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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破浪长淮


原本的如意算盘,忽然全被打乱。

当晚没有狼来,经过讨论后,纪嫣然亦相信庄夫人该不是在说谎,因为田猎时田单的表现确是太失常,而且以田单的深谋远虑,绝不会处于那种一面倒的被动局面里,要靠吕不韦来保护他。

在很大的程度上,田单根本不会相信吕不韦可以弄死项少龙,虽然吕不韦差点办到。

所以旦楚返楚的军队必安排好妥善的接应,甚至反布下陷阱来应付尾随的敌人,不过他们当然不晓得徐夷乱这招奇兵的存在。

最后项少龙决定派刚痊愈的乌达和另一来自蒲布、刘巢系统的铁卫丹泉两人,乘快马全速往截滕翼,教他们改变整个作战计划,只设法拖住田单的军队,而非是歼灭对方。

这样可延误田单返齐的行程,使他们多点刺杀他的机会。

由于刘氏兄弟和旦楚均不在田单之旁,田单这段时间内的保护网可说是最脆弱的了。

次日清晨拔营起程前,庄夫人领着她两个“妹子”过来商量到寿春的细节。

她们均脱去面纱,尤翠之和尤凝之果是貌似姊妹,姿色出众,但比之庄夫人独特的迷人风姿,却逊了半筹。

庄夫人笑道:“她们确是我的妹子,只不过非是亲妹,而同是庄家的人吧!”又与纪嫣然两女亲热地打招呼,说了一番仰慕的话后,转入正题道:“李园的手下里,不乏认识项先生的人,纪才女更是寿春街知巷闻的著名人物,所以要靠一些障眼法来瞒过楚人。”

项少龙摸着脸颊和下颔道:“我可以长满胡须,到晚上才出动,那样该可避人耳目。”

庄夫人道:“避人耳目绝非难事,问题却在于若行动不便,将更难找到行刺田单的机会,幸好我两位好妹子最懂易容之术,可在项先生脸上弄点手脚,那除非面对面碰上熟人,否则该可蒙混过去。”

纪嫣然道:“那他以什么身份去见人呢?”

庄夫人道:“就充作我的亲兄弟万瑞光好了,他于当年兵变时受了重伤,虽逃出楚境,却一直没有好过来,三个月前过世,寿春该没有认识他的人。”

她说来虽语调平淡,但众人都听得出其中洗不清的深仇血恨。

赵致恻然道:“今趟夫人回滇对付仇人,究竟有多少分把握?”

庄夫人若无其事道:“本来半分把握也没有,只是抱着必死之心,趁楚国自顾不暇时,我母子们回去与贼子拼个死活,但现在有了项少龙,却有十分把握。”

项少龙苦笑道:“夫人太看得起在下了。”

庄夫人微笑道:“你最好由现在开始改称我作大姊,我则唤你作瑞光,到寿春还有整个月的行程,我会详细地把瑞光的身世和遭遇告诉你。幸好瑞光乃西南著名悍将,一向有威武之名,最适合你冒充。由于我们本是滇人,并没有楚音,只要你努力点学习,该可瞒过楚人。”

项少龙暗忖上次扮的是董马痴,今趟扮的是悍将万瑞光,若都能把田单骗倒,就非常精彩。

纪嫣然最是细心,道:“庄夫人今天以什么名义回楚京的?”

庄夫人道:“春申君乃家翁好友,当年考烈王因怕我们滇国坐大,成为西南之霸,故策动李令联结夜郎人推翻我们庄家,一夜间我们庄族被杀者近万人,春申君曾力阻此事,只不过争不过考烈王,而若非得他派人接应,我们休想逃离楚境,所以我们今趟理该先到春申君府去。”

项少龙和纪嫣然对望一眼,放下心事。

现在考烈王已死,楚国变成春申君和李园争霸的场所,对倾向春申君的庄夫人来说,杀了与李园勾结的田单自然不算什么一回事。

项少龙精神大振,道:“好了!起程吧!”

赵致嗔道:“夫人仍未说我和嫣然姊该扮什么哩!”

项少龙笑道:“当然是我万瑞光的娇妻,只要遮上块厚点的面纱,便可解决所有的问题。”

一向以来,直至强秦兴起前,诸国之中,楚国以地处南方,附近又无劲敌,所以无论军事上或经济上,都有着别国所欠缺的安全和稳定。加上南方土地肥沃,洞庭湖外是无穷尽的沃野,只等着楚人去开发,故富足无忧。

在最盛之时,楚人属地南卷沅、湘;北绕颍、泗;西包巴、蜀;东裹郯、淮。颍、汝以为洫,江、汉以为池;垣之以邓林,绵之以方城,几乎统一了南方。

战国时代开始之时,乃首屈一指的大国。除了吞并众多的小国外,还大量开拓东夷、南蛮和西南夷的疆土,把诸地置于楚邦文化的影响下。

不过正如纪嫣然的分析,要管治这么多的民族和如斯广阔的疆土,必须一个强大有为的政府。可惜楚人自悼王、宣王之后,再无有为君主,怀王更困死于秦。中央既失去制衡的力量,地方势力自是乘时兴起。

