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窗外夜色如墨，新月从楼房的夹缝中慢慢升起。
温亦佳站在廊道窗户边，看着外间景色，吃着刚点的水煮鱼，辛辣鲜香的味道丰富了味蕾，一时让她忘记了现在的窘境。美中不足的是，廊道的灯是声控的，她不舍得手机剩余电量，只能每隔三十秒跺一跺脚让灯亮起来。
电梯“当”的一声打开的时候，她刚好吞着鱼片，脚下一跺。
沈涵愣在那里看着她，随即嗤笑出声，“面前摆个空碗都可以给你扔点硬币了。”
温亦佳没计较他的毒舌，用久别重逢见老乡的泪眼看着他，“你回来了？”
“打住，凄凉的背景已经不需要你的表情再烘托气氛。”沈涵拿出钥匙打开门，回头说，“刚才我姐发消息来，进来吧。”
温亦佳拿起外卖跟着进客厅，想了想觉得吃独食好像不太好，招呼说：“刚才吃饱了吗？要不要再一起吃，有两盒，一盒还没动过。”
“吃过了。”沈涵朝桌上看了一眼，忍不住惊讶，“你一个人点那么多？”
整整两大圆盒的水煮鱼，摆得满满的，刚打开盒子，厅里就充斥着辣椒的味道。
沈涵瞥了温亦佳一眼，刚才在廊道里她已经吃了一些，嘴唇红艳艳的沾着油光，他去厨房倒了两杯水。
“不是我胃口大，”温亦佳接过水道谢，然后解释，“满45减15，满80减30，你说哪个划算。”
“商家划算，”沈涵说，“爆米花经济理论，在成本只有很小差别的情况下，以小、中、大三种桶型的定价差距让消费者觉得买大桶是最划算的，实际上大桶的利润最大。”
温亦佳噎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
沈涵瞥她一眼，“是不是觉得看似自己占了便宜，其实是付出更多买了超出自己需要的。别多想了，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还是会选择表面优惠力度更大的那个。这是消费习惯，很难改的。”
温亦佳狠狠咬了一口鱼片，不愧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对奸商的把戏了如指掌。
手机没电的提示音响起，她想起问沈涵借数据线。沈涵告诉她在茶几上，温亦佳走过去把手机冲上，总算有了点安全感。她眼睛一瞟，看到茶几上摆着一份打印的资料，一下就认出是进出口税则和商品及品目注释。温亦佳有点意外，扭头看了沈涵一眼，没想到他还挺用心的，把资料带回家来看。
“没想到啊没想到。”温亦佳感慨一声。
沈涵笑得一脸笃定，“是不是突然发现聪明有才华的人还特别努力，感到无地自容了。”
温亦佳被他的厚脸皮震惊了，坚决不承认刚才一瞬间的确有这么想过，她说：“没想到你公器私用，这些资料是公司打印机打印的吧？”
沈涵老神在在坐沙发上，“无聊。”
温亦佳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表示鄙视，回餐桌继续吃她的水煮鱼片。一个人吃饭旁边有个人坐着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没一会儿，她放下筷子，“少年，你真的不来吃几口吗？这家水煮鱼可是方圆五公里最地道的，鱼肉活杀，麻辣滑嫩。刚才你没吃饱就从饭桌上下来的吧，姐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请你吃的。”
沈涵原本要拒绝，看见她一脸期待看着他，头发蓬松，眼睛水汪汪的，像猫崽似的，到了嘴边的话变成，“那我尝点。”
温亦佳给他掰开一次性筷子，打开另一盒没吃过的，推到他面前。
沈涵夹起吃了一块。
温亦佳问：“怎么样？”
沈涵说：“方圆五公里的餐饮真够让人揪心的。”
温亦佳脑子转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你嘴巴这么毒你姐姐知道吗？说句好听的又不掉肉，咱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婉转点行不行。你是还没有经历社会的磨练，以后就知道，圆滑是多么可贵的品质。”
沈涵问：“这几天不算社会的磨练？”
“你说在公司里？”温亦佳收起玩笑的表情，认真说，“还真不算。我刚进公司那会儿，跟的业务员什么都没有和我说，整整一个礼拜我都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电脑发呆，和我比起来，你是不是感觉已经幸福很多了？公司和学校不一样，老师叫你是职责，上班的人没这份义务，自己去观察去学习比什么都重要。”
沈涵看着她，“你也不想教？”
“不是不想教，是在观察。”温亦佳说。
沈涵挑了一下眉，“观察什么？”
“观察你到底为什么来我们公司，进出口代理这一行，收入不算低，但也谈不上什么前程远大，你明明有更好的发展，听你姐姐说，你有去常青藤名校继续学习的机会，当初也可以去四大实习，你都没有去，突然跑到我们这个小公司工作，这不是太反常了嘛。再说，带一个新人很累的，你没看到我们组两个都不愿意带人嘛，就怕大力气教人，结果没留住，白费精力。”
沈涵说，“我说是来认真学进出口业务的，你信吗？”
他直直地看过来，乌黑的瞳仁既明亮又深邃。
温亦佳有点抵挡不住，挪开眼睛，“行了行了，就信你了。不过还是要提醒你，十几二十年后你可能会为现在的选择后悔莫及，曾经名校读研和四大实习的机会，都被自己眼瞎放弃了。”
沈涵看着她苦口婆心的长辈样，没有多解释，吃了两口鱼片，麻辣在舌尖流淌，还真勾起胃口。
两人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温亦佳觉得自己快成祥林嫂了，可还是忍不住问：“听说你放弃常青藤是有原因的？那DTT呢，收到offer都不去，是为什么？”
沈涵看了她一眼，“这些事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温亦佳说：“当然是你姐。”
沈涵有点想不明白，沈旻和她也就是普通房东租客的关系，怎么能说那么多事。他说：“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温亦佳等了好一会儿没下文，说，“少年，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你上司的事实，回答问题这么敷衍，不怕到办公室我收拾你？”
沈涵反问：“怎么收拾？”
“……”温亦佳一时语塞，想想还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好说，“苦活累活都让你做。”
沈涵呵呵笑了两声，“难道现在不是我做？”
温亦佳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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