同时监控着邓骅和韩灏的举动。他深知Eumenides的最终目标便是邓骅,所以盯住邓骅也就意味着盯住了Eumenides。同时他也知道,韩灏是Eumenides手中一枚重要的棋子,所以在Eumenides的刺杀行动中,韩灏必然会有一些不正常的举动,所以罗飞也必须盯紧了韩灏,以掌握对方涉案的确凿证据。

让Eumenides刺杀成功,邓骅死得罪有应得,同时亦可抓住此机会将Eumenides和韩灏绳之以法——这就是罗飞此行想要达到的目的。

韩灏在寻找,罗飞在寻找,甚至邓骅此刻也在寻找,他们都在寻找同一个目标:Eumenides。

可这个家伙到底在哪里呢?

所有的人都还未找到他,可是他却已经看到了这些人。

然后他拿出手机开始编写短信。

“我已经到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信息很快被发送到了韩灏的手机上,后者早已将来电模式调成了震动。他悄悄地拿出手机,看到了上面显示的内容。

韩灏的眼角抽搐了两下,他凝起目光,迅捷无比地在大厅内扫了一圈。那个家伙,Eumenides,他正藏在哪里?

韩灏无法锁定目标。有好几个人似乎都有可能。

那个刚刚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小伙子,他往这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又找了张空闲的椅子坐下。虽然他展开了一份报纸,但他翻得很快,注意力显然没有完全集中在报纸上。

那个在办公服务区上网的男子,他一身西装革履,看起来像个公务人员,可是在室内,他为什么要一直戴着个大大的墨镜呢?

还有那个站在大厅窗户边的人,他已经盯着厅外扫地的保洁员看了很久。扫地有什么好看的?他会不会是在借助玻璃的反光观察厅内的局面?

……

韩灏无法组织警力对这些人进行盘查,因为他绝对不能让Eumenides被警方抓住。所以他只能暗自观察着,在大脑中展开紧张的揣摩与分析。那个手机被他紧紧地握在左手中,沁满了汗水。

他完全忽略了另一个人也同时在观察着他。

罗飞!

当罗飞注意到了韩灏微小的动作以及对方的情绪变化,他立刻敏锐地意识到:Eumenides出现了!他追随着韩灏的目光,但同样难以锁定一个非常确切的可疑目标。

韩灏的眼角突然又抽动了一下,因为他握着的那个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手机屏上显示出了短信:“调开在邓骅南侧十米处警戒的那两名警员。”

韩灏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看到了那两名刑警队的队员,他们正处于严阵以待的警戒状态。

Eumenides为什么要调开他们,是因为Eumenides正在这附近,还是说他将从这个方向上展开自己的刺杀行动?

韩灏来不及作过多的考虑,他现在必须对Eumenides的指令显示出百分百的配合。于是他快步走到了那两名队员面前。

“你们俩去查一查那个穿花格毛衣的男子。”韩灏往安检口的方向指了指,一名男子刚刚从那边走过来,离这边尚有七八十米的距离。

两名刑警不疑有异,立刻向着那名男子走了过去。韩灏则理所当然地补在了他们留下来的岗位上。

片刻之后,短信再次发来:“很好。得手之后,我会从你的方向逃走,请不要阻拦我。”

韩灏咬了咬牙:他已经来了吗?他在哪里?

Eumenides似乎对韩灏的配合感到很满意,同时他也察觉到了韩灏的疑问,于是通过短信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正在保镖的队伍中,黑西服里面穿着红色T恤的那个就是我。”

Eumenides居然隐藏在那些保镖中!韩灏的心怦地一跳,产生如醍醐灌顶般的恍然感觉。没错,要想行刺邓骅,还有什么方法比混入他的保镖队伍更加可行呢?那些保镖都穿着统一的制服,戴着大大的墨镜,本来就难以区分。而且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周围的风吹草动之中,即便其中某个人被偷梁换柱,其他人也不会发觉!

Eumenides已经找机会混迹于其中!他也换上了黑色的制服,戴上了墨镜,可是却还没来得及换掉里面的衣服。所以其他保镖在制服内都穿着白色的衬衫,而他却是穿着红色的T恤!

