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亲家（下）
周悦第二天便告诉张远，她爸爸妈妈下个周日有时间，两家人可以中午的时候找家饭店出来坐坐。
她特意嘱咐张远：“你一定记得，跟你妈要说这个时间是你选的。你刚好那天有时间。”
“为什么？”张远不解地问。
“如果说是我爸妈挑的日子，你妈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即使她不改日子，也会唠叨你一顿。”周悦说。
张远点点头，说：“听你的吧，只要你不生气就好。”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周悦觉得好笑。
张远说：“我妈那个人，一辈子都是这样子，除了我们兄弟俩，她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这很正常，”周悦表示理解：“所以你们兄弟才会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也不挨欺负。”
张远又想到春燕，说：“我们和嫂子还有坚哥，都是没有父亲的孩子，可也只有嫂子活得谨小慎微，坚哥虽不张扬，不惹事儿，可是能打架，也是没人敢惹的。”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虽然哥哥离婚了，可他还是习惯称呼春燕为嫂子。
由于太了解母亲的脾气了，张远直到周六晚上才告诉刘阿姨，自己已经定好饭店，明天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他怕太早告诉母亲，中途她再生出什么事儿来。
刘阿姨正吃着晚饭，今天张远特地买了些小龙虾，卖小龙虾的老板附赠了调料，只要把虾洗刷干净了，放锅里搁上调料一炒就好了，十分方便。
听到张远的通知，刘阿姨一边剥虾皮，一边问：“你的主意还是周悦的主意？”
张远故作忧愁的样子：“我的呗，我就明天有时间，就跑去定好了饭店。周悦还埋怨我呢，怪我事先没和她商量。”
刘阿姨顿时眉开眼笑起来：“男人做事儿，老和女人商量什么？再说，这又不是定结婚日子的大事儿，我看明天就很好。”
张晓就问：“我还用去不？”
“当然要去了，你是我哥，一家人都去，怎么能少了你？”张远说。
“这虾做得真好吃，”刘阿姨高兴了：“比春燕妈做得好吃多了，还是我儿子能干。”
她已经接受张远喜欢做饭这个事实了，而张远也觉得，下班之后逛逛超市，回家给自己爱的人烧几个小菜，是一种休闲和享受。
张晓一边剥着虾，一边问：“我能带兰兰一起去吗？”
“啥？”刘阿姨提高了声音，一脸的兴奋与八卦：“兰兰答应和你在一起了？”
张远望着略有些羞涩点着头的哥哥，心里忽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要知道，他才刚刚和嫂子离婚，离婚证在手里还没有捂热乎，怎么能一转身的时间就要和陆兰兰在一起呢？
哥哥和陆兰兰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可是，他想不通的是，哥哥既然娶了嫂子，还和嫂子有了孩子，难道他们之间就没有爱情吗？
他怎么可以这么快又和陆兰兰在一起了呢？
“要去，当然要去，”刘阿姨没等张远说话，便愉快地决定了：“迟早是一家人，怎么也得见个面不是？”
她心里得意：看看我儿子，到底是有本事，刚刚离婚就有人跟着了，还比春燕漂亮，家里还有三百多平米房子。你春燕能干又怎么样？辛苦一年也就买十平米房子，人家的财产够你辛苦三十年的。
其实，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她会嗤之以鼻：不要脸，刚离婚就和小寡妇好上了，早就勾搭着呢吧？
张远看着得意洋洋的母亲，又看着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眉梢眼角都透着喜欢的哥哥，忽然就觉得没了胃口。
“我吃饱了。”他推开碗站了起来，回自己屋里去了，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去质问哥哥。
躺在床上，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嫂子是个好女人，哥哥为什么就不肯好好对她呢？看来，人的幸与不幸，全是自己的选择，跟什么命运之类的没有半点关系。
这么一想，他更觉得周悦是他今生的幸福，他必须抓住。
第二天刘阿姨起得很早，特意嘱咐张晓早晨不要吃太饱，而她自己什么都没吃，便跑到街口儿的理发店去做头发。
在理发师的建议下，她把头发染成棕黑色，修剪的只齐脖子长短，烫了一头的小碎卷儿。
弄完头发已经十点多了，她回家穿上了头几天收拾衣服的时候，找到春燕结婚那年给她买的那件麂皮绒压花儿的中式对襟上衣，浅紫色的上衣，她配了条黑色阔腿裤。
打扮好了，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除了原本正合身的上衣略微肥了些，其他都还好。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个满意的微笑。
张晓的车子自打买回来，一直是扔在陆兰兰超市门口儿的，母子三个便走着到街口儿坐车。
在超市门口儿，张晓喊上了陆兰兰。
陆兰兰并没有刻意打扮，好在她本来就漂亮，再加上穿衣打扮有品味，虽然只是日常穿戴，可依然不落俗套。
刘阿姨和陆兰兰见面没有过多的客套话，甚至她们都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对望着笑了笑，陆兰兰从嘴皮子里吐出个“阿姨”来，刘阿姨略略一点头。
就仿佛她们的关系本就是这么的熟悉，熟悉到不需要任何客套，只凭一个眼神就能交流。
张远选的是龙河市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从确定是定在这里吃饭，到坐到包间里，刘阿姨嘴里已经说了几十遍“这里太贵了”。