考烈王策动滇国的兵变,正是对地方势力的一个反扑。不过事实并无任何改变,只不过由庄姓之王改为李姓之王罢了。

现在考烈王驾崩,纷乱又再出现。项少龙等阴差阳错,被迫赶上这个“盛会”。

骤听楚国似是乱成一团,事实却非如此。秦人由于国内连丧两王,小盘又年幼,军方和吕不韦的斗争成了拉锯战,更须集中全力去防卫东三郡,楚国遂得偏安南方之局。

一直以来,由于经济的蓬勃,楚人的生活充满优悠闲适的味儿,和北人的严肃紧张成为强烈的对比。

当离开秦岭,再翻了两天起伏不平的山路之后,终抵达汉中平原。

丹泉和乌达两人在庄夫人一名家将带路下去会滕翼,众人则朝寿春进发。

纪嫣然与项少龙并骑而行,谈起楚国文化,道:“楚人虽是我的亡国仇人,但我对楚人的文化却一向倾慕,像他们的始祖,并非胼手胝足的农神,而是飞扬缥缈的火神,河神更是位妙目流盼的美女。其他的神祇,或是彩衣姣服的巫女,又或桂酒椒浆的芳烈。楚辞更是音节委婉,词藻缤纷,充满哀艳缠绵的情绪。”

项少龙有少许妒忌地道:“不过我在李园身上却完全看不到这些听着颇美丽的东西。”

纪嫣然“噗嗤”娇笑,横他一眼后,忍俊不住道:“他又不是追求你,哪有时间大抛文采。”

吁出一口仙气,得意洋洋地道:“真好!很少听到夫君大人以这么酸溜溜的口气说话。”

这时庄夫人使人来唤,要他们策骑到后方,好趁旅途无事时,教他们学习滇地的乡音。

项少龙等只好苦着脸去学习。

当时战国最流行的是周语,各国王族和有点身份的人都以此作为交际的语言。

因地域的不同,周语自然夹杂了各地的方言和用语。所以只听口音,便可知大概是哪个地方的人。

差异最小的是赵、魏、韩三国,这是由于三国都是从晋国分裂出来。

秦人则因本身文化浅薄,又与三晋为邻,所以口音、用语非常接近三晋。

差别最大的是楚国,直至此时,楚人仍被讥为“南蛮”,用词上分别更大,所以项少龙等要学习带着滇音的楚语,自是吃尽苦头。

楚人的根据地,以长江两岸的广阔地域和碧波万顷的洞庭湖为中心,再朝南开发。

寿春位于长江之北、淮水西岸,比之最初位于洞庭湖西北角的旧都“郢”,足足东移过千里,虽远离秦人,但亦明确摆出没有卧薪尝胆、以身犯险的勇气,难怪楚国虽大,却是三晋人最看不起的一国。

走了五天路后,越过桐柏山,到达淮水西端的大城“城阳”。众人找得一处旅馆住下,再由庄孔出外奔走买船,以减旅途跋涉之苦。

由于他们入城时须报上身份名字,到旅馆刚安顿好行囊、马匹,府令屈申便率人来拜会。项少龙自是由得庄夫人去应付,在房内与两位娇妻调笑取乐,好享受“回到人间”之乐。

不一会儿庄夫人过来,席地坐下后欣悦地道:“解决了船的问题,这里的府令屈大人知我是谁后,非常帮忙。”

换上常服的庄夫人,又是另一番风姿。

她穿的是这时代最流行的“深衣”,上衣下裳连成一体,衣襟右掩,接长了一段,做成斜角,由前绕至背后,美女穿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她梳的是坠马髻,把挽束的秀发盘结于颅后,垂得很低,真有点像由马上坠下来的姿态,加上她妩媚的神采,折腰式般的步姿,确是我见犹怜。

项少龙暗中警告自己,绝不可对这美女动心,否则将会添加很多烦恼。而且他终是二十一世纪的人,能拥有多位娇妻,早心满意足,理该对纪嫣然等“忠诚”。

纪嫣然也在打量这风韵迷人的美女,似乎感到少许威胁,淡淡道:“我曾在寿春住过一段短时间,不知现在是否仍是斗、成、远、屈四族的人势力最大呢?”

项少龙立时想起屈原,原来此君竟是楚国四大族中的人,难怪可以当上大官。

庄夫人美目扫过项少龙,才道:“四大族的势力已大不如前,现在兴起的是李园的一族,那是四大族外最有势力的一族,且由于李嫣嫣生下太子,李族更如水涨船高。现在李嫣嫣成为掌实权的太后,谁不在巴结李族的人?”

项少龙见庄夫人对寿春的事如此清楚,忍不住问道:“李园是否娶了郭纵的女儿郭秀儿回来?”

庄夫人点头道:“正是!听说她还有了身孕,颇得李园爱宠。”

项少龙的注意力不由落在挂在自己胸膛的凤形玉坠处,这是当年郭秀儿奉父命下嫁李园前送与自己之物。往者已矣,心中不由有点神伤魂断的感觉!