想通了这个道理,韩灏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紧张了起来。Eumenides就在自己的眼前!他凝起目光,看向了一帮保镖的黑衣袖口。

保镖们里面穿的衣服在手腕部位露了出来,其他的人全都是白色的衬衫,但其中却偏有一人例外。

这个人正站在阿华身侧距离邓骅不远的地方。而他的姿态亦与其他保镖有所不同。别人都是目光向外,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唯有他却侧着脸,似乎有意要避开其他人的注意。

韩灏的心狂跳了起来。难道那个人就是Eumenides?韩灏竭力稳住心神,现在已经到了胜负反转的关键时刻,他即将弈出一步极险的棋,决不能出一点点的差错!

韩灏决定主动验证一下那个人的身份。

趁着对方没有看着自己,韩灏从手机上调出了刚才的短信,然后悄悄按下了回拨键。

他不能给对方回短信,因为那将给警方后续的追查留下线索。但是通话是没有问题的,现在的技术能力还不可能追听到每次通话的内容。对于留下的通话记录,他可以找到多种借口去解释此事。

只要Eumenides一死,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他是专案组的组长,他有权掌握和处理所有的一手资料,包括Eumenides的手机和电脑。

那些不利于自己的证据都可以被销毁,即使有其他人质疑也无法动摇到他的根基。

Eumenides必须死,他的噩梦才会结束。

所以韩灏假意与Eumenides配合,目的只有一个:要在现场将对方击毙。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对方的目标,只需要进行最后的验证了。

他必须有十足的把握才能出手,因为他深知一击不中的可怕后果。

电话很快被拨通,不过韩灏却没有听到手机铃声——很显然,对方也调成了震动模式。

但韩灏却清楚地看到了验证的结果,因为那名男子把手伸到了口袋中,他掏出一部手机看了一眼,然后便迅速掐断,并且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在韩灏这边,振铃也同时中止,代之以系统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

事实已是如此明显,而时机则是稍纵即逝。韩灏再不犹豫,他把右手插进手枪袋,大步向着那名男子走去。

保镖们纷纷看向韩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阿华也转过头来:“韩队长,有什么事吗?”

那名男子也被惊动了,他转过脸,正面对向了韩灏。而韩灏的右手此时已抬起,枪口距那男子的脸已仅仅几步之遥。

“砰”!枪声响起,子弹准确地穿入了男子的眉心。那男子的身体晃也没晃,便直接倒了下去。现场所有的人都被这枪声怔住了,在片刻的凝滞之后,他们才纷纷反应过来。

阿华一个猛扑,把韩灏摔在了地上,两手死死地按住对方的手枪。黑衣保镖们有的簇拥到倒地男子的身边,查看他的伤势,有的则围过来帮助阿华攻击韩灏。

警方人员也行动了起来,他们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们知道一定要控制住这混乱的局势。于是他们纷纷拔出枪,大声呵斥道:“都别动,都起来!”

“放开我!”韩灏也吼起来,“那个人就是杀手,我打死了杀手!”

两个刑警抢上前,将正与韩灏以性命相搏的阿华拉到了一边。而这时端坐着的邓骅也站了起来,他摘掉墨镜与口罩,看看韩灏,又看看倒在血泊中的那名男子,脸上的神情茫然而又震愕。

韩灏拨打电话的时候罗飞就已察觉到情况有变。顺着韩灏的视线,他也发现了那名形态异常的保镖,可韩灏突然拔枪射击,这却大大出乎罗飞的意料。而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他即便是反应再敏锐也无力阻止。

当罗飞枪响后冲到近前的时间,他看到了不远处的邓骅正摘掉墨镜与口罩,然后罗飞的心便深深地沉了下去。

因为此人根本就不是邓骅。

随后现场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场面出现了。

保镖们摘掉了中弹男子脸上的墨镜,他们一个个神情沉痛,脸上堆满了大难临头般的惶恐。

中弹的男子已然气绝,他剑眉虎目,脸上的诧异与威严犹存。

他竟然才是邓骅!