以至于张远给她和周悦母亲互相介绍完，该她打招呼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只一心算计着，这一顿饭得花多少钱啊。直到张远小声告诉她说：“这顿饭周悦掏钱。”她才平静下来。
不过有个突发情况，周悦父母并没有一起来，她的父亲说有点事情。晚一点赶过来，让众人不要等他，她母亲先到的。
周悦母亲和她一样，个子不高，白白净净的娃娃脸让她看起来很年轻，和周悦站在一起宛如姐妹。
刘阿姨看得心里羡慕，看看人家是怎么保养的？明明比自己只小几岁，可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像两辈人。
刘阿姨打量完周悦母亲，便拿过菜单来，虚虚的让了一下：“小周啊，请你母亲点菜啊。”
周悦还没有说话，她母亲便连连说：“不用了不用了，还是您先点菜吧。”
刘阿姨便不客气了，本来今天也没指望会给他们留什么好印象。想到儿子说这顿饭周悦掏钱，她便点了几道看起来就很贵的菜。
“兰兰，你想吃什么？”张晓别人不管，只问陆兰兰。
陆兰兰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周悦看着两个人的小动作，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也没有说话。
张远见周悦注意到了陆兰兰，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哥哥的事情，一时间只觉得头疼。
于是，饭桌上的气氛忽然就变得很微妙。
好在服务员刚好进来送干果，张远忙接过干果，先让周悦的母亲，又拿了一粒开心果，亲手剥好了给了刘阿姨。
刘阿姨无聊地等着上菜，一边盘算着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够又不失体面，又能让周悦的父母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这可是个技术活儿，要知道，吴大爷的孙子可是在周悦父亲身边工作呢，自己要是掌握不好火候，稍稍丢点人，那正阳街的老街坊们可是都能知道的。
菜一道道上来了，她品尝着五星饭店大厨的手艺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情来，如果今天自己就把婚事闹黄了，周悦会不会不给饭钱了？
这时候，张远已经在和周悦母亲说他们的婚事了：“阿姨，您看我和小悦已经相处一段时间了，彼此感觉都很好，我们想进一步发展，问问您二老的意见。”
“你们商量，”周悦妈妈笑着说：“商量好了，只需要告诉我们结果就好了。”
“我的情况想必周悦都和你们说过了，我没有钱，彩礼恐怕是不能给了。”刘阿姨咽下去嘴里的菜，慢条斯理地说：“至于房子嘛，本来能分两套，可你也看见了，他大哥还没有结婚肯定是要留出一套来给他做婚房的。
“我喜欢清净，不喜欢和人同住，我自己辛苦了大半辈子，也要留出一套房子来自己住。所以，他们的婚房还得是自己想办法。”
刘阿姨一面说，一面看着周悦妈妈的表情。
她心里盘算着，如果自己这些条件一说，周悦妈妈生气了，她就缓和一下说：“我们再商量商量。”怎么也得让周悦先把饭钱给了，等回家之后再告诉她们：“愿意嫁就嫁，不愿意嫁就算了。”
这样的话，既不会闹得太难堪，又能省下饭钱，还能搅黄他们的婚事，实在是一条上策。
没想到，周悦母亲只一面优雅地吃着东西，一面淡淡地说：“这都是小事情，只他们两个商量就好了。”
刘阿姨还想说点什么，忽听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说：“我来得还不算太晚吧？”
随着声音，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高高的个子，四方脸，带了副金丝眼镜，身上既有学者的书卷气，又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刘阿姨心里赞了句：好帅气的老头儿啊。
她这里就是一呆，说实话，自打老公去世后，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别的男人，为了好好儿的养大两个儿子，有些时候，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女人。
“爸爸，”周悦上前拉住来人的胳膊：“你再不来，我都要和你断交了。”
周悦父亲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女儿有令，我怎敢不从？”
说完，他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掠过，停在刘阿姨那里：“这位就是小张的母亲吧？”说完便伸出右手走过去：“老姐姐，你好啊！”
刘阿姨忙站起来，她居然感觉面上发烧，心脏也打鼓般地跳了起来：“啊……那啥……那……好啊。”
她和周悦父亲握了下手，便赶快坐到自己座位上，她忽然就想起来，自己十六岁那年，班里新来了位刚刚大学毕业的帅哥老师，自己头一回见到他的时候，也是现在的这种感觉。
那是一种单纯的对出色异性的仰慕和敬爱，无关其他。
她忽然有些后悔刚才对周悦母亲说出了那样的话来，害怕周悦父亲知道了，会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刘阿姨偷眼观察着周悦母亲的动作，尽量让自己的言谈举止也高贵起来，她没有再提彩礼的事情，甚至张远谈到年前把婚事办了，她也只说：“你们的事情你们商量。”
吃过饭，两家人客套地道别，刘阿姨始终保持着礼貌又不失热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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