庄夫人深望他一眼,垂下头去,似乎窥破他和郭秀儿间的私隐。

纪、赵二女知道他和郭秀儿的关系,反不在意,前者道:“郭纵有没有把他的生意移过来呢?”

庄夫人皱眉道:“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

项少龙感到气氛有些异样,岔开话题道:“王族里是否有位秀夫人?华阳夫人曾嘱我把一件礼物交给她,后来我却没有到楚国去。”

庄夫人点头道:“本还想不起是谁,但若与婶母有关系,那定是清秀夫人了。她的美貌在楚国非常有名,嫁了给大将斗介,本极受爱宠,后来斗介迷上大夫成素宁的小妾燕菲,清秀夫人一怒下搬到城郊淮水旁的别院隐居,不准斗介踏进大门半步,否则立即自尽,她的刚烈,赢得国人的尊敬。斗介从此失宠于考烈王,不过现在他依附李族,仕途又大有起色。”

赵致奇道:“那燕菲既是大夫成素宁的爱妾,为何会和斗介弄到一起?”

庄夫人鄙夷地道:“成素宁最没骨气,斗介乃军方重臣,使个眼色他便把燕菲乖乖奉上。今趟我们庄家复国,最大障碍是以李园为首的一群人,因为李令正是李园的堂兄。”

项少龙不由大感刺激,正要说话时,乌言着敲门求见,进来后神色凝重地道:“有点不对劲,刚才发现有形迹可疑的人在附近侦察我们,后来府令屈申离开时,在两条街外和其中一名疑人躲在车上说了一番话,然后那些可疑的人全部撤走。”

庄夫人听得玉容微变。

项少龙从容笑道:“看来他们准备在船上对付我们,只要凿沉船只,他们的人可在水里刺杀小公子,你们的复国大计也要完蛋,真想得周到。”

庄夫人道:“那怎办才好?船上的船夫和舵手都是他们的人。”

纪嫣然佻皮地道:“只要离开城阳,我们可要船不要人,看屈申能奈何得我们什么?”

翌晨府令屈申亲来送行,大船扬起三桅风帆,顺水开出。

船上共有船夫三十人,人人粗壮骠悍,虽是神色恭敬,却一看便知不是善类,不过当然不会被项少龙放在心上,派出众铁卫十二个时辰轮番监听他们的动静后,一边学习滇音、楚语,同时尽情休息,好在抵达寿春后,以最快时间干掉田单,再立即溜走。

他并不大担心会给人识穿身份,因为熟识他的田单、李园等人均身份尊贵,纵是自己这“亡国之将”蓄意求见,仍恐难有机会,所以碰面的机会微乎其微。唯一的困难,是如何去把握田单的行踪。

南方的景色,比之西北方大是不同,秀丽如画,迷人之极。

际此春夏之交,大船放流而下,平山远林,分缀左右,一片恬静中惟粼粼江水,滔滔而流。

沿江而下,不时见到渔舟在江中捕鱼,使人很难联想到战国诸雄那永无休止的斗争。

江水蜿曲,每拐一个弯儿,眼前会出现一个不同的画面,使人永无重复沉闷的感觉。

由于有外人在,纪、赵两女戴上小帽面纱,多添了使人心痒的神秘美感。

那些不怀好意的船夫,灼灼的目光不时扫视她们的身体,显然除存心杀人外,对船上的女人都起了不轨之心。

不知是否因偏安的关系,楚人在风俗上大异于三晋和秦国,最明显是已婚的妇人出门时皆戴上各式各样的面纱,一点不怕累赘和不通气。

除了戴冠垂纱外,亦有以头巾扎髻,再伸延下来遮着脸庞,这种头巾均是孔眼稀疏,以纱罗制成,但由于质地轻薄,覆在脸上时,内中玄虚若现若隐,更添引人入胜的诱惑力。

给纪嫣然和赵致这等美女戴上后,更是不得了,累得项少龙也希望夜色快点降临。

项少龙经过这些日子,脸上长出寸许长的胡须来,不但改变了他的脸型,也使他更添阳刚威霸之气。

留须在这时代乃非常普遍的事,特别是文官,多蓄长须;武将则较多留短髯,所以脸白无须,反是异常。

当项少龙偕二女在船头欣赏美景时,庄孔来到他身旁低声道:“在到达上游期思县前,有一段水流特别水深湍急,险滩相接,危崖对峙,贼子若要动手,那处该是最佳地点。”

项少龙沉声道:“什么时候到得那里去?”

庄孔答道:“入夜后该可到达。”

庄孔去后,项少龙望江而叹。

赵致讶道:“夫君大人不是为这些小毛贼而烦恼吧?”

项少龙苦笑道:“他们虽是小毛贼,却破坏了今晚我和两位娇妻的榻上狂欢大计,怎能不愤然怒叹。”

两女痴痴笑起来,说不出的媚惑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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