阿华悲痛欲绝,他的声音因为绝望和愤怒而变得嘶哑:“浑蛋……你杀了邓总!你杀了邓总!”

虽然被两个强壮的刑警队员死死地压住,但阿华居然还是挣脱了开来,他不顾一切地向着韩灏冲了过去。

罗飞拦在了中间,他一拳击打在阿华的脸颊上,后者突遭重击,疼痛让他略微清醒了一些。

“冷静!”罗飞大声喝道,“你还嫌不够乱吗?”

阿华愣愣地站住,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带有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

“刑警队的人,把守住出入口,不要让任何人离开!柳松,把韩队长先控制起来!”罗飞又下了一连串的命令。柳松早已按捺不住,立刻便带人向着韩灏走去,而韩灏手下的刑警队员们则有些彷徨,他们看着韩灏,似乎尚在等待对方的指示。

韩灏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邓骅的尸体,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事实已是如此的清楚:他陷入了Eumenides的阴谋,在对方的操纵下,正是自己举起手枪打死了邓骅,从而帮助对方完成了刺杀的任务。

他还能做什么?在最后的这场战斗中,他已经一败涂地,再无翻盘的可能。

看着走向自己的柳松,韩灏惨笑了一下。然后他把手枪扔到地上,主动将自己的双手负到了背后。

刑警队员们面面相觑,茫然无措。

“还愣着干什么,按罗警官的命令执行!”韩灏突然吼了一声。他已经彻底地败了,但是他也决不能容忍Eumenides全身而退,而此时,他只有把反戈一击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来自于龙州的同行身上。

他也相信对方有这个能力。自从在郑郝明家初次相逢之后,韩灏便对此人的实力深信不疑。然而自傲又专断的性格却让他一直在排斥对方的加入。

现在他算是第一次将罗飞真正看作了自己同战壕的队友。

信赖一个出色的家伙,这感觉虽然很好,但却来得太晚了一些。

刑警队员们终于按照罗飞的吩咐分散而去。柳松则带着特警队员将韩灏铐了起来。

罗飞转动着身体,目光在候机大厅内急速转动了两圈。然后他走到韩灏面前,郑重而又焦急地问道:“他在哪里?”

韩灏知道罗飞问的是谁,可他却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他在哪里?”罗飞又问了一遍,然后他提高声音强调道,“你刚才还在跟他联系,他一定就在附近,他在哪里?!”

罗飞的最后一句话提醒了韩灏。不错,Eumenides一直在和自己联系,他完全了解现场的情况,他一定就在附近。

韩灏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他瞪大眼睛四下搜索着,很快,他的目光便停在了某处,脸上露出释然而又愤怒的表情。

罗飞、阿华、柳松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大厅高层的窗户上显示出一个人影,他趴伏在玻璃上,从大厅外泰然俯视着室内发生的一切。从他的穿着看来,正是此前一直在大厅外扫地的那个保洁员。

由于背处机场的强逆光之中,室内众人无法看清这个人的面容。但他那高大的身形却被强光突兀地映在玻璃之上,显出一种诡异而又无法抵抗的力量。

“那就是他,那就是他!”韩灏的声音颤抖着,包含着太多的愤怒、痛苦和悔恨。

没有人会留意一个候机大厅外的人,可这个人偏偏就是众人在苦苦寻找的Eumenides。

韩灏的话音未落,罗飞和阿华已同时冲了出来,他们的身手都是矫捷无比。而柳松随即也下达命令,几名特警队员紧紧地跟在了后面。众人全都向着大厅外赶去。

窗外的那名男子却不慌不忙,他又看了片刻之后,才悠悠然地转过了身去。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被追上。那些想要抓捕他的人必须绕很远才能跑出大厅,等他们赶到窗边的时候,自己早已沿着设计好的撤退路线消失无踪了。

邓骅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候机大厅的地板上,鲜血仍在从枪口中汩汩而出。对他来说,这似乎是个在十八年前便已注定